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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第 1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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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莠思及,不禁心中嗟吁感叹,可他不忍宋陨伤怀,便捏了捏他的手道:“从前那些,不过是老天爷的考验,最凶险的关口咱俩不是都闯过来了么?大难不死,以后就全是畅意的日子啦!”
说着伸手触了触白闪的小耳朵,拉着前爪将它立起来,脸冲着船外道:“你以为常有船给你坐么?快瞧瞧,这般壮丽景致,你错过了可没处给你补去。”
宋陨偏头瞧着白闪,目光落在拉着白闪的那双坚实的手上,又沿着臂膀爬上那张英武熟识的脸:黑漆漆的剑眉,黑白分明的星眸,英挺的鼻子,温厚的唇。额角的疤给他添了几分野性,愈发显得他一身的旺盛精力与力气。
……他那旺盛的精力与力气,那烈火一般的挚烈性子,还有人比他体会得更深切么!
宋陨的目光柔和得如同融化了般,黏腻地泼洒在华莠的周身。
华莠感觉到了异样,转头一对上宋陨的目光,立时移不开眼了。他们家一向君子端方的祖宗,此刻的目光像带着小钩子,勾得他一阵心旌摇荡,呼吸困难,脸都红了。
他忙四处打量了一眼,大家都在各行其事。
华莠假借将白闪放进宋陨怀里,身子靠在他臂上,压抑着眼里的小火花,低声笑道:“干嘛呢,光天化日的?”
宋陨轻声道:“当年在琅苑的桃树下,我见着你的第一眼,便觉着熟稔亲切,一见如故。”
华莠呆了,倾过头去,嘴巴凑到宋陨耳边:“难不成第一眼你便对我倾心不已了?”
宋陨低声笑起来,也不答言,微微仰起脸,垂了眼睫,任万道霞光从窗棱外斜射在脸上。
华莠的心像被白闪的小爪子轻挠着一般,又痒又甜,美得他晕乎乎的。他咬着牙道:“祖宗,你老实待着就够要命了,再学会这般撩拨,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个多时辰后,楼船终于到了齐国渡口,宋陨与华莠来到唯姜面前告辞:“已到齐国境内,公主可高枕无忧了,我等亦已完成周宓所托,便坐下趟官船回去,就此告辞。”
唯姜却轻拢蛾眉道:“关于周宓,我有事想与二位商议,可否再多耽搁一日?”
二人对望了一眼,尚有些犹豫,唯姜又道:“周君在这世上,也只视你二位为朋友,难不成你们不关心他生死?”
这唯姜果然擅打七寸,他们不仅关心周宓生死,还关心唯姜到底要如何行事。行吧,既然答应了周宓帮忙,那便帮人帮到底罢。
反正他俩现在也是闲人,并无事情要忙,况又有唯姜护卫随行,安全有保障。
众人上了岸,侍卫们前头带路,一行人骑马疾行。二人原以为唯姜会直接回齐王宫中,不想却将他们带到城郊一座别苑当中。
这别苑,设置别致,花木繁盛,满苑飘香,有如仙境,饶是宋陨见多识广,也未见过这般悦目的大花圃。
二人同时想起从前为唯姜讲学的殊苑来,心道这唯姜果然是个“花痴”,周宓评价她唯对美情有独衷,委实不虚。
二人被安置在一座称为“魁楼”的正殿内,唯姜倒住进了一旁的偏殿,令宋陨二人好生不解。
过了半个时辰,侍女来请二人副座相见。
华莠与宋陨随侍女走进旁边的偏殿厅室,见唯姜端坐在正位处,已换回女装。与室内的贵重奢华摆设相比,唯姜的衣着甚是素雅,人淡如菊,面上亦有一抹淡淡凝思。
见二人进来了,唯姜起身让了座,侍女奉上茶来。
唯姜望着二人,神情略有些迟疑,“宋君曾言,真心并非不择手段的夺取,而是愿以生死交付的守护与成全。”
她绝美的丹凤中流露出不确定:“周君为我,不惜身死,我,这是得了他的真心么?”
对面二人略现尴尬之色,毕竟两个大男人,与女人探讨感情之事,他们可是毫无经验啊!
宋陨手中折扇轻敲了下手心,温声道:“生死相护,亦可是臣属,知己,手足。周宓之意,公主何不亲自问问?”
华莠在一旁道:“唯姜,不管周宓是何心意,你自己……可在意他生死?”
唯姜环视了厅室一眼,这副座乃周宓住所,她自是盼他活着,长长久久在这里住下去,与芳菲苑为伴,那便也弥补了这园子没有宋陨的遗憾。
——如今宋陨来了这园子,她一心思谋着周宓的事,竟忘了这一节。
可若周宓变得容颜丑陋不堪……
唯姜心一抖。
“我想再见见他,二位可愿陪我去找他?”
