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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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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华莠一直不明白齐环扬掳了他哥进黑屋子到底要做甚么,随着年事渐长,某一日他突然幡然醒悟,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
那一刻,他差点银牙咬碎——齐环扬这个畜生!他怎敢?!他竟敢?!
他纤尘不染皎若明月的哥,也是齐环扬那个杂碎能染指的?!
他气得浑身颤抖,手指捏得咔吧响,恨不能将齐环扬射成筛子。
自此他再也不愿忆起那一幕。
此刻听见宋陨如此说,华莠更看清了宋陨对齐环扬的厌烦程度——身边有个姓齐的都不行。
他华莠都不愿忆起,宋陨如何愿意身边有个齐家人每日提醒他?
陡然忆起这件事,华莠被一团怒火堵得呼吸不畅,那边宋陨却已云淡风轻转移思绪,考虑战事问题了。
内侍上来帮他更衣,宋陨伸展手臂微眯了眸道:“阻击地点单看地图我还不甚放心,不日要亲去实地看看。”
华莠断然道:“那太危险了!齐军随时可能进攻,哥还是留在都城比较稳妥。”
“自古君王御驾亲征的多了,我岂能老缩在家里。”
“那你等我一个月,待神箭师训练成了,我带兵护着你去。”
宋陨脱了冕服,去了冕冠,只穿着白色深衣,松挽了腰带,人松快了许多,内侍要过来与他掌扇,宋陨摆了摆手。
华莠知宋陨劳累了一日,想让他早些歇息,便起身告退,走至门口,又不放心地回头嘱咐宋陨:“你去前沿战场,我不拦你,但你得让我陪着你,可使得?”
多年前宋陨在齐府突然失踪那一幕,是华莠挥之不去的噩梦,令他多少次冷汗涔涔地从噩梦中醒来。
如今命运又让自己回到他身边,他便是拼着一死,也不会再让往事重演。
宋陨脚步一停,朝他微微一笑,点头道:“使得,或许咱们还能在军帐中,一起赏一赏空中明月?”
骑马走在回营路上,华莠回想着宋陨的话。
当年在齐国围猎夜宿军帐,赏完了中秋之月,他抱着宋陨一条臂膀,紧紧依他而睡,那种暖到灵魂深处的熨帖与慰藉,他如今还记得。
鲜衣怒马心无芥蒂的少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倏忽便过去了,如今,他还能与哥再这般亲近么?
一股淡淡的失落感袭上心头。
*
室外暴雨如注。
明明是近午,却因空中阴云密布,天暗得如同暮色四合。
在这喧嚣的暴雨声中,世间万物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唯有南溪校场,却正上演着另一番热闹。
三千神箭师兵士打着赤膊,正在操练。
“快,跟上!”
华莠跟在一旅帅身边,边跑边吆喝。
他宽阔的肩膀、平坦的胸腹上,漂亮的肌肉群迸发出蓬勃力量,雨水冲刷着他的肩背,又急速流淌至腰间,湿透的长裤紧裹着两条结实的长腿。
暴雨中他奔跑的步伐也并不拖沓,带着固有的节奏与韵律。
“箭术再好,体能不好有何用?战争不会让你站在那里射箭,我们要长途奔袭,要追逐,要撤退,要急行军,每一样都需要你的体能!只有超强的体能能助你打胜仗,能让你平安回家!”
精疲力竭的兵士已被暴雨拍得辩不清方向,但在师帅的吼声中又激发出斗志,咬紧了牙关,死命坚持。
华莠奔跑着来到第二旅处,这里的六百人正在横杆上练臂力。
华莠打量着这些人的赤膊,他们均是弓箭手出身,有着扎实的基础,但因以往训练强度不够,没能激发出最大的潜能。
一月时间太短,无法从根本上提升,但华莠要让他们的肌体承受并习惯更极限的运动量。
华莠并不说话,来至他们中间,轻轻起跃,抓住一根横杆,动作规范地做起了引体向上,随着他发力、放松,肩背的肌肉完美的舒张配合着,在雨中形成一幅力与美的悦目画面。
做了二百个,华莠一松手轻盈落下,对已经累得瘫坐在地上的兵士们说道:“有更强的肩背力量才能拉得开更强的弓,更强的弓才会有更大的杀伤力,你才更有可能建功立业,起来继续!”
兵士们从地上爬起来,又纷纷扑向横杆。
华莠一路走过去,对每一旅都鼓一番劲,提出更高要求。
他来到最后面的第五旅,张哼正带着兵士在暴雨中习射。
这样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射箭的准确率直线下降,有些兵士被雨打得眼都睁不开,别说瞄准了。
伍长常青原本对自己的箭术十分自信,这会儿被失误率打击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不会射箭,见华莠走过来,连忙求救。
“师帅,赶上风雨这样的恶劣天气,不会让我们弓箭手上场吧?也发挥不出作用啊!”
