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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华莠与周宓走在回营的路上。
      周宓刚刚与旧部在一起时眼神中的那点温情,已又消失不见,变得冷漠而空洞。
      华莠暗自感叹,看得出周宓原本并非无情之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呢?
      刚刚战场上那一幕令华莠印象深刻,颇为赞赏他的智勇,未免心生怜惜亲近之意,便主动搭话问道:“你因何到了齐国?”
      军营中军帐连绵,寂静无声,只听得到二人行走时铁甲摩擦碰撞的锵铿声。
      过了许久,周宓才淡淡回了句:“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华莠望到他握着腰刀刀鞘的手背上,跳起了青筋,不禁暗自摇头,这人心思当真深沉,嘴上说着不提,心里却无时不在想着陈年旧事。
      “当年在齐国时,宋陨便曾说过,他少时读过你的诗作,赞你是颇有风骨之人,因而对琅苑学子们的那些传言全然不信,他相信定是另有隐情。”
      “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被蒙蔽欺骗的,若有朝一日你愿讲□□,至少我与宋陨都会洗耳恭听。”
      周宓一个急停,身上铁甲一阵哗响,他转过脸定定盯着华莠,斜飞的凤目中略含着惊疑与难以置信,良久才回过头继续前行,沉声说了句:“有宋君这句话,我为他卖命也值了。”
      这人冷言冷语之下果然藏着颗至情至性之心!华莠暗叹,又想宋陨竟能通过诗词识人,果然又是人上之人!
      又不由想到,今日之战,必有战报送回宫内,若哥知道首战仅凭一曲一箭,便收降兵二千余,令敌军减少近万人,定会颇开怀吧?
      这一战不仅缩小了兵力差,更重要的是打击了敌人气焰,大大提振了已方士气,这对后续的对战可是极为有利的。
      念及此不由眉头轻展,唇角微翘,眼含笑意,心中格外思念起宋陨来。
      若此刻在他身边,自己必定眉飞色舞,将这一战详细讲给他听听,倒不是为自己邀功,而是凡让哥开心的事,他不介意多说些。
      还可以趁着这时机,哄劝他多用几口膳食——这些时日他一人坐在那大膳房内,又牵挂前方战事,必是又食不甘味地应付几口的!
      念及此,眉心轻皱,心又一沉。
      周宓无意间扫到华莠这神态变化,不由惊奇地略扬了扬眉,却也不问,转身钻进了护卫的军帐。
      升任了裨将,周宓也能有自己独自的军帐了。
      刚收编的二千余周宓旧部,宋元吉吸取了齐军的经验教训,并未单独成部,而是全部打乱分到了各军各旅中,且都没分到周宓这个新任小裨将手下。
      防范意味还是颇明显的。
      周宓微微一哂,并不以为意。他一亡国储君,父母已死,兵力尽散,他早已无复国之心。
      乱世之中,小国并立,争战不休,他自成年起便带兵浴血彊场,见过太多屠戮与覆灭,他早已心生厌倦。如今他只想凭一已之力,报父母的奇耻大辱,多杀一个便赚一个。
      这血海深仇是他自己的,其他兵士从军不过为了拿个军饷,图个糊口,他并不想把大伙都拖进来。
      便各自安好罢。
      华莠自是也瞧出了宋元吉的用意。主帅的做法并无不妥,甚是周全,但华莠还是决定找机会把周宓那个旧部裨将派给他。
      宋陨赏识的人,他心中也存了偏爱,他暗自期待周宓与旧部下在一起,眼中的温情或可恢复些。
      是夜打了胜仗的联军个个香梦沉酣,尽情地做着美梦。
      暗夜中的山谷一片死寂。
      “敌袭!”“有敌军袭营!!”
      巡营哨兵惊恐地警示声打破了午夜的沉寂,急促的号角声震得人心狂跳。
      齐军前来夜袭!
      华莠翻身而起,也来不及着盔甲,抓起同心弓及箭囊便冲出营帐。
      外面漆黑一片,已听得远远敌军的马蹄声如低沉的春雷般撼动着大地,已方军营内一片混乱。
      联军多年未有战事,兵士多为第一次上战场,哪有过这种经验,如无头的苍蝇般乱作一团。
      华莠虽也是第一次,头脑却清醒得多。
      敌军袭营,当务之急是组织起有生力量,阻止敌军靠近,否则若敌军放射火箭,来个火烧连营,那可就麻烦了。
      此时十石、周宓等人均已来到身边,华莠急命立即召集神箭师弓箭手,已来不及牵战马,带领众人徒步向营寨边界处狂奔而去。
      待奔到营边,黑暗中齐军的战马声已如擂鼓,近在眼前。
      已有箭头带火的箭矢扑面射过来,但因距离尚远,少有射到营内的,大多在营寨之外落地燃烧起来,一时火光冲天。
      华莠急命:“开弓放箭!”
      但闻弓弦鸣响,箭矢如蝗如雨,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向着黑暗中的马蹄方向飞去。
      只听得黑暗中人嘶马叫,敌军前进的步伐迟缓下来。
      此时宋元吉、公孙晏等也赶来了。宋元吉微皱眉头,一面命步兵持盾抵在最前,对未着盔甲的弓箭手形成保护,一面指派人手在营中灭火。
      公孙晏握了拳道:“主帅,在下请战!我带一队人马冲出去,正面打他娘的!”
