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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   华莠耳听得不祥的利箭破空之声将至,回首反击已来不及。他迅速右脚甩蹬,身形前倾,一个侧翻,身子贴着马背滑到了马腹左侧,便感觉三支箭啸叫着从身边飞过,强劲的箭风扫得他抓紧鬃毛的手一阵生疼。
      宋元吉长出一口气。他只欣慰地看到华莠矫健的身躯轻盈地随着战马的奔跑而晃动,那三支箭锐啸着落空而去,却不知华莠已惊出一身冷汗。
      齐环扬的箭,当真力道凶悍,遇筋筋断,遇骨骨折,身上的盔甲根本不值一提,华莠还从未遇到如此强劲对手。
      看来齐环扬这几年真没少下苦功夫,功力委实精进许多。
      华莠一纵身,重新坐上马背,手中利箭又已激射而出,这次直奔齐环扬战马的眼睛。
      齐环扬忙一提马缰,战马于奔跑中突然前蹄高举,唏溜溜一声惊嘶,身体都立了起来,躲过了这一箭。
      齐环扬双腿夹紧马腹,竟稳稳端坐马身。战马刚一落地,他手中箭矢已啸叫着飞出,又是三箭齐发,分射华莠面门、咽喉、胸口。
      华莠正迎面疾驰过来,也不闪避,弯弓搭箭,箭如流星,瞬间将来箭全部击落于地。
      联军阵营中也立时山呼海啸叫起好来。
      宋元吉全神惯注盯着场上情形,场面甚是胶着,一时找不到出兵时机。
      眼看着二人又已射出一轮,每人只剩了一支箭,宋元吉高度戒备,只待十支箭比过,便要进入全军对垒。
      这时就见齐环扬又射出一箭,华莠亦以箭相阻,宋元吉离得这样远,都听到了华莠那支箭疹人的破空声。
      这次,华莠的箭不仅撞上了齐环扬的箭,更以不可阻之力量将那支箭劈成两半,去势不减地直朝齐环扬面门而去。
      齐环扬万料不到对手这一箭还有这样余威,吓得一偏身子,堪堪躲过了这支箭,人差点栽下马来。
      宋元吉举起了手。令旗兵与擂鼓手均紧盯着主帅的手势。
      两人十箭均已射完,宋元吉死死盯着场上,寻找战机。
      便在此时,呼听得联军兵士一片惊呼——众人眼睁睁看到齐环扬又抽出一支箭来!
      齐怀扬竟暗中多留了一支箭!
      联军立即山呼海啸喝骂起来:“无耻!”“小人!”“骗子”“不守信义!”
      齐环扬充耳不闻,稳稳举弓,恶狠狠射将出去!
      ——你已无箭,我看你还怎么躲!
      宋元吉腾地额上冒出汗来,举着的手一抖,此时就算全军出击,也救不下华莠一命了!
      宋元吉瞬间冒出个念头——如何向君主交待啊!
      他不错眼珠盯着场上,却见华莠似乎并不慌张,也未躲闪,转瞬箭已到面门,就见华莠微一侧脸,竟张嘴一口咬住了那只箭,被箭势带得向后一个趔趄,用力一拉马缰,战马被拉得一昂头,前腿高高跃起,一声长嘶。
      华莠昂首马上,口中叼着箭,这身影被日头晃着,惊艳了所有兵士的眼。
      啮箭法!这便是传说中的啮箭法啊!联军的兵士都疯狂了,连对方的兵士都跟着轰然叫起好来。
      宋元吉激动得一拳砸在自己手心,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亲眼目睹了啮箭法!还是自己手下副帅!这也太爽了!
      身边将帅的赞叹声早被兵士们的狂呼淹没了。
      宋元吉大手用力一挥:“冲!”
      联军令旗用力向前一点,军鼓如雨点般擂起来,众兵士群情激愤,霎时冲了出去。
      齐环杨万没料到华莠还有这一手,呆望着他一时没回过神来。突然听得喊杀声震耳欲聋,联军潮水似地涌过来,这 才慌忙拨转马头,向自家阵前冲去。
      齐军将领见形势不妙,连忙下令进攻,前来营救右帅。
      华莠取下口中之箭,搭上同心弓,拼尽全力朝着齐环扬后心射去。
      我要你眼睛见不到他,口中不能提他。
      我要这世间再无你!
      齐环扬,拿命来!
      那箭锐啸着破空而去,直奔齐环扬后心。那人无处躲,无处藏,手中又无箭,就是个必死之局。华莠仿若已看到这支箭将那具血肉之躯瞬间变成尸体,掀翻于马下。
      可是变故突生,齐军阵中忽地射出一箭,稳稳撞在华莠的这一箭上。因华莠这箭去势太烈,这一撞竟没有被撞飞出去,箭头一沉,正射在齐环扬的马腿上。那马一个趔趄,痛嘶一声摔倒在地上。
      马上的齐环扬被掀翻出去,他连滚带爬地躲开挣扎的战马,爬起来便跑。
      左脚竟有些微跛。
      此时齐军中冲出一拎弓之人,一把将齐环扬拖上战马,转瞬回到了已阵中。
      华莠认出来了,那人竟是当年传过自己技艺的曹师傅!
