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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夜色慢慢覆盖下来,一人一狗并排坐在洞开的门前,透过回廊,望着宋陨离开的那扇门。
      休明几次来催请用晚饭,人与狗都未动。
      华莠算计着宋陨的行程。
      已过去二个半时辰,他们应已过了苔昌,正马不停蹄奔向贺古,到达贺古应会稍作休息,否则人与马都受不得。
      明日午后便能到达远离东都二百余里的会商,到那时,齐君即便发现,再想派人追赶,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然而只有到了天江渡口,顺利找到船只,过了南北方的天堑——天江,踏入宋国土地,方算得上真正安全。
      只要尚在大齐国内,随时可能发生意外啊。
      华莠在脑子里过着地图。四国地图宋陨画过,从东都去往宋国与梁国的路线宋陨不知讲了多少次,早已印在华莠脑子里。
      他沿着脑中的地图,跟着宋陨的马车奔跑着。
      时已入夜,华莠刚刚松了口气,暗想今日或可平安过去了,却见休明急匆匆地走来,脸上带着惊慌之色:“公子,齐怀宇来了!”
      华莠头皮一乍,蹭地站了起来——若这时候给发现宋陨走了,快马追赶的话,到明日便能追上他们。
      绝不能被他发现!
      可齐怀宇对宋陨熟悉,可不似那两个内官那般好骗,这可怎生是好?
      华莠攥着拳,急得团团转。
      要想齐怀宇不起疑心,就得给他瞧见宋陨其人,可今日这个“宋陨”,又不能让他瞧着脸。
      华莠瞧瞧房门,又望望院门,一咬牙,低声对休明交待了一番话,休明点点头,抹着冷汗出去了。
      华莠蹲下身拍拍黑闪,指指房门:“守在这儿,别让任何人进来,明白么?——哥的安危系于你我身上!”
      “呜汪汪汪!”
      华莠回到室内,将房门半掩了,自己背朝房门坐到案几前,想了想,将青铜火盏放在面前,用身体完全遮住,又将两本书简展开了扔在身旁锦垫之上。
      哥在这种心境下是会挺拔身姿坐着,还是心灰意懒地歪着?
      华莠稍一思忖,便坐直了身子——没有什么事能打击到哥,他如翠柏苍竹,怎会认输低头,自暴自弃!
      华莠稳了稳身形,闭上了嘴巴——担心一个不小心,心跳得会从嘴里蹦出去。
      齐怀宇心里满是懊恼,便宜没占着,倒把人得罪了,这事办得越想越坐不住,乍着胆子来到宋府,想说是自己酒后乱性,把事情转圜一下。
      让宋陨你情我愿是没戏了,但能保持个点头之交也成啊,总好过从此对自己横眉冷对。
      宋陨敷衍他,齐怀宇不是看不出,但至少宋陨还愿意敷衍他呀,总好过连敷衍都不愿意不是?
      齐怀宇在院门前等得心浮气燥,好半天休明回来了,开了个门缝:“公子说他睡下了,不见客。”
      娘的连仆侍都开始敷衍他了。
      “你别哄我,陨公子在做什么?”
      “……公子回来后,便一直坐房内看书,连晚饭都没用。”
      “他既不见我,我便不进房去,远远瞅一眼成么?”
      “那小的可不敢,若被公子发现,必逐我出府,我连宋国都回不去了。”
      “我一声不出,公子哪能发现!我瞅一眼便走。”
      竟然还得这么低声下气哄一个下人,妈的,齐怀宇愈发烦躁。
      “那……成吧,您可千万小心,黑闪便在他门口呢。”
      齐怀宇点点头,从门缝挤了进来。
      夜色里休明领他沿着小径穿过芭蕉丛,来至游廊前,游廊那面便是建于台上的一排正房,与游廊之间隔着中庭。
      齐怀宇一眼便知哪个是宋陨房间了,因为门口蹲着黑闪。
      房门半开着,透出些许光,能看到宋陨的半个身影,被灯火映出个剪影。腰背笔挺,一身傲气,但身边地上散乱扔着册籍,看得出……心情不甚好。
      齐怀宇嘶了口气。
      他吧,是真挺喜欢宋陨,瞧到他第一眼,便如赶夜路之人突然望到钻出云层的松间明月,心里既亮堂,又痒痒;可这月亮忽隐忽现,若即若离,软硬不吃,他也是真拿他没办法,最近听闻他要回国,才情急之下脑子进水,对他起了用强的念头。
      谁知花没摘着扎了一手刺。
      如今看到宋陨孤傲倔犟的背影,心里又悔又惧五味杂陈。
      “子珺,子珺!”
