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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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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卫被挪到别处去了,华莠习惯性向右偏头望向宋陨时,中间多了个碍眼的唯江。
而且这唯□□头大极了。
别人的仆侍全在琅苑门口的门房中候着主人下学,唯江的仆侍却在课堂内,便坐于他身后不远处,门口还立着两名带刀护卫。
他每次微微一侧脸,便有仆侍立马膝行伏于他身侧,垂头听他吩咐。
他折扇一打,遮了半张脸,眼眸半垂,嘴唇翕合,发出无声指令。
华莠与他并排而坐,只隔着一案几的距离,却从未听过他的声音。若不是看到仆侍听着他的吩咐连连点头,华莠几乎要疑心他是个哑子。
武课时若是练箭,唯江便悠闲瞧着,并不亲射,阳光灼烈时还有仆侍给他撑着伞。
若是在跑马场练骑术,他便也骑上马跑几圈,但并不与众学子在一处。
他骑术相当熟练,且有自己的专用马匹,是一匹非常漂亮的高头黑马,皮毛漆黑油亮,一看便价值不菲。
这齐唯江处处透着高人一等,压根不与众学子交往。齐怀宇是他堂兄,却也根本不敢往他身前靠。
自唯江来后,那些贵胄子弟如同一齐吃了哑药,再也不聚在一起恭维齐怀宇,嘻笑玩闹了,看得出皆对齐唯江颇为忌惮。
以前齐怀宇的豪横,跟这齐唯江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
无人处时,吕卫皱了小眉头对华莠发牢骚。
“真能摆谱儿,不过是国君的小儿子罢了,谁还不是国君的儿子?陨公子还是储君呢!”
他对唯江霸占了自己在华莠身边的位置耿耿于怀。
华莠也纳闷,唯江明显不是为了进学而来的,那到底是为了啥?
他很快便知晓答案了。
这日堂间休息,华莠正要起身去院中转转,便见唯江坐在案前一侧头,一名仆侍立时上前,低头听了他的吩咐,点点头,伸手捧起唯江案头的书册,起身来至宋陨近前,将书简放于案头,伏身恭敬道:“唯江公子有请陨公子给讲讲这段书。”
华莠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夫子便坐在前面,你问书为啥要问我哥?而且,你问个书还要让仆人转达?
宋陨亦是一愣,瞧了瞧书册上内容,又转头望了望唯江,见他轻摇折扇,目不斜视端坐案前,这明显是让自己过去的意思。
这举动甚是失礼,但一向遵循“人之道,为而不争”,禀承君子之风的宋陨,岂会做失礼之事?
他略一思忖后,便起身移步来到唯江案前,将书册放到他面前道:“承蒙公子不耻下问,在下愚见,未必准确,公子姑且听之,不足之处,还请见教。”
宋陨说话一向温言温语,从不高声,但神情举止之间自有一种不容轻慢忽视的气度。
那唯江微偏了脸略一颔首,宋陨声音响起,在华莠听来,那声音真如珠玉落盘,说不出的悦耳,只恨不能凑过去,坐在宋陨身边倾听。
宋陨讲完,唯江又是微一颔首,几名仆侍齐齐俯首于地,替唯江公子向宋陨道谢。
华莠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真想问一句:“唯江大公子,吃饭您是亲自吃么?”
看样子这唯江便是奔着宋陨来的。
你们齐家兄弟为啥都要缠着我哥啊?华莠心中哀嚎。
他用箭术暂时辖制住了齐怀宇,这个齐唯江要如何应对?
这小子明显不好对付啊!
不承想唯江并未没让华莠苦恼多久,几日之后,他便不来了。
没了唯江那碍眼的身影,华莠顿觉乌云尽散,神清气爽,心里头说不出的轻快惬意。
吕卫更是乐颠颠搬回了原座位。
这个休沐日,华莠又去宋府听太师讲学。
院门一开,黑闪先窜了出来,华莠亲热地拍拍他的头,黑闪也摇头摆尾地表示了欢迎,如今他俩已经混得很熟了。
华莠熟门熟路走进正宅偏厅,宋陨正坐在案前理书,见他来了,向他招招手。
华莠走过去坐到宋陨对面,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案上。
这是徐娘特地为宋陨做的梁国特色点心,之前带来的贵重的见面礼,被宋陨拒收,又给带了回去,并告诫他以后也不要糜费。
华莠知道宋陨清楚自己的经济状况,是以不再跟他客气,只偶尔带些宋陨喜欢的梁国风味小食。
宋陨掀起食盒盖子一瞧,点心做成荷花、梅花等样式,甚是精巧可爱,遂叫人送进水来,两人净了手,各拈起一块品尝起来。
华莠边吃边道:“还好那个唯江不再来了,我真担心他每日下了课便要哥给他讲学,将哥也变成个夫子。”
宋陨微微一笑道:“凡事虽需未雨绸缪,但也不必杞人忧天,秉承‘既来之,则安之’之法便好。”
华莠摇头叹息道:“哥,你头发一剃,便是得道高僧了。你这心态怎么修炼的?”
