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19 ...
-
宋陨与华莠俱起了身,华莠垂首后退至承平身边,两人在宋陨身后几步处侍奉。
唯江见宋陨坐了下首,略愣了愣,脚步一顿,做了个请宋陨上首坐的手势。
宋陨微一俯身道:“我与公子本是同窗,如何敢以先生自居?只是前来与公子探讨交流而已,公子不必客气。”
唯江微偏头思忖了一下,便走至上首案几前跪坐了,两个侍女立即跪于左右打着扇。
见唯江又作了个请的手势,宋陨便道:“适才国君提及公子对宋国文化艺术风土人情颇感兴趣,今日便请公子约略了解一下宋国历史如何?”
那唯江轻轻颔了颔首,宋陨便启锦绣之口,发金玉之声,为唯江讲起学来。
华莠原本只是担心宋陨,要跟来看个究竟,落个心安,倒不成想还有这样意外收获,能跟着一起听宋陨讲课,况且讲的是宋史。
华莠也当真好奇,什么样的国度能养育出宋陨这般的人物来?遂收心敛性认真听起来。
偶尔偷眼打量唯江,见他正襟端坐,眼眸深凝,不时轻轻颔首,或在简牍之上写下几笔,居然甚是用心的样子。
若让华莠从齐唯江与齐怀宇两人中选个对手,华莠毫不犹豫会选齐怀宇。
齐怀宇的粗鲁霸道全在明面上,瞧得见摸得着。
齐唯江一声不响,出手却全是大招,令人根本无力招架,防不胜防。
华莠是真恨不能拉着宋陨离他远远的。
总算半个时辰后,宋陨的讲学结束了,两旁内侍使女齐齐施礼,代唯江向宋陨道谢。
内官也过来了,华莠与承平收拾了物品,随宋陨走出殊园。华莠长出了口气,仿佛逃出了牢笼一般。
几名内侍捧了若干食盒,装着精致点心瓜果等物,要送于马车之上,宋陨婉拒不得,只得由他们。
有外人在场,华莠这个仆侍也不便与宋陨攀谈,一行人沉默地沿着回廊朝宫外走,忽见迎头走来几人,看身形竟像是齐怀宇。
华莠心下一惊,忙垂着头躲到承平身后。
来人正是齐怀宇带着几个侍从,应公子墒之约前来相见,待他看清迎面走来之人竟是宋陨时,便是一愣,驻了足,先与内官打了招呼,便很热络地问宋陨道:“瞧我与子珺这缘分,在这里都能遇到——子珺来君王府何事?”
内官在一旁答道:“陨公子是君王下贴子请来为唯江公子讲学的。”
齐怀宇听了,瞪眼望着宋陨,神色甚是复杂,呆立了片刻,才一拱手道:“子珺厉害,恭喜恭喜!”
拔腿带人走了。
他压根一眼没扫宋陨身后的侍从,华莠松了口气,继续跟着内官朝宫门走,心里不由一直回味着齐怀宇那句“子珺厉害”。
一行人出了君王府宫门,上了马车。宋陨不再似以往般端坐,而是微阂双目,放松了身姿靠在座位上,那张一向平静无波的俊脸上,少见的露出了些许疲态。
华莠给他掌着扇,心疼道:“哥你回去还要上太师的课呢,这样未免太辛苦了。路上需走两刻钟,你在我身上略靠靠,假寐一会吧,嗯?”
宋陨听了,也未睁眼,便将头移过来靠在华莠肩头,叹息一声道:“倒不是累,他那屋子里花香太过浓郁,熏得我头都胀了。”
华莠忙伸手撩开轩窗的帘子,让车里空气更清新流畅些,皱了皱眉道,“那下次我们建议换个别的殿讲学,他那院子里遍地花草,哪间屋子的花香都小不了。”
宋陨恹恹道:“少不得忍一忍了,如何跟他们挑三捡四。”
华莠心疼得不得了,抚了抚宋陨的额:“很难受么?要不要我帮你按按头?”
“不必,这样靠着便好。”
声音便在耳边,带着一丝有气无力,华莠只恨不能替宋陨不适,心想这都是齐唯江害的哥这样,心里愈发对他生厌,小声嘀咕道:“一个大男人,把屋子搞得那么香,什么癖好!”
想了想,又道:“哥,你有没有发现,那殊园里的侍女,个顶个儿姿容都极秀丽。”
宋陨声音略带了点惊奇:“哦?我倒没留意。”
“不仅侍女,连内侍都是各个清秀的,我留神瞧了一下,满殊园便没有一个姿色平平之人,任意拉个出来,都是美人儿。”
最后总结了一句:“那家伙必是个好色之徒。”
耳畔传来宋陨似有若无的一声轻笑。
“爱美之心,人皆有知,不足为奇。”
华莠心一动,顿了顿,偏头瞧了瞧肩头依然闭目养神的宋陨,小心问道:“哥将来必也是非美人不娶的?”
“君王娶亲,哪里顾得及美丑,自是利益为先,与国有利的便是美满姻缘了。”
华莠呆住了,全没料到宋陨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一向以为宋陨对未来夫人必是万分挑剔的,不是心仪之人,宋陨岂会甘心与之共度一生?
见华莠没了声音,宋陨解释了一句:“身为君王,便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人,而是一国之象征,如何能凭个人喜好行事。于国有利的,便是君王该做的,个人幸福与否,又有谁在意。”
华莠听得心里直发堵,闷声道:“那君王不是太可怜了?”
“既然享受了为君者的权利,便需承担为君者的责任,世间哪得两全法,只要痛快,不要委屈?”
宋陨的声音淡淡的,看来他对此深以为然,毫无反抗之意。
华莠的心情忽的有些低落,想到将来坐在高高君王位上的宋陨,受着万人膜拜,却无人知晓他的付出与失去,更无人真正关心他的爱与恨,喜与乐……
哥,真可怜。
令他心疼。
华莠心内正翻江倒海,宋陨忽然道:“齐唯江是不是好色之徒我不清楚,但他确是个极聪慧之人。”
华莠思绪被拉回,“哦”了一声。
“瞧他听课的反应,此人恐有耳闻则诵、过目不忘的本事。”
华莠好一会儿才又哦了一声。这世上聪慧之人当真多得紧,宋陨,齐唯江,各个绝顶聪明,自会把人生安排得明明白白,自己何必为聪明人担忧?真乃杞人忧天。
想到此把那些烦忧推出脑外,打起精神与宋陨聊天。
“且这人真是奢侈之极。”
“何以见得?”
“他室内陈设之物,沉香木质书架,青铜阴文香鼎,雕花彩漆案几,乃至笔墨纸砚、五彩锦缎坐垫等小物,无一不是极品,有些物事甚至是逾制使用的,齐君当真是极为宠爱这个幼子啊。”
那些奢侈物品华莠并不识得,不过一听而过,倒是最后一句入了他的耳——为何人家的父君都如此宠爱儿子,自己的父君却……
是自己太没用,才令父兄如此不待见么?可是长到这么大,自己便没见过父君几面,又是如何惹他不满的?
华莠心里满是委屈苦涩,不由叹息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