      齐怀宇口中喊着,双手攀住游廊栏杆一用力,竟然跃身上了高高的游廊,便要跳到中庭,进房中去跟宋陨求饶。
      休明没料到他竟有这般身手,吓得倒吸口冷气,赶紧去拉他,一手捞空,齐怀宇已走到了游廊对面,便要往下跳。
      黑闪呼地起了身,背抵着半开的房门,露齿颇具警告意味地咆哮了一声,眼睛直直瞪着齐怀宇。
      这是条凶狠强悍的猎犬,齐怀宇很清楚,他不由一顿,脚踏在栏杆上没动。
      下边休明已经脊背一片冷汗,这游廊他可上不去,早飞跑着绕过芭蕉丛,从一边台阶上了游廊,冲到齐怀宇身边一把抱住他胳膊。
      “齐公子使不得,这黑闪凶起来我都管不住。——说好不出声的,你可害死我了!”
      “子珺,你看住黑闪,我就跟你说几句话,我——”
      室内的半个身影站起了身,往后退了几步,用脚一勾,砰,房门摔上了。
      齐怀宇的话被夹得戛然而止。
      休明死命往外拉着他:“齐公子,今天我们公子心情不好,你就别赶着这时候跟他说话了,缓几日没准便好了,那时再说不迟!”
      齐怀宇被那门关得垂头丧气。
      宋陨铁定是恨上他了,这会儿狗凶人绝情,他一时也满心气馁,没了冲进去的心情。呆立片刻,只得蔫头耷脑任由休明拖走了。
      室内华莠已出了一身冷汗,他靠着门没动,静听着外面动静,担心齐怀宇再杀个回马枪。
      良久,听到休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公子,他走了。”
      华莠浑身无力地瘫坐到地上,总算打发走了这个瘟神!
      熬过今晚便好,明日宋陨他们已经去得远,便想追也是忘尘莫及了。
      这晚黑闪便宿在房门口,华莠将竹垫拉到门边,与黑闪隔着虚掩的房门相对而卧。
      宋陨不在,一人一狗都在宋陨曾经最亲近的人与物那里,寻找到些许安慰。
      第二日,休明十石分别去琅苑替二人告了假,华莠明知自己与宋陨同时不在,难免引起齐怀宇疑心,但他不敢扔下宋府不管,万一有人来,他尚能掩饰拖延一番。
      多拖一刻,宋陨便多一分安全。
      最糟的情形还是很快便来了。
      齐怀宇见宋陨未来琅苑,文课一结束便来了宋府,在廊下一把推开休明道:“今日我定要见着子珺!”
      华莠深知躲不过了,好在,哥此刻已基本安全。
      华莠叫住休明,喝住黑闪,走出门来。
      见屋内的白色身影终于肯出来了,齐怀宇心中大喜,刚要张口喊子珺,却愣住了——宋陨的身形上,竟长着华莠的脸!
      齐怀宇几步来到游廊前,徒手跃上,又跳入中庭,朝门口之人直直走来。
      他使劲眨了眨眼,发现不是他眼花,竟真的是华莠,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齐怀宇一把推开他,冲进室内,口中叫着:“子珺!子珺!”
      室内空无一人。
      齐怀宇转出来,气急败坏问华莠:“子珺呢?昨晚我明明还看到他。”
      华莠望着他,一言不发。
      齐怀宇这才发现华莠穿着宋陨的衣裳,梳着宋陨的发式。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跳入他脑中,齐怀宇寒毛倒竖,指着华莠的手都有点抖了。
      “昨晚……是你?!”
      华莠仍然沉默着,不置可否。
      齐怀宇铁青了脸,冲自己的仆侍喝道:“速去禀报国君,宋陨私自回国了!”
