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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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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幽公20年,休养生息了一年有余的齐国,国力略有恢复,不知在何人唇舌鼓弄之下,齐国不再满足于其他三国的伏低纳贡,而萌生了成为宗主国的野心,剑指他国的外交、军事甚至内政。
齐国释放的第一个信号,便是齐君准备称王。
华莠与宋陨进宫讲学,看到齐君府深处正在大兴土木,更巍峨的殿宇陆续拔地而起。
年末宋国前来纳贡时,宋陨亲带了使臣捧了礼单面见齐君。听使臣介绍了宋国新一年的状况后,齐君的话语意有所指。
“如今天下割据,群龙无首,心不能一处想,力不能一处发,才致使大江南北发展迟缓,寡人每每思及,心甚痛哉!”
其他三国揣度出了齐国的狼子野心,俱忧心冲冲,苦觅良策。
伏软纳贡可以,但若承认齐国宗主国地位,本国事权便大半付于他人之手,连君王登位都需宗主国首肯,已经与亡国无异了,三国如何甘愿?
只是齐君尚未明确表态,三国便暂且装糊涂,与齐国打着太极,小心讨好着,避免矛盾一触即发。
毕竟凭三国目前实力,便是三家联手,军力亦是有所不及,更逞论独自对抗强敌。
便在这微妙时节,宋君却病倒了。迁延月余不愈后,给宋陨来了消息,要他回国。
国君有恙,储君不在,朝堂上下自是人心惶惶,心思浮动。
那时已是芳菲四月,琅苑前院正中的桃树又已一树繁花,华莠在回廊中望到,忆起一年前与宋陨的初相遇,那情景尚清晰如昨。
只是那时的华莠哪里料到,宋陨如从画中施施然走来,便径直走进了他的生活,自此两人日日相伴,已成至交。
只是当日眉清目朗皎然如月的少年,如今凭添一抹郁色。
宋君抱恙的消息自是严加封锁,宋国送达齐君的国书中只说宋君夫人旧疾突发,思念长子,恳请齐君恩准回国探病。宋陨亦数次面陈请求。
齐君却迟迟未给答复。
也是时机太过巧合,这边齐君放出风声要登王位,那边宋国便要接回储君质子,也难免齐君多想。
拖了月余,宋君未愈,齐君未答,宋国只得提出送幼子赴齐,换储君回国。
这焦急的作派又加重了齐国的疑心,宋陨再进宫面商,齐君以种种借口推辞,拒不相见了。
华莠瞧得出宋陨平静无波之下掩饰的焦虑与愤怒,却无力替他解忧,在这件事上,莫说他们两个少年,便是太师与宋国,也暂时无有良策。
时间堪堪已近端午,宋陨与太师商议,若自己脱不得身,便由太师与少保先回去,一则安父君心,二则稳定朝堂。质子的随从回国,想必齐君也不会不允。
果然,太师递了书函,齐君很快便允了,同意他二人携几名仆侍,代宋陨回国探母,端午当日便可起程。
端午前一日,华莠来到宋府,看着仆侍们往来奔忙打理行囊,准备启程,一向安宁详和的宋府略带着慌乱与凄清。
宋陨忧心父君病情,牵挂国内政局,心向往之却身不能至,任他一向内敛稳重,也终究面露忧色。
华莠默默陪着他。明日端午,琅苑组织了诗会与酒会,他二人还需参加。越是这种时候,自然越应老老实实按要求行事最稳妥。
太师走进房来,竟朝华莠作了一揖,慌得华莠忙起身还礼。
太师叹息一声道:“老夫此去,不知何日能回,陨公子在此,还需华公子尽心照应,请一定答应老夫!”
华莠扶了太师道:“原该如此,何需先生吩咐!待先生启程后,我便带着仆从住到这里,跟陨公子时时在一处,可使得?”
太师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太师又望望宋陨,却未开口。
他自宋陨五岁起,便在身边教导,十余年间未曾分离,情同父子,如今骤然离别,前途未卜,未免神伤。
待再要嘱托几句,又想以宋陨性情,竟无要他操心之处,遂宽袖一摆,转身出去了。
相约明日宋陨参加诗会回来,太师一行便启程。
第二日的诗会,华莠与宋陨都有些心神不宁,又不得不打叠精神应付。
命题诗不得不做了,即兴诗一首未做,联句时宋陨被齐怀宇催逼着,只得勉强对了几句,齐怀宇甚是捧场,每次必竖着拇指称赞:“子珺好才思!”