华莠甩了把脸上的雨水。
“战场上都是各兵种配合,难不成天不好了就让弓箭手放假回营休养?还是跟敌兵说你们先回去,等天儿好了再来打?”
华莠说着接过他手中的弓,从他背上箭囊中抽出三支箭,向着箭靶便连射出去。
旁边早有小兵跑过去验了靶,高声喊着:“全中,都中红心!”
“射箭不仅要靠眼睛找目标,还要靠心、靠意念去寻找,射击目标在你心中,便如在眼前,好好去体会把握吧。”
华莠对着面前的众人一指箭靶。
兵士们与常青一样抓着头,这玄妙的意念,可咋找咋练啊?
华莠扫视着暴雨中的三千人,心下沉甸甸的,要在短短时日内将他们变成尖刀,放到战场上便能剔骨削肉,谈何容易啊。
他微眯着眼,思考着如何将这支队伍的威力最大化。
许久之后他目光一转,不经意间发现校场门口不远处,停着两辆马车,一瞧前面那辆的四匹高头大马及马车的规制,华莠心里便是一阵惊疑,难不成……竟是……不会吧?
华莠迟疑地向马车走过去,后面的车中立马跳下两个内官,跑过来将一柄伞撑在华莠头顶,将他送到前面车前。
轩窗的帘子挑着,宋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便在那里笑微微地望着他。
门帘一挑,承平从车上跳下来,请华莠上车。
华莠望了望自己湿透的裤子与灌满雨水的靴子,走到轩窗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手撑着窗棱,微弯了腰望着宋陨。
“这大雨天儿的你怎么来了?找我有急事?”
“上来说。”宋陨的目光在他光身子上来回扫了两圈。
“会弄你一车子水的,在这说行么?”
“上来。”宋陨的声音是温和的,却带着不容置疑。
承平一直帮他打着车帘,华莠无奈,一弯腰钻进了马车。
一进入车里,哗哗如瀑的雨声就变成了砸在车顶的如擂鼓的密集咚咚声。
华莠坐在宋陨对面,脚下立时汪了一滩雨水,身下的锦垫也湿了。
“我便知道会这样。”
华莠接过内侍递过来的巾子胡乱擦了几下头发,又将胸前的雨水抹了抹,口中说道。
“你又不是第一次弄湿我的车子。”宋陨颇惬意地靠在座位上,眼里含着笑意打量着他。
华莠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上衣,略有点发窘。
“在君主面前这样,有些失礼吧?”
宋陨右手食指轻敲着座位的扶手,眼光没挪开,心情颇佳。
“美色当前,孤便恕你无罪了。”
美色?谁?我?
华莠擦雨水的手便是一停——在你宋陨面前,还有人称得上美色?
等等,华莠英挺的眉毛一挑,宋陨这是在撩人么?哎哟喂,他还会这?新鲜!
华莠发现新大陆般带笑不笑地打量了宋陨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正事,他将巾子往光肩膀上一搭,问宋陨:“找我有急事么?”
“难得今日有空闲,我来瞧瞧神箭师操练得如何了——我便知道你们今日不会休息。”
“那些文臣武将今日不缠着你了?”
“没有要紧的事,他们也不会这种天气来找我。齐军也断不敢冒雨渡江,所以算得上是难得放松的一天。我便来操心一下我的神箭师与你。”
华莠点点头,探身道:“哥,我有个想法,正好与你说一说。我要组建一支二石半弓力的旅,目前达到这标准的有二百余人,经过系统强化训练,争取凑足五百人,这支旅战力会相当强悍,插到哪里都能让敌人掉层皮!”
宋陨缓缓点点头,“很好,只是五百人还是太少,杀伤力有限。”
“我会选拔有潜力者组成第二梯队,三个月左右让这支队伍达到千人。”
“好,我会为这支队伍提供最佳装备,优先保障各种物资配给,你要把它培养成尖刀中的尖刀!”
“成。”华莠胸有成竹地点头,二人对望着,这个话题令二人均很兴奋。
这时外面雨势稍小了些,雨声中传来号角声,军营开午饭了。各旅均在收队回营。
华莠忽地想到了宋君殿膳房中的那张大食案,以及宋陨一个人默默用膳的身影,他迟疑了一下,试探道:“君王对我神箭师如此重视,我请君主用顿饭吧。”
用手一指军营方向,“……请君主与兵士共进午餐,可算大不敬?
宋陨略一沉吟:“算了,我若去了,没的给上上下下添麻烦。”
“不给他们添麻烦,我用食盒提了来,咱们在车内用。”
宋陨眼神一亮,“嗯,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