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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第 1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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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快马加鞭,于黄昏时赶到了一个叫柳青的大镇,唯姜说,这镇里有个医馆,是齐王府中一位太医告老后开的,她之前出来寻花,还见过那老爷子。
当过齐王府太医的人,医术自是可靠的,况是唯姜熟人,周宓等自是放心,便直朝这里赶来。
老太医年纪颇大了,一蓬白胡子,精神倒还矍铄,他一见是唯姜公主出了事情,大吃一惊,忙让侍女搀进内室诊治。周宓要跟进去,被老太医挥手赶了出来。
周宓在内室门前焦灼地踱着步,华莠无言地望着他。认识周宓这么久,见惯了他与世无关联的样子,这般会着急焦虑忧心的周宓,虽瞧着令人心疼,却也着实鲜活生动了许多。
宋陨一路都安静而沉默,华莠知他心中亦是不平静,不知该如何安慰,只瞅着无人处,悄悄捏了一把他的手。
过了许久,内室门方开了,侍女扶着唯姜慢慢走出来,眼部血迹没了,换了条轻薄的白纱覆着眼睛。
周宓迎上去,接过唯姜的手焦急问道:“如何?”
唯姜一笑道:“与性命无碍。”
周宓一皱眉,扶着唯姜坐下,见老太医出来了,忙走上前问道:“公主眼睛可有望康复?”
老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白胡子一翘道:“伤了根本,复原是不大可能了。”
众人皆是心下一凉。周宓回头瞧着唯姜,眼如深潭,无光无波。
唯姜却道:“齐太医,烦请你给周君瞧瞧,他的病有无法子治得?”
周宓哑了声音道:“我的病无须瞧,走,咱们上路,再找别的名医给你诊治。”
“周君,”唯姜被侍女握着手,摸索着站起来道:“我如今这样子,你不打算多活些时日照顾我些?”
周宓如同被她摸索的手烫了眼,又被她的话点了穴,僵立片刻,乖乖坐到了老太医面前。
老人拿了脉枕,三指搭在他腕处,闭着眼细细诊了好一会儿,这才睁了眼瞧着周宓道:“你这病,可比公主的厉害多了,若不抓紧疗治,必有性命之忧啊。”
唯姜急道:“太医可有疗治的法子?”
老人叹了口气,“他这是中了毒,若是蛇毒、植物毒都还好办,有一定之规,照着下药便完了。可他中的是特制的毒药,还需制毒人自己制的解药方能对症下药,最有疗效。我于这方面并不擅长,也是无能为力了。”
众人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瞬时又破灭了,唯姜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老太医又道:“我倒可以给你开些药,缓解这毒性发作,再教你些呼吸吐纳之法,减轻毒发的苦痛,但若想治根本,还得抓紧去找解药。”
众人都道:“如此也甚好。”
老太医俯首写着药方,天色渐晚,华莠想着周宓所说每日黄昏必毒发,一直留神观察着他,见他脸色愈发青白,担心便要发作,便开口问道:“今晚在何处安歇?”
“家里虽简陋些,也还住得下。”老太医说着,唤了下人带众人去休息,又着人拿着药方去抓药。
周宓将唯姜送进房,安置妥当了才走出来,华莠与宋陨将他迎至自己房内,见他额上青筋突突跳着,眉梢处隐隐地显出一点花斑的影子来,知是毒正发作着,忧心问道:“可还熬得住?”
“如今还好,只是周身不适,只怕过一段时日,便是万蚁噬心之感了。”周宓说得轻松,那拳却微颤着。
宋陨轻蹙了眉道:“还好遇着这位老太医,有手段减慢毒性发作。你今晚务必学会调息之法,明日咱们便启程回芳菲苑,若得着药,会第一时间送去那里。你尚是毒发初期,用了解药对身子应无大碍。”
周宓不再执拗,出了屋子往前院找老太医去了。
宋陨与华莠默默地坐下来,这一日意外频出,此时两人只觉着身心俱疲。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宋陨终于忍不住叹息道:“唯姜,真乃奇女子也!”
第二日众人回到了芳菲苑,一问,求药的两侍卫尚未回来。宋陨华莠心下焦急,便想即刻动身回宋宫,瞧能否再尽一分力。
唯姜却再次语出惊人:“恳请二位再多留一日,作个见证,帮我与周君完婚可好?”