宋陨水目微讶:“你知他在何处?”
“我思谋了一路,已想到一个他最可能的去处。”
宋陨二人自是不会拒绝,将达西与白闪留在芳菲苑,即刻随唯姜上了路。
不想路途竟甚是遥远,天黑众人在路边镇子歇宿时,他俩方知,他们此去的,是原周国境内的一座山谷,名曰空谷。
“周宓的母亲在世时,周国尚未灭国,她甚爱一种空谷独有的花,她唤它空谷幽兰,却屡次移植不活,甚是忧伤。周宓便带人在空谷中建了一座小殿,并在花丛最密处建了一亭,因是观兰所用,他的母亲便称它兰亭。”
在客栈的院子里,燃起了一丛篝火,以烟熏蚊,几人散坐在一旁,听唯姜娓娓讲述着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
“每年花季,或是周君,或是周宓,必陪着他的母亲在那里小住几日,赏空谷幽兰的最盛花期。”
飘忽明灭的火光中,唯姜出着神,她又忆起上次周宓在她苑里养伤,对她讲起这段往事时,那对一向寡淡的眸子里,泛起的缕缕温情。
兰亭于周宓,是一处精神家园,保留着他一生里最温馨美好的记忆。他之将死,她坚信他要去的,必是这里。
宋陨二人知了这番往事,亦连连颔首,颇认同唯姜的推测。
夜深唯姜回室内休息了,华莠明知赶了一天路,宋陨必是乏累的,却不想回屋。万籁俱寂的黑夜,一堆跳跃的篝火,一个让他心满意足的人,这一切太过美好,华莠懒洋洋地不想动。
“子珺,”华莠朝篝火扔了几根柴,用脚尖碰了碰宋陨的皂靴,“若是你遇着周宓这般情形,你会怎么做?”
“傻不傻?”宋陨挥着扇子,在驱赶一只不停地围着他转的蚊虫,“又作无谓的设想。”
华莠继续拨弄着他:“说说嘛!”
宋陨无奈地缩回脚,双肘撑在膝上,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盯住他,好奇道:“华莠,你何时变得这般唠叨了?”
华莠微一愣神儿,被宋陨这么一说,自己亦发觉了。在梁国时,他每日思谋着朝堂争斗,边境战事,满脑子事情,却常常一天都无几句话,更遑论一笑了。
在宋陨身边,怎么有的没的老想跟他闲撩呢。
华莠心里摇着头,却身子一扭,手一摔,捏细了嗓音道:“大王这是嫌弃臣妾了么?”
宋陨“噗”地笑出声来,指着篝火上火光照亮的一小方空间道:“你瞧瞧,那蚊虫我驱了半日不走,被你一句话吓得影儿都没了。”站起身来拉起华莠道:“回房罢,睡了方能清静些。”
华莠这才算恋恋不舍被拉回了房。
二人简单洗漱了,宋陨坐在榻边,整理着寝衣的袖子,突然说道:“若是以前,或许跟周宓一般的做法。”
华莠拿巾子擦脸的手一停,明白过来宋陨这是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呢。
“那如今呢?”他偏了头问。
“如今,与你一起多待一日便赚一日。”宋陨淡定自若地回道。
华莠笑了,走过来坐到他身侧,胳膊肘捅了他一下道:“子珺,以后我们若遇着险事难事,谁都不要自己扛,两个人一起想法子面对可好?总之自私一点,脸皮厚一点!嗯?”
宋陨抬手在他脸颊上一抚,水目一弯:“你的已足够了,不必再加厚。”
第二日午后,众人终于在侍卫荀明带领下,进入到一处狭长的山谷中。放眼望去,眼前一亮——
山谷两侧山势巍峨峭拔,茂密的森林沿山势而下,至谷底处,深郁的丛林与浅绿的草甸交汇一处,其上遍布着一种淡蓝的花草,仿若无数蓝蝶翩跹在绿草地上;一条清亮的河流蜿蜒穿过,将山谷分为两半。远远的河沿上,一座精巧的小殿旁,一匹白马正悠闲地甩着尾巴吃着草。
众人皆精神一震——有马在此,周宓必在无疑了!
唯姜面色一喜,带头策马向小殿奔去。
到了殿前,众人纷纷下马,荀明先行去推殿门,竟推不动,便拍着殿门高声道:“队长,公主来了!”
殿内阗然无声,唯有河中哗啦啦轻快的水流声,反称得谷中愈发幽静。
华莠想了想,走上前去拍了拍门道:“周宓,大家远道而来,总让我们进去歇口气,喝口水罢?”
良久,室内传出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你们是要逼得我最后一个容身之处亦待不得么?”
正是周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