宋陨招了招手,华莠疑惑地微微前倾了身体,递上耳朵,只听宋陨压低声音说道:“你若五岁开蒙便有位太师每日在耳边叨叨,你也会如此。”
二人相视低声大笑起来。
这次的战史讲学,太师讲了史上一次真实战事,详细介绍了双方的兵力状况、所处的地理位置、采取的战术策略等,让他二人对交战双方采用的战术进行点评,若自己是战争指挥者,会采取何种策略。
宋陨早已对《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等兵书研究透彻,是以他的评析有理有据,且他自小作为国君被培养,看待问题善从全局出发,擅抓本质,解决问题不求利益最大化,但求损失最小,所采用的均为最稳妥之法。
华莠听得直点头。
这还是华莠第一次进行战术分析,宋陨给的兵书他虽已通读,尚不能融会贯通,但当想象自己是战争指挥者时,亦十分有代入感,仿若千军万马尽在眼前。
他的评析多为自己的感性想法,尚不能熟练找到兵术权谋理论支撑,但也不乏一两处出奇制胜的招法,令宋陨十分惊喜。
散了课,华莠意犹未尽,还缠着要与宋陨探讨,宋陨无奈笑道:“我一刻钟后还有课,咱们先出去透透气可好?”伸手一指廊下。
华莠望过去,见黑闪正前腿搭在栏杆上,摇着尾巴望着这边,眼巴巴地等着宋陨呢。
华莠不由一阵心疼——做储君有甚么好?跟自己的狗亲近亲近都要争分夺秒的。
二人走了过去。黑闪狗如其名,闪电般窜了过来,兴奋地扑到宋陨身上,华莠担心它尾巴都快摇掉了。
宋陨俯下身,搂了它的头,亲昵地抚弄着它脖颈,黑闪满足地呜呜着,拿嘴拱着他肩头脖颈,还伸舌舔了舔宋陨脸颊。
华莠看得一阵羡慕嫉妒恨:自从学会了骑马,他都再没捞着机会摸摸他哥,这狗子居然又亲又舔的!
这时仆侍扔过来一只球,宋陨一扬手接住,拍拍黑闪,随即将球向廊下草坪掷去。
黑闪轻盈跃起,划过一道优美弧线,跃过栏杆窜进草坪去追那只球。二人也来到草坪上,黑闪从芭蕉叶下叼出了球,得意洋洋送回到宋陨手中。
宋陨又一扬手,朝华莠方向抛过来,华莠与黑闪一人一狗同时跃起去抢球,结果撞在一起都没接到,倒在地上滚作一团。
最后还是华莠施诡计抢到了球,一扬手又抛向宋陨,黑闪一个凌空腾跃,在半空中叼住了球,摇头摆尾送给宋陨去了。
二人便这样抛球逗弄黑闪作戏,休明承平十石等人都趴在栏杆前瞧热闹,呐喊着给黑闪助威。
直闹到太师出了自己房门向偏厅走去,众人这才一哄而散。
宋陨换掉了汗湿的衣裳,来到偏厅坐定,翻开书籍,想了想,突然笑问道:“太师看华莠资质如何?”
太师不答反问:“华莠乃梁君之子,公子不怕为自己培养一位劲敌?”
宋陨一愣,敛了笑容,良久才答道:“他明珠蒙尘,未免令人叹惜。况他为我,不畏强权,一心相护,我能回报他的,唯有助他强大,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以能自保。至于将来,”
宋陨稍停,好看的唇角微微一翘:“他或能为我所用,也未可知。”
走在回家路上,华莠慢慢从玩闹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又回想起太师讲过的战事。
如今,冰冷的铠甲与沸腾的热血交织的战场,对华莠充满了诱惑力。
尤其当他不断窥探到战术、谋略、排兵布阵等等的奥妙之后,宋陨在他心中播撒的那簇小火苗便愈燃愈旺起来,少年心中,已模糊有了一个梦想——成为一名出色的将领!
这梦想促使他更加喜欢琢磨研究这些战术谋略。此时他便尝试着把所记得的三十六计都拿出来应用一遍,推演着战事结果,缠着十石探讨每一计的优劣。
十石刚又跟承平切蹉了一会儿,颇有收获,心里只想跟华莠探讨武功招数,对他说的这计那计一片茫然。
二人虽是鸡同鸭讲,却都兴奋地住不下口,却也甚是热闹。
进了家门,华莠直奔房内,拿起《三十六计》翻看起来,任由十石去向徐娘汇报宋府之行。
十石正讲得起劲儿,忽听院门响,出来一看,心便一抖——竟是齐怀宇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