周宓亦大吃一惊,他一将死之人……
宋陨与华莠对视了一眼,他俩屡屡被唯姜惊吓,已经没力气震惊了,成人之美的事,他们自是不会推拒。
“唯姜,你大婚不告知齐王么?”周宓满脸迟疑。
“我想做的事,父王从未拦过,或说未拦住过。父王已知我回来了,不日必会召见,若知我因你盲了双眼,必一怒之下杀了你,只有你成了我夫婿,方保无虞。”
唯姜说着,手摸索到周宓的袖子,轻轻一拉,伤心道:“你是因我眼盲了不好看,不愿娶我么?”
周宓握住唯姜的手,一阵心酸:不好看?你是我今世遇着的唯一一个果敢聪慧、翩若惊鸿、令我心动的女子,可我于心何忍你嫁个即将一命乌呼的夫婿……
宋陨华莠看得难受,却一齐站起来抱拳笑道:“此等美事,我二人自当玉成,没想到能讨到二位喜酒喝,实是不虚此行了。恭喜,恭喜!”
事情一定,芳菲苑里立时忙碌起来,宋陨与华莠帮不上忙,便出了魁楼来到园子里透透气。
时值午后,一轮金乌火轮似的当空挂着,二人直奔了林子而来,在林边树荫下的山石上坐了。
宋陨端坐在一块高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折扇,望着远处景致;华莠选了他脚边的一块卧石,后背倚着树干,拖着两条长腿,嘴里叼了一根青草,抱着臂惬意地阂上了眼。
不远处一条小溪哗啦啦响亮地流过,无端地令人心情宁静。小溪的那头,正对着一个小花圃,开满了黄澄澄的不知何名的鲜花,引得无数蜂子蝶子在其上流连忙碌。微风过处,万花攒动,幽香袭人。
华莠被熏得打了个喷嚏,张了眼笑道:“在这园子里住着,定能延年益寿,周宓倒寻了个好归处。”
宋陨住了扇子,收回目光望着他,“你喜欢这园子?”
华莠一只眼朝他一眨,粲然一笑道:“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哪儿都喜欢。”
宋陨抬起脚尖,在他肋间轻轻一点。这人再不约束着点儿,怕是要上天。
只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抬眼所及之处,能见着他身影,耳力所及范围,能听到他声音,便是至好的日子,即便身在草莽,亦胜却天上人间……
将近的婚事令二人暂且放下了周宓与唯姜的忧心事,在树影中难得悠然的昏昏欲睡,却忽被远处急促的马蹄声惊醒,华莠跳起来一看,有五六骑直奔殿门而去了,只距离太远看不清身形。
二人互望了一眼,一齐快步往大殿走去。
一进殿内,竟见到承平与几名暗卫在与周宓见礼,一见宋陨,承平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动了容,几人立时围过来参见了。
久别重逢,宋陨亦是快慰。派去宋宫的唯姜的两名侍卫一并回来了,一见他们喜气洋洋的脸色,宋陨便猜测解药必是到手了。
果然,承平呈上一个精致锦袋,里面装着个滑溜溜青色小瓷瓶,以红绸覆顶,又呈上宋岫的一封亲笔帛书。
信中宋岫终于得了哥哥的消息,心花怒放,忙命承平前来接驾,护送回宫。后面又将解药的用法注意事项等一一详列了。
芳菲苑内立时欢声笑话起来,周宓与唯姜齐齐向宋陨道谢。华莠笑道:“快伺候新郎官服了药,好拜花堂,再把你家上好的美酒抱出来,让大伙一醉方休!”
众人齐笑起来,待周宓服过解药,众人又陪他闲聊了一会儿,见并无不适反应,这方放了心,张罗着拜花堂。
喜堂设在副座内——宋陨与华莠一直纳闷唯姜何以放着宽敞的正殿不用,却对副座情有独衷——虽无帝王女出嫁的气派豪华,却也红绸高悬,鲜花满室,别有一种热闹。
选定的吉时一到,周宓扶着唯姜出来了。唯姜头上红绸覆面,身着云英留仙裙,莲步轻移,灿然生辉,真个如百花之仙一般;周宓亦只穿着日常衣裳,然身上大红斜披,甚是喜庆。
唯姜眼睛不方便,周宓便让取消了那些繁文缛节,在侍女的唱礼声中,他亲自扶着唯姜,拜了天地与高堂,拉着她双手,头对着头行了对拜礼,又对宋陨华莠两位贵客行了谢礼,便将唯姜扶进洞房去了。
成亲仪式虽简洁,既无高朋满座,又无丝竹管弦,然自有一种热闹感人处。华莠瞧着,不由想起自己的大婚之夜来,转过头瞧着宋陨——这辈子无法将自己花轿里的天仙美嫁娘跟人显摆,着实是人生一大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