      怪不得箭术精湛至此!
      此时两军已如两股洪水,轰然撞在一处,喊杀声与兵器的碰撞声顿时回荡于山野,惊起无数山鸟,慌乱地鸣叫着飞远了。
      这是两军开战以来,第一场面对面的厮杀。
      初期尚有排兵布阵,有步兵与弓箭手的配合,有轻骑的侧翼接应。
      很快,数万人已全部纠缠在一处,变成了近身肉搏。
      弓箭已无法发挥作用,神箭师二千弓箭手在华莠带领下,全部抽出腰间战刀,与步兵一起,抡圆了看见异色军服之人便砍。
      宋元吉忙派人加强对神箭营的保护,这是联军的宝贝,他们的作用可不止如此。
      这次齐军似乎铁了心要打开联军缺口,将战线向前推进,虽伤亡惨重,竟不下令撤军。
      混战从午前一直持续到日头偏西。大军踏起的烟尘弥漫在整个山间腹地,真可谓遮天蔽日,连天光都暗了几分,灰蒙蒙如夜幕将至。
      联军这些第一次参加战斗的兵士,已由最初的恐慌变得杀红了眼,尤其有的亲眼见到亲人或好友被杀,大声哭喊着咒骂着,疯魔般追杀着敌军。
      战争激发了人的勇气,也释放了人的兽性。
      华莠在漫天的烟尘中又斩杀了一名敌兵,眼见那个年轻的身体在自己刀下了无声气地倒下,华莠忽然心生一阵迷茫——他们之间有何怨?有何仇?为何那个前一刻还挥舞战刀活力四射的年轻人,转眼便成了刀下鬼?
      可有父母、子女盼他归家?
      可是没人容他感慨,他稍一愣神儿的功夫,又有长枪带着风声向他刺来,他只得打迭精神,继续大开杀戒。
      太阳已经隐没于山后,天色暗了下来,齐军终于鸣金收兵了。
      宋元吉也立即下令收兵。兵士们已无法像以往那般迅速整队后撤,疲惫不堪的他们退得拖拖拉拉,有的直接躺倒在了战场,如个尸体般一动不动。
      两军伤亡均很惨重,一眼望不到边的山间腹地上,躺满了兵士与战马的尸体。
      饶是华莠自小推石练就的钢铁一般的手臂,此刻也觉得酸痛得抬不起来;盔甲内的戎装早已湿透,脸上泥土、汗水、喷溅的血水混杂在一起,遮盖了英俊的容颜,已经认不出谁是谁了。
      是夜,华莠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查看神箭师伤员。
      因平时训练苛刻,这些弓箭手体能都超于常人,又得到重点照顾,是以伤亡情况与步兵比起来轻得多,但亦有百余人或轻或重负了伤。
      华莠一进到伤兵帐内,一人便向他放声大哭起来,竟是华莠以前手下的伍长常青。
      “副帅,我的手没了!我还怎么射箭啊?他他妈为啥不砍我的头啊!让我死了得啦!”
      常青举着缠满了布带的右手给华莠看,痛不欲生地嚎啕着。
      华莠心下一痛,轻轻握住他的右手,可定睛一瞧,布带缠着一大团,不像没手的样儿啊。
      旁边一个缠得只剩半边脸的伤兵插嘴道:“只是被削掉了两根手指,他非说手没了。”
      “没了两根手指,还怎么拉弓啊!跟没手有啥区别啊?!你说,有啥区别!”
      常青暴躁地哭着反驳。
      华莠这才明白,他拍拍常青的肩膀:“还有手指便好,只要你还想射箭,便能射箭,等伤养好了我教你。”
      常青一下子止住了哭声:“真能?”
      “有何不能?你若想放弃了,你便是个缺两指的废人;你若放不下你的弓箭,你便还能是个神箭手。”
      “我不想成废人!我还想射箭!”常青眨巴着犹泛泪光的眼睛盯着华莠:“副帅你可别哄我。”
      “我哄你做甚,我还指望你将来给我抵御强敌呢。抓紧养伤,恢复操练。”
      “诺!”常青死气深沉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些光采。
      这时凑过来几个神箭师伤情较轻的伤兵,围在华莠身旁兴奋地七嘴八舌。
      “副帅,今日你露的那向手,可把江南那些家伙全震啦!”
      “咱们步兵营那些兵总算也见识到你威力啦,都叫你神箭王呢。”
      “连齐军都这么称呼你呢,今日与我对打的一个齐兵,一见到你的目光扫过来,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喊了声‘神箭王!’妈呀一声转身就跑了,可乐死我了……”
      华莠的神技,以往只在轻骑兵内享有威名,经此一战,凡江北三国联军、江南齐军,已无人不知了。
      华莠浓眉一扬,起身指着他们道:“你们别编故事玩了,都抓紧给我养伤,争取早日回战场!”
      弯腰在伤兵们一迭声的“是真的!”的声音中钻出了军帐。
      室外漆黑一片,大战的烟尘总算消散,灰尘味与血腥气已渐渐淡去。
      可一整天血肉翻飞的惨烈没有淡去,厮杀声与惨叫声犹如在耳,华莠长出一口气。
      他忽然对战争有了一丝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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