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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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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在暗夜中急行。
所有人心中都惴惴不安,不知发生了何事。这是要开战了么?去哪?打谁?
华莠心中也是一团疑云,但军人的素养让他紧闭了嘴一言不发,只看住卒中四个两司马,不允许一人掉队。
黑暗中辨不清行进方向,只觉路尚平坦,无山无水,一忽走在山脚下,一忽走在田野间。
兵士们久不急行军,很快便疲惫不堪。此时张哼旅显出优势来,因平时训练刻苦,体能强悍,便没有那么难捱。
走至大约丑时,天还未亮,前头部队忽然停下来,传来命令,原地休息。
兵士们立时瘫倒在地,不一会儿便四处响起熟睡的鼾声。
华莠根据行进的方向与距离,隐约猜测出他们是在宋国境内。
他们是来……偷袭宋国?怎的如此安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陨……可知这一变故?他还好么?
第二日天光放亮,疲惫不堪的兵士们被号角声从沉酣中惊醒,抬头四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兵营之外。
这兵营的规模只怕比新柳营还要大,围墙坚固,里面营房连绵,一眼望不到边际。
整座大营在日光下散发着肃杀威严气息。
很快传来命令,华莠所在的以轻骑为主的三师2500人进入军营,其他各师原地待命。
当华莠走近这座大营,看清大门处的字迹时,才震惊地发现,他们进入的,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宋国守卫都城的驻军基地之一——南溪营。
宋国常规军比梁国多一军,在京都南莒南北各有一军驻守,分别称为南溪营、北溪营,距京城南莒均不足五里。
自己这是来到了宋陨的家门口?!
堂尔皇之进入人家京城驻军基地,这明显不是对手,而是联手啊。
两国联合,是要对付谁?
不可能是弱小的吕国,他还不足以令两家联手。
如此只能是齐国了。
齐宋联姻破裂了?
华莠脑中急转,抽丝剥茧判断着当下局势。
已在营房中安顿好的华莠,透过窗子看到宋军在换防,步兵有序地迁出,至少一个旅的轻骑兵开进了南溪营。
华莠细心观瞧,见换防的宋军军纪严格,军容整肃,行动进退有序,看得出训练有素,不禁在心里给宋陨翘了个大姆指。
很快接到命令,队伍抓紧休整,午后要进行骑射比赛。
大战当前,比赛自然不会是娱乐,仅有一种可能:要通过比赛选拔出色弓箭手,组建新的建制部队——华莠如是猜测。
近午时,总算见到了旅帅张哼。
他低声告诉华莠,确是要与齐国开战了。
齐国早已开始在江上操练水军,近日正式向三国君主递交战书,称即将越过天江北上,开始美其名曰打破壁垒的“破壁之战”,“与诸君逐鹿江北”,意图一举统一南北。
宋、梁、吕三国国君紧急会商,一拍即合组成联合部队,由实力最强的宋国统一调度,共同抵御齐军。
果如华莠所料,午后的比赛便是选拔赛,要组建一支强劲的骑射师。
“你好好发挥,以你的射术,当选自是没问题,弄好了说不定能弄个旅帅当当。”
张哼拍了拍华莠肩膀。
华莠淡然一笑,此刻他想的是:既是由宋国统领这支联军,那么誓师时宋陨应会露面吧?自己或也能隔着人山,在人缝里瞧宋陨一眼了?
时隔五年余,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中望他一眼,华莠突然心生强烈渴望。
午后,队伍陆续开拔进南溪营旁侧的校场,进行骑射校量。
偌大校杨内,竖着望不到边的箭靶,兵士们被分成若干队,按次序于急速驰骋中射击,百步距离,每人三十箭,有专人记录靶数。
灼烈的骄阳下,南溪校场内烟尘滚滚,马蹄的奔跑声与箭矢的破空声混杂在一起,微微颤抖着大地,也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
多年未上过战场的兵士们终于意识到,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三轮射击后,华莠所在的旅返回军营,众人均已满面灰尖。
对于本旅的成绩,华莠倒不担心,他亲自带队训练已两年有余,这些人的水平他心中有数,个个称得上弓箭好手,正常情况下入选绝无问题。
若这样的都能淘汰,那其他队的能耐未免太逆天了。
回到南溪营时,正遇又一支队伍开进来,瞧着军服,应是吕国的军队,因行程较远,此时方到。
这支队伍稍作休整,便也开进校场,参加选拔去了。
晚上用饭时,张哼得意洋洋告知几位卒长,第一轮入选名单已经发布了,本旅无一人落榜,全部入选!
