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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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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莠一夜警醒,不敢熟睡,倒并无意外事情发生。第二日,众人早早起了,用过早饭便又上了路。
急驰一上午后,周围地势变得愈发复杂起来,众人速度也慢下来。
宋元吉指着前面两山夹着的一道隘口道:“前面便是崤谷了。这里距我宋都南莒近230里,距卫国都城260里,为保障都城安全,这里便是我们最后的阻击地点,便是用尸体堆,也要堆出一道屏障,绝不能让齐军再向前推进一步!”
众将心中皆是一禀,打马徐徐向前,仔细观察四周地势。
华莠见这崤谷地势甚是险峻,两侧山脉夹立,最窄处谷宽仅二三十步,属实易守难攻,是阻击的绝佳地点。
他将十石叫到身边,两人重点查看适合弓箭手埋伏之地,将一些地貌特征详记于心。
宋陨已下了马车,与众将详细商讨若在这一带与齐军遭遇,应如何应对,步兵、骑兵、弓箭手应如何配合,方能达到最佳战术效果。
一时商议完毕,复又上马登车,急驶而去。
如此星驰夜赶,第三日到达最后一处地点河曲时,已是金乌西沉,人困马乏。众人依然先探查地势,研究了作战方案,才停下来歇息。
这里左近已无城镇,只得吃些干粮,在路边开阔处搭简易军帐过夜。
华莠见宋陨连日奔波劳顿,却并无疲态,不禁心生敬佩。他们这些军汉,常年在军营摸爬滚打,皮糙肉厚,也便罢了;宋陨久居深宫,竟也不声不响撑下了这份辛劳,实属难得。
夜半,华莠起来视察巡防状况,见轮值的各处侍卫甚是警醒,心下稍安。他将驻扎地绕行检视了一圈,最后走至中间处宋陨帐口前,侧耳倾听,帐内一片寂静,想是宋陨睡得正沉,帐前守卫亦小声通报这里无任何异处。华莠这才放心,正要抬脚离开,忽听得帐内似有声音,仿若低低的呻吟声。
华莠一惊,忙又回身凑近军帐细听,却又寂然无声了。华莠终不放心,弯腰轻轻撩开帐门,走了进去。
军帐不大,宋陨睡在正中,华莠屈身来至宋陨身衅,借着微薄月光,见他微微皱着眉,呼吸亦有些沉重,身子蜷缩在锦被中,似乎颇为不适。
华莠狐疑地探手一摸他额头,竟甚是烫手。
华莠心一沉,轻轻推了推他,低声唤了声:“哥!”
宋陨眼皮动了动,却并未睁眼,嗓子喑哑地嗯了一声。
“哥,你发热了,是不是很难爱?内官有没有带药?”
宋陨低声道:“许是太乏了,不妨事,别惊扰他人。给我口水喝。”
华莠将宋陨扶起,半倚在自己身上,将席上水囊中的水倒了半盏,喂给他喝了,复扶他睡下。
华莠见宋陨将身上的被子紧了又紧,想到发烧应是畏寒的,忙悄声回到自己账中,将被子抱来给宋陨盖好。坐在他身旁轻声道:“哥,你安心睡一觉,明日便好了,我在这里照看你。”
宋陨微睁了眼:“那如何使得,明日还要赶路呢,你又不是铁打的。”
他忍着浑身酸痛挣扎着往一旁挪了挪,腾出一点地方,“便睡这儿吧。”
华莠迟疑了一下,便侧身躺了,将手臂搭在两条被上,小心搂着他,增加些热度。
夜里几次朦胧睡去,又旋即醒来,探摸宋陨额头热度。
第二日开光放亮,华莠猛然惊醒,见自己正紧紧拥着宋陨。裹着两床被子的宋陨如同个臃肿的茧蛹,头依在他肩衅,尚在熟睡。
华莠的手臂一僵,心里像被只羽毛撩拨了一下,痒痒的,麻麻的,心底升腾起一股温热的喜悦,将他从头漫到脚。
华莠没舍得动,又悄悄闭上了眼睛。
许是他的心跳太剧烈,搅扰了宋陨的清梦,宋陨眼睫一颤,醒了过来。
华莠吓得扑楞一下坐起身,仿佛做了坏事一般,心砰砰乱跳。
宋陨拭了拭脑门上的细密汗珠。两层被子加上华莠这个人形火炉,把他蒸腾出一身热汗,被子都浸潮了,不过人倒彻底清爽了,一场病便这样消散于无形。
华莠唤进内侍为宋陨更衣,两人也未将君主有恙一事告知他人。
几处地点皆考察完毕,阻击地点及做战方案众人也皆达成一致,便即启程回返。
华莠虽然担心宋陨身体,但齐军渡江在即,属实不宜在外拖延,是以一行人仍是快马加鞭赶路,两日后于黄昏时分又返回了桑圻镇。
吕国国君已在客栈等候多时。
他接到大将军吕蒙信报,得知宋君备战途经此处,特地百里迢迢赶来为他摆宴洗尘。
此时听闻车马声,吕君亲自迎了出来。
他四十六七岁年纪,厚墩墩的身体,笑眯眯的圆脸,看起来甚是和善,并无君王之威严,倒像个慈祥的长者。
吕国地处宋梁之间,国土最小,国力最弱,却多年来与两国相安无事,也与他和软的脾性、左右逢源的性格不无关系。
宋陨下了马车,与吕君相互施礼问候毕,携了手说笑着便要进客栈。
这时吕君身旁一位圆脸青年向宋陨深施一礼,笑着问候了一声:“子珺兄……给宋君请安。”
“吕卫?!”
