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的将军劫》善舞长袖

38、第 38 章

　　在回军营的路上，华莠才慢慢悔上来，这难得的一聚，自己便这么白白浪费了！
　　可是若重来一次，他能与宋陨说什么？
　　会说哥我很想你，常常想得夜不能寐，祈求着梦中一见却求而不得？我苦练射箭，因为这是我与你的最后一丝联系了？我吃着辣想着你，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你？
　　说这些么？
　　自是不会。
　　况且说不说又有什么相干？他又重见了宋陨，哥很好，便如当初努力的那般，尽责地为着宋国，惮精竭力。
　　他待自己一如当初，在未来很长时间内，他们会目标一致，并肩作战。
　　自己无需说什么，在沙场上，为他舍身效命便是。
　　华莠想的简单，却未料大战尚未开始，联军却因为他，开始了一场内战。
　　“华莠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出头，如何能担此大任？！”
　　宋国君殿内，宋陨面前相对而坐着两排臣子，其中左侧一排身着不同颜色戎装，显然是来自三国的将领。
　　说话的是宋国南溪营师帅卫咸，手下有三千余轻骑弓箭手。
　　此次听闻成立神箭师，他一直以为这师帅职位非他莫属。毕竟联军由宋军统领，他又原本便负责宋军轻骑兵训练，宋君也一直很赏识他的能力，于情于理，他都是最佳人选。
　　是以一听到本国大司马宋元吉提出由梁国华莠出任师帅，当即火冒三丈：华莠是谁？压根都没听说过！
　　如此重要职位，你竟双手奉于他国无名之辈？脑子进水了吧？！
　　他虽不敢直接出言反驳，但又哪里忍得住不说。
　　梁国此次出兵两个军，由大将军公孙晏统领，他与梁国储君华庆私交甚好，背靠了这棵大树，他在梁国军中甚是张扬跋扈。
　　他的胞弟公孙楚便在新柳营中任轻骑兵师帅，即华莠原本的上司。
　　此刻他一听，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长，一下子要跳到自己弟弟头上？被宋国师帅踩一脚也便罢了，被自己手下比下去，让弟弟情何以堪？
　　是以公孙晏心中也是一万分不自在，但在宋君面前，自是得客气有加。
　　“大司马青眼我大梁军士，在下深感荣幸，只是华莠一介无名小卒，又无甚经验，如何服众？”
　　宋、梁两国将领均表了态，只有吕国的带队将军吕蒙一言未发。
　　吕国兵少将寡，此次只来一军，明知这职位也落不到吕国头上，是以不争不抢，只作壁上观。
　　宋陨脸上平静，心中不悦。
　　朝堂之上争名夺利之事他见得多了，本不足为奇，为君之道，亦贵在维持微妙平衡。
　　然如今强敌临境，国运忧危之际，诸将不能选贤荐能，倒还利益优先，你争我夺，岂是君子所为？
　　宋陨拿起面前两日来选拔测试的成绩册子，扫了两眼，沉声开口。
　　“从单人射箭成绩看，百步、百二十步，华莠均位列第一；从整体成绩看，华莠所在旅五百人全部入选，而据旅帅介绍，近二年此旅皆由华莠带领训练。
　　个人能力既出众，操练兵士又效果奇佳，这样的人物大司马提议任用，有何不可？”
　　宋陨语调虽平静，话语却颇有份量，有理有据，令人难以反驳。
　　卫咸听出了话中之意，没料到君主竟也想将这权柄赋予外人，不由声音低了些许，但仍心有不甘。
　　“华莠固然箭术出众，然既无经验，只怕也未必能成为优秀将帅。”
　　“正是如此，若将帅不能令兵士信服，操练结果也会大打折扣，现有卫师帅这般人才在，还请君主三思。”
　　公孙晏赶紧附和了一句，趁机向卫咸买了个好。
　　宋陨目光微不可察地向文臣队列一扫。
　　坐于右列文臣首位的便是当年的太师狐轸，如今已是宋国相邦。
　　他自是深知宋陨之意，对于华莠的能力亦是了然，便半垂着眉眼沉声接口。
　　“大敌当前，我联军在兵力上呈弱势，故而急需组建一支奇军，在关键时刻能痛击敌人，扭转乾坤。梁军卒长华莠，个人箭术精湛，又深谙操练之道，在下以为，目前由他来打造这支奇军，并无不妥。”
　　如此，宋国文臣之首相邦、武将之首大司马都同意由华莠出任新建神箭营的师帅之职了。
　　众人都没了声响。