“今晚都给我好好休息,好参加明日午前的二轮赛和午后的体能赛。谁要是落选了,以后别跟人说曾是我张哼手下的兵,我丢不起这个人!”
第二日,校场上依然马蹄踏踏,箭矢声声,只是今日难度更大,距离变为一百二十步,每人五十箭,一石半弓。
校场上的兵士少了一些,经过昨日的选拔,已淘汰掉千余兵士。
华莠牵着马,带着自己的卒在场边等候比赛。
目前场上射击的是本旅第一卒,华莠挨个扫了一眼,见兵士们心态不错,发挥稳定,心下稍安。
这时张哼匆匆走过来,站到华莠身边,目光中透着狐疑,低声问道:“你与宋君相识?”
华莠一怔:“为何如此问?”
“我刚刚听到军帅叨咕,说他昨日抵达后,面见宋君时,宋君便问他军中可有叫华莠之人,军帅问了身边人,都说不知道。
今日宋君又要他用心查问,便不在本军中,在他处亦可。军帅说也不知这华莠是个什么要紧之人,让大伙分头留意查问,恰被我听见了,便赶紧告诉他你在我这儿。——你如何与他相识的?”
华莠心中一阵悸动,不由低头抚了抚手中的弓,宋陨在纷繁国事中,竟还想着他,想见他么?
“曾一起在齐国做质子,见过。”
华莠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堂堂一国君主,曾与他一个不招待见的小庶子称兄道弟,传出去于宋陨有何益处?只会被视为一段不堪的过往吧?
华莠不希望别人知晓这些事,更不希望因为自己给宋陨招致非议。
那些过往,他自己知道便够了,他自己记得便够了。连宋陨,他亦没期待他记得。
而宋陨竟向梁国将领打听自己,华莠觉得很诧异,很满足。
这便足够了。
张哼又瞧了瞧他,显然对他的话存有质疑。
见过?见过至于多年后还念念不忘的打听?
这时第一卒百人两轮射击已结束,第二卒百人纷纷上马,朝靶前驰骋而去。
第四卒上场时,常青凑到华莠身旁,低声道:“卒长,我有点紧张!”
华莠瞧了他一眼:“这场上是靶子,平时射的也是靶子,有什么好紧张的?”
常青蹭了蹭鼻子:“我怕发挥不好,旅帅骂我。”
华莠见他戎服的傅带略松了,便要他转过身去,微弯了腰帮他系紧,口中道:“想那么多干嘛,按着平时的训练,见着靶子举弓便射就是了。”
他突觉常青的身子一僵,口中喃喃道:“我去,原来真有神仙样的人物!”
旁边的人也呆呆与他望着同一个方向。
华莠不明所以,扭头顺着常青的目光望过去,顿时自己亦僵在了那里。
前面不远处,一辆华贵辇舆刚刚停下,四匹高头大马鼻息中喷着热气,显见刚经过一通狂奔。
一人下了车,正向这边匆促又端雅地走来。
他头戴无冕之冠,身着章纹冕服,华贵而不奢侈,尊崇而不骄蛮;君子的温润与帝王的威仪完美融于一身,眉清目朗,气韵卓绝。
战马踏起的尘土于别人是烟尘,于他却如仙雾般,仿若他正仙驾途经此处,偶然现身人间。
让人见了,便想跪伏于他脚下,任其驱使。
款款走来之人,正是五年间,只在梦中相见过的宋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