      宋元吉摇摇头,“敌军有备而来,我们仓促应战,必处劣势,不可轻举妄动,不要着了他们的道儿。”
      “难道便坐等着他们围营?这么被关门打,我们如何脱困?”公孙晏焦躁地大叫。
      华莠并未出手,他握着同心弓,一直紧盯着远处敌军阵内若隐若现的若干盏红灯。
      黑夜之中看不着令旗,敌军是如何调度人马组织进攻的?
      华莠怀疑有些红灯便在充当令旗。
      华莠快步来到宋元吉身边道:“主帅,我请求调巢车来,备硫磺火箭。擒贼先擒王!”
      宋元吉立时明白了华莠的用意,马上传令去准备。
      此时敌军顶着伤亡,已又推进不少,燃烧的箭矢落入营中的越来越多,营寨内烟火弥漫,形势甚是危急。
      华莠将五百二石半强弓营单独拉出,高声喝令:“一会儿大伙看我箭矢方向,我射哪里,你们便射哪里,明白吗?”
      神弓手们轰然回应:“诺!”
      此时步兵已将巢车推来,放至寨边,华莠接过一把硫磺箭矢,钻入瞭望台,如鸟在巢,猛一挥手。
      兵士们吱呀呀摇动辘轳,瞭望台缓缓升起。
      宋元吉仰头不放心地嘱托:“未着盔甲,千万留神对方箭矢!”
      华莠渐渐凌驾于众人之上,寨边两国兵士已开始短兵相接。华莠并不关注,只留神寻找黑暗中的那些红灯。
      那些红灯小心地停留在普通箭矢的攻击范围之外。华莠留心观察,终于锁定了五个目标:这五盏灯如令旗般偶尔摇动,指示不同方位。
      华莠先盯住最中间那盏,举起同心弓,搭上硫磺箭,神力迸发,瞬间满弓,稳稳地射将出去。
      硫磺箭带着光亮,如同一颗流星般,穿过喊杀声震天的两国士兵上空,直奔浓密的黑暗扑去。
      这么远的距离,普通弓箭万达不到,但华莠岂是普通弓箭手!
      那盏红灯应声而灭。
      被这颗流星指引,巢车下早已准备好的强弓营箭羽齐发,空中响彻着恐怖的箭矢破空声。
      紧接着华莠以硫磺箭指引,又射向第二个目标。
      五百神弓手的箭羽追随而至。
      宋元吉冰霜似的脸色缓合下来。
      暗夜偷袭,将领必定会在指挥灯不远处,远了无法指挥。如此密集箭羽覆盖之下,对方将领不死也得重伤!
      宋元吉下令,公孙晏准备带队出击。
      五个目标已只剩两盏。华莠又搭上一支硫磺箭,举弓瞄准。
      就在华莠撒放的瞬间,他忽听到一声不祥的利箭破空之声,直朝自己胸口扑来。
      华莠心中一惊,这张弓,也不下于三石!
      是齐环扬?
      黑暗中看不到利箭来处,空间狭小也无从躲避,华莠凭着对声音的判断,本能地微一倾身,那只箭带着结实的一声“噗”,扎在了左肩外侧。
      华莠只觉臂膀一凉,紧接着疼痛便弥漫开来,半边身子都有些麻木了。
      下边弓箭手见华莠受伤,一阵惊呼骚动。
      华莠一摆手。他盯着最后一盏灯,伸手攥住肩头箭杆,牙一咬,心一横,一把拔将出来。
      他扔掉箭羽,不顾额上疼出的汗珠,举弓瞄准。
      硫磺箭以一小簇光亮带领着铺天盖地的箭羽,瞬间将最后一盏灯淹没了。
      没有了指挥,齐军明显一愣神儿。宋元吉断然一挥手:“公孙晏,出击!”
      营寨门大开,公孙晏带着几千兵士呐喊着冲了出去。
      瞭望台缓缓降了下来,十石第一个跳过来,见华莠的左袖已被鲜血浸湿了。
      “我的亲娘!”十石的声音都有些抖了,用撕下的袍襟将他伤口紧紧缠住。
      宋元吉也急忙赶过来:“扶回营中,马上叫郎中看视!”
      华莠摆手道:“不防事。”
      营外马嘶人叫,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华莠忍不住担忧地提醒了一句:“不宜追赶太远,以防对方有诈。”
      “嗯,我已交待公孙晏追击不要超过三射之地,吓退即可。”
      齐军失去指挥,军心涣散,没一会儿便退败而去。
      公孙晏带兵追在齐军后面一通砍杀。
      听着齐军的惨叫声,公孙晏愈发兴奋起来,心想可惜宋元吉只给我派这么点兵力,否则我便趁齐军措手不及,直接杀到他老巢去,把他主帅活捉了!
      到那时,宋元吉得如何看我?宋陨得如何看我?
      他一心想着扬名立万,被重视瞩目,早把宋元吉交待的三射之地为限忘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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