　　宋陨放下册子，正色道：“说到华莠年轻不能服众，传令下去，今日酉时，有不服者可于校场向华莠公开挑战，孤亲自观战。”
　　“若华莠败，我们另议人选；若华莠胜，军令如山，请诸君服从。”
　　“如今所议之事，皆为抵御强敌，保卫家园。值此用人之际，自该选贤任能，不问出身；至于各位将帅，孤自会物尽其才，人尽其用。”
　　“万望诸君以大局为重，平复各方心态，切勿横生事端，贻误战机。”
　　宋陨面色微冷，声音沉肃，不怒自威，诸将皆恭敬地低垂了头。
　　卫咸与公孙晏也不好再说什么，议事毕便匆匆回营寻找得力人手，力图将华莠拉下马。
　　宫中因自己剑拔弩张，营中的华莠自是不知，他只是突然接到传令，即刻进宫面君。
　　华莠万没想到这么快便能再见到宋陨。
　　更没想到宋陨要送他的东西，竟是张弓！
　　华莠一来至偏殿，宋陨便将这把弓递到他手中。
　　华莠一搭眼便震惊了——这张弓造型精美，做工精良，弓身散发着柔和的黄铜光泽，沉甸甸，竟是把铜制硬弓！
　　更配以高弹钢弓弦，华莠轻轻一拉，吃惊地望向宋陨。
　　宋陨点点头道：“这是张三石弓，精打细磨了两年，我让制弓师傅反复试验，尝试了不下二十种材料，方寻找到最坚硬耐用的材质制成这把弓。我便知道，终有一日我会把它交到你手中！”
　　宋陨竟在两年前便开始为他打造一张精弓！
　　宋陨又展开华莠右手，抚着他手指上的茧，柔和地望着他。
　　“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危急时刻，你确与弓箭冥冥之中有着不解之缘，你是天生的神射手，有你在，我再无忧虑。”
　　华莠望着宋陨的手，当年宋陨也常这样抚摸他手掌的硬茧。华莠那时便很纳闷，同样习练弓箭，为何宋陨的手指细腻白皙，自己的便硬茧丛生？
　　如今宋陨的手指愈发修长匀称，赏心悦目，只是已有了成年男子的力度。
　　华莠忽然很想握一握。
　　“这三石弓，三国军中只此一张，唯有你配作它的主人。我为它命名‘同心弓’，既谐音‘铜’，又寓意你我同心，其力断金。你以为如何？”
　　“好名字，我自是与……与君主同心同德。”
　　宋陨温和地望着他，略带责备道：“这张弓，我是为自己的弟弟量身打造的。”
　　华莠的心立时化成了一汪小泉，暖洋洋活泼泼地跳跃起来。
　　当年的感觉倏地回来了，他虽有些许不自在，还是轻轻唤了声——
　　“哥。”
　　宋陨轻声道：“在你心中，当初舍命相救的定是哥而非宋国储君。那时你视我为亲人，为何救下来后要当作陌生人呢？”
　　华莠望着宋陨咧嘴一笑，虽未言语，可那眼神已重现了当年对宋陨的依赖与亲密无间。
　　还能将宋陨当作哥，这可真是天外飞来的意外之喜。
　　华莠伸手拿过旁边的箭矢，见均是三棱透甲箭，这箭穿透力极强，箭杆上都留有细细的血槽，一旦射中，敌手的鲜血便会顺着血槽喷射而出。
　　名符其实的杀人利器！
　　“哥，弓为同心弓，箭便为如意箭，如何？”
　　宋陨赞许一笑：“甚好。”
　　华莠起身，深吸口气，下气舒胸，型端志正，千斤沉于足下，缓缓开弓。
　　在军中训练时，他常使用二石半的弓，这还是第一次摸三石弓。
　　他调动全身骨骼肌肉，迸出千钧之力，缓缓拉满了弓，周身每一个触觉都用心体味感知着这把弓，与它进行着无声交流，建立着某种灵犀之意。
　　这是一直以来华莠与弓的关系：用心感知它了解它，与它心意相通，让它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方能如臂使指，箭随心发。
　　呯！
　　华莠右手撒放，虽未搭箭，但在这强力的弓力面前，华莠已感受到了箭矢快似流星、穿盔透甲的实力。
　　真是件超级霸气无敌的杀敌武器！
　　华莠望着宋陨，眼里迸射着惊喜。
　　“去吧，拿着这把弓，打败所有挑战不服者，其他事交给我。我要把这三千弓箭手交与你，帮我打造一支强军！”
　　“记住，我用你，非因私情，而是知你能力。我相信你。”
　　宋陨望着他的眼眸里，有着别样的光彩，与他之前见到的任何时候都不同。
　　时隔五年，两只手又握在了一起，一只粗砺宽厚，一只匀称修长，两只手紧紧缠握着，亲密无间，彼此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