胡乱得了几件端午小物件奖品,由承平捧了。
近午时诗会总算结束了,众人兴致却愈发高起来,倒似更盼着接下来的酒会。
齐怀宇将他们这拨人单独拉了出来,这酒会,竟办在齐怀宇家府宅里。
大司马家果然甚是气派,高台大院,骄僮奢婢。
举办酒会的大堂宽阔堂皇,环型摆了二十余张矮几,每人一张坐了,依然宽绰有余。
齐怀宇坐了主位,拉着宋陨坐在他右首,亲近之人从两侧排列开去,像华莠吕卫这样无关痛痒之人,自是坐在最远端。
华莠一偏头便远远看得到宋陨,心下甚安。
既是来了私宅,已无琅苑学官跟随,变成学子们自娱自乐。
宋陨见了这般,打算略坐坐应个景儿,便找机会叫上华莠撤退。
所谓酒会,便是拿吟诗作对作幌子,众人痛饮。
宋陨未免奇怪,这些学子有的刚成年,大半尚未成年,家里何以便允他们豪饮?齐国风气难道竟嗜酒成风不成?
正想着,侍者已提着酒坛斟至他面前。
宋陨抬手一挡,对齐怀宇正色道:“家父君管教甚严,未成年不能饮酒,请敏晟兄见谅。”
齐怀宇一怔:“这天高地远的,你父君又不是千里眼,子珺也未免太听话了!”
“家严之命,岂敢不听。”
齐怀宇想了一想,无奈地叹口气,另叫了杯盏,给宋陨倒了一杯茶。
华莠远远看着,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斟酒到华莠这里时,他也没拦着,懒得费口舌,反正也没打算喝。
齐怀宇先端起杯盏起了身,环顾四周。
“诸位同窗,相识一载有余,还是第一次如此相聚,又恰逢端午,诸位同饮此杯,祝福安康!”
说罢自己先一饮而尽。
众人皆应着,纷纷起身,饮下杯中酒。
华莠眼瞧着宋陨饮了那杯茶,自己只嘴唇碰了碰酒,便也觉出一阵辛辣。
他从未饮过酒,也不知自己酒量如何,转头瞧瞧吕卫,见他小心奕奕用舌尖舔了舔酒杯,便辣得咳嗽起来。
华莠伸手拍了拍吕卫脖颈——拍黑闪习惯了,劝他道:“别好奇,这东西不是小孩子能碰的,摆着作作样子得了,好好的用些菜罢!”
吕卫嘿嘿一笑点点头,脸都咳红了。
又一轮酒斟过,便有其他人起来提酒,宴席上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几十人同时指手划脚,高谈阔论,厅堂内人声鼎沸,喧哗不止,转眼已不知酒过几巡。
宋陨被吵得头痛,几次借机想起身,却被身旁的齐怀宇拦住。
齐怀宇举杯到宋陨面前道:“子珺,我听闻你想回宋国,可有此事?”
“家母身体有恙,原想回去看望的,如今已得齐君首肯,一会儿太师代为回去探望。”
“这样啊,如此甚好,你若回去,我可当真舍不得!来,子珺,你我同饮一杯。”
这齐怀宇酒量甚好,已自饮了好几杯,旁边又陆续有人敬酒,他居然一无醉态,只眼神愈发肆无忌惮。他也不与别人周旋,只盯牢了宋陨不放。
宋陨往后倾了倾身,端起水盏,与他一碰,一饮而尽。
齐怀宇拿过他杯盏,亲自与他满上。
齐怀宇又回头对众人道:“今日诸位定要好好尽兴,不醉不归!华莠吕卫两位公子远来是客,你们别光顾着自己高乐,得替我把客人招待好喽。”
众人哄然应着,早有几人起身过来与华莠和吕卫敬酒。
宋陨望过去,见华莠替吕卫拦了众人,自己致谢端杯,也只是略抿了抿,浅尝辄止,不管那拔人如何死缠烂打地苦劝,只一笑以对。
宋陨方略放了心。
旁边的齐怀宇凑近身来,一把握住他手腕,已有了几分酒意的眼微眯着,看不够似地盯着宋陨道:“子珺,你莫忧心,宋君夫人身体有恙,我可以派大齐最有名的郎中去给她瞧病,你只管放宽心在大齐待着,一切都有你敏晟兄我呢!”
他凑得太近,一嘴酒气直喷在宋陨脸上,宋陨一阵恶心厌恶,一挣手腕,竟挣不脱,心下恼怒,身上直觉燥热起来。
他面色微沉道:“敏晟兄,你且先用酒,我去去便来。”
说罢用力抽出手腕,起身便从身后之门走出厅堂。
迎面便是一片水塘,一长长廊盘旋于上,通向远处。宋陨暗忖顺着这回廊应能走到绕到正门,到时便叫承平来找华莠,一同回府。
走上回廊,清风一吹,燥热稍减,头却有些晕起来。
华莠好容易应付完几拨敬酒的,虽未饮几口,脸竟已经烧起来了,心道自己酒量这么差的么,看样子一杯便能醉倒。
心下对这酒量未免不爽,又习惯性偏头去瞧宋陨,便是一惊——宋陨不见了!
再一瞧宋陨旁边的位置,空的,齐怀宇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