宋陨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的华莠惊讶地叫出了声。
那圆脸青年惊疑地望过去,立时一对杏眼瞪圆了,迟疑地叫道:“野……野陌兄?!”
华莠笑了。
吕卫一个蹦子窜起多高,三五步窜到了华莠面前,一把抓住了他臂膀。
“野陌兄果然是你?!啊呀竟然在这遇到你!可想死我了!你怎么跟子珺兄在一处?呜呜野陌兄我这么使劲长,怎么还矮你这么多……”
吕卫已然开心得语无伦次了。
宋陨见吕君有些茫然,一笑道:“进去再为吕君引见。”
宋元吉知道这几人同做质子的内情,捋髯一笑;公孙晏却不由十分不爽:华莠这籍籍无名的小子怎么到哪都有熟人?!
这店便是他们来时住过的那家,客栈大堂内的方桌都撤掉了,相对摆了十数张矮几,打横两张是两位君主的尊位。
宋陨与吕君相互介绍已方人员,大家互相见礼。
介绍到华莠时,宋陨道:“这位便是梁国国君之子,华莠华野陌,现任联军神箭师师帅。”
吕君一听,一脸恍然之色,惊喜道:“你便是公子莠?多谢当年对小儿的关照!这些年他常常念及你呢。”
吕卫在一旁连连点头。
众人说笑着叙旧,落了座。
三国组盟,梁君不在,自然是梁国公子位重,两位国君拉着华莠坐在了宋陨下首。
吕卫坐在父君下首,正对着华莠,冲着他开心地直乐,又因不坐在一处,交谈不方便,急得抓耳挠腮。
吕卫十九岁了,虽长得不及华莠高大,也早脱去了孩童的幼稚,在父君面前稳稳当当像个小大人了。可一见到华莠,感觉顿时回到了少年时代,立时不安分起来。
公孙晏却时此时方知华莠乃梁君之子,吃惊之余,心里更加不屑了——呵呵,出来摆国君之子的谱儿来了?你在梁国是个什么货色,我还不清楚?
公孙晏与梁国储君华庆交好,他自然知晓华莠在梁国自幼不被待见,简直连仆侍都不如,哪有半点国君之子的威风!如今见两位国君待他如上宾,心里更加不愤,一心想戳穿他的真面目,让他在两位国君面前出出丑。
众人宴饮,吕君亲自为宋陨斟酒,并邀华莠共同向宋陨举爵敬酒。
“强敌进犯,有劳宋君亲往前线,为三国安危操劳,我两国理应感谢宋君,请满饮此爵!”
宋陨起身离席,回礼致谢。
华莠知宋陨身体有恙,颇为担心地瞧了他一眼。见宋陨原本骨肉停匀的脸庞,近日连病带疲劳,竟清减了些许,不由一阵心疼,有心不让他饮,却见宋陨以袖相掩,已干了爵中酒。
众人归座,吕君笑向华莠道:“寡人与梁君相见,已是近十年前了,梁君身体依旧那般健硕罢?”
华莠微微俯首:“有劳吕君挂牵。”
一旁公孙晏一哂,插口道:“末将带兵出发之前得国君召见,君主正偶感风寒,过了这些时日应早痊愈了,——想来公子莠也是几年未见到君主了罢?”
君王我想见便见得到,你见得着么?在这装什么公子!
吕君微一愣神,宋陨放下手中酒爵,云淡风轻道:“莠公子常年驻于军中,替梁君看守边境。”
吕君恍然,满眼的羡慕:“梁君生得好儿郎!唉,寡人竟不得一个这般的儿子!”扭头瞅了瞅吕卫。吕卫朝着父君讨好地嘿嘿一乐。
吕君离席亲自来到华莠身边敬酒,满眼喜爱,真心实意道:“我羡煞梁君!此次大战,公子以王室之尊亲上战场,寡人感佩!祝公子旗开得胜,立不世之功勋!”
华莠心下感叹,自己那个父君,从未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过,为何人家的父君都这么疼孩儿的?
心中苦涩,饮了酒,便觉脸上直烧上来,头也有些沉。
唉,这酒量当真令人不爽快。
公孙晏一阵堵得慌,本想嘲弄华莠一番,那宋陨反倒趁机帮他脸上贴了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