      两个仆侍调头就向院外跑,十石不待华莠吩咐,从躲着屋内冲出来,向那二人追去。
      齐怀宇并不傻,昨天太师回国,昨晚宋陨便不见了,这个中原委不问便知。
      他额角突突直跳,“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这种事也敢做!”他望向华莠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在大齐的土地上,谁容你如此放肆!”
      拳头带着风声,迎面向华莠砸来。
      齐怀宇初进门时,华莠尚有一丝骗局要被揭穿的慌张,待到此时,反而放松下来。
      反正哥已经安全了,你再发疯,又能怎样?
      就算我死,你又能奈宋陨何?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时,便已无所畏惧。
      这个终日萦绕在宋陨身边的恶魔,华莠早已忍耐到极限,今日,便拼个你死我活吧!
      两人转眼便缠斗在了一处。
      门外十石三招两式便制住了那两个仆侍,可齐怀宇带的一群齐府护卫正远远赶来,十石脚踩着的那个仆侍见了救星般扯着脖子高喊:“快去通报君王,宋陨跑了!”一人听了,转头撒腿狂奔而去。十石只得撇了这人,起身去追那个报信的,可早有几个一拥而上,来截十石,院外立时狼烟四起,打得不可开交。
      十石被十几个人围住,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那个报信的给跑了,又有三个挣脱他的纠缠,冲进院子去助齐怀宇。
      齐怀宇已成年,身高体重都占据明显优势,功夫底子又好,此时发现被骗、宋陨已走,几件事逼得他火气到了极限,拳脚都带着可怕的力度,碰上便要骨断筋折。
      华莠见齐怀宇额头青筋暴跳,已处在暴发边缘,便仗着身形灵活,四处游走,尽量避其锋芒,不给他碰到自己的机会。齐怀宇拳脚十有八九落空,愈发气恼,哇哇乱吼道:“有能耐你跟我对打,躲算个屁本事!”
      华莠冷静地与对手周旋。在十石跟承平东一拳西一脚学的那些功夫里,华莠最爱分筋错骨手,只要得手,便可一招制敌,正适合对付齐怀宇这样的力量型选手。
      硬刚自己不是齐怀宇对手,唯有智取。
      这时齐府三个护卫冲过来,举刀便朝华莠砍来。华莠借着前冲之势扑倒在地,瞅准空档连续翻滚,从四人的八只脚之间滚了出去,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黑闪见华莠倒地,以为他受了伤,低吼一声蹿入战局,朝一人的咽喉扑了上去,那人吓得伸手一挡,正将手臂送入黑闪口中,连衣袖带肉被黑闪撕了下去,杀猪般的惨叫声立时冲进了众人耳膜。

      护卫这才发现还有个更可怕的对手存在,两把刀齐齐向黑闪砍去。黑闪灵活躲过,一口咬住一人手腕,那人钢刀铛啷落地,惊慌地嚎叫起来,使劲甩着胳膊却甩不脱黑闪的钢牙。旁边同伴连忙挥刀过来救护,黑闪这才松了口向旁边一跳。
      被咬的那人已经哭出来了。
      休明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宋府留下的人跟他一样不会功夫,啥忙帮不上。他刚瞅着黑闪要被钢刀砍中,冲上去想帮忙,结果被一个护卫一脚踹飞出去,摔地上半天没起来。
      华莠身上挨了齐怀宇一拳,剧痛难当,他却眉都没皱一下,只死死盯着齐怀宇的身形动作。
      此刻眼见他右腿带着风声向自己腹部踢来,华莠微一含腹,让过齐怀宇脚尖,右手急伸,沉裆塌腰,一把握住他脚踝,右膝一垫,沉肩坠肘,朝着他小腿狠狠砸去。
      齐怀宇一声惨叫,两人都听到了细微的骨头断裂声。
      齐怀宇右脚被抓住的瞬间,一个旋子双剪,左腿也已飞起,在华莠击中他小腿的瞬间,他的左腿也狠狠踹在华莠左肋,华莠闷哼一声,被踹飞了出去。
      华莠左肋剧痛,呼吸不畅,一时竟爬不起来。齐府训练有素的护卫岂能错失这个良机,未受伤的那个钢刀带着风声已然砍到。
      华莠眼一闭,看来这一劫,终究是躲不过了。
      哥,不能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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