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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 1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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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久的愁苦,那么多的相思,一经破茧而出,华莠从头发丝到脚趾头皆是躁动的情意。
此前,他身为人子,尚要为父君活几分;如今,他一身一心,唯属于子珺了。他就要纵情地宠他,放肆地疼他!
今夜,这方寸之地,他就是要与他兴风作浪!
窗外夜风簌簌,枝条摇曳,星稀月朗。
夜,宁静而温和。
但那是别人的夜。
待华莠将宋陨捞出擦好,穿上柔软舒适的寝衣,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又唤小二收拾好了一地狼藉,窗外三星已偏西。
华莠以手掩了灯盏端至床前,放在旁边案几上,撩起帷幔一角一瞧,宋陨规规矩矩仰卧着,眉目如画,已然香梦沉酣。
华莠眉梢眼角皆透出欢喜来,探进头去轻吻了一下,回头便要吹息灯盏上床安歇,这时,突听得“当,当,当”,传来三声轻微的敲门声。
华莠一怔,这三更半夜,何人敲门?
他警觉地起身,来至门边,凝神听着外面的声音,没有出声。
听到外面的人低低说了一句:“是我。”
是周宓的声音。
华莠下了门栓,将门打开一条缝,疑惑地望着外面的周宓。
周宓穿得整整齐齐,压低声音歉然道:“抱歉,深夜打扰,我有要事,想与你和宋君说。”
华莠两难道:“子珺已然睡下了。”
不想身后却响起宋陨的声音:“华莠,请周宓进来罢。”
华莠回头一瞧,宋陨被两人谈话声惊醒,已经下了床,取过深衣穿上了。
华莠只得开了门,周宓走进来,宋陨端着灯盏来至地中条案前,向周宓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简短问道:“出了何事?”
华莠去榻边几上拿了自己的衣裳,几下穿好走过来,几人一同落座。
周宓见室内只一张床榻,微微一怔,敛了敛心神,沉声道:“抱歉深夜讨扰,只是除了二位,我也无可讨扰之人,还望能相助一把。”
“我二人能做到的,自当相助,你说。”宋陨温声道。
周宓凤眼满含恳切之色:“我想请二位护送唯姜回齐国。”
宋陨和华莠万料不到周宓会说出这般话来,“你为何不亲去?唯姜不是要为你寻找良医么?”华莠不解。
“实不相瞒,我的毒等不得寻什么良医了,”周宓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我需即刻离开她。”
“你到底中了何毒?”宋陨的神色凝重起来。
“穿肠透骨散,”周宓黯然道,“一种毒发时生不如死、死状惨不忍睹的毒药。”
“穿肠透骨散?!”华莠想到了姬倡,“你也跟那伙什么复仇组织签了约?”华莠星目圆睁,瞪视着周宓。
周宓颇为意外,“你竟知道这个组织?”
华莠望了宋陨一眼,意即一会儿我与你细说,回过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周宓:“你头脑清晰,机智过人,如何会落到这伙人手中?”
周宓轻叹一声,“当年我父母惨死齐靖之手,我被叔父换了衣裳保护下来,可齐军围了都城,四处捉拿我,我东躲西藏了几日,始终未能出城。有一日一人找到我,问我是否想复仇。”
周宓的经历竟与姬倡一模一样!华莠越听心中愈惊,这个组织竟在不同国度里拉拢人手,背后到底是有多大势力!一会儿定要与子珺好好分析一番。
周宓急于复仇,一经拉拢便应了,吃了对方的药,那人给了他一张人皮面具。
“我只答应与对方互换一个心愿:我要亲手杀了齐靖,要他们助我成事;至于他们要我做什么,我悉听遵命,照做便是。”
宋陨华莠皆清楚,杀齐靖的心愿,周宓是早完成了,“他们要你做的事,你未做到?”华莠口中问着,其实已知答案,按姬倡的说法,若任务已完成,周宓早该拿到解药了。
周宓脸上又现出一丝苦笑:“前两次的任务,皆是刺杀唯姜。”
那二人脸上皆现出疑惑之色,杀唯姜所为何事?
“一次是齐国与宋国谈论婚事之时,一次是齐国与梁国谈论婚事之时。”周宓不动生色道,“结局你们都知道了。虽是我未完成任务,但雇主不想杀我,又给了我第三次机会——寻找稀石。”
周宓抬了凤目瞧了瞧他二人,意思是,结局如你们所见。
宋陨华莠对视了一眼,心中慨叹:周宓宁可毒发身死,也不愿齐国得着稀石,灭国之恨,果然深入骨髓啊!
不想周宓如听到了他们心声般,接口说了句:“我亦不希望雇主得着那矿,否则天下便不得太平了。”
宋陨听了这一席话,水目微垂,凝神细想着什么。华莠道:“这些事唯姜不知么?你说需马上离开她是何意?”
“你既对这毒有过耳闻,该知道这药毒发时人会销肉蚀骨,变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唯姜一生只爱美的事物,我何必死前还要污了她的双眼?”
周宓声音渐低,眼里露出一丝悲凉。
“雇主那里,再没有商量余地?”华莠不甘心。
周宓摇了摇头,“失信三次,我还有何颜面求人?再者,我这一次令他满盘皆输,他早恨我入骨了。”
华莠甚是想问问那人究竟是谁,又一想周宓做事一向有分寸,他既不提,必是不能说的,只得咬牙忍住。
周宓抬眼道:“二位这是答应我了?便请耽搁三五日,绕路送送唯姜罢,我今夜便离开。”
宋陨开了口:“你打算不辞而别?”
周宓点点头,“此事不好跟她解释,不辞而别大家都省心省事。”
“周宓,”华莠望了宋陨一眼,对周宓道:“我们皆看得出,你与唯姜情意深厚,她为寻你辛苦了这么多时日,你这般不辞而别,不怕她伤心么?”
周宓一对修眉微皱,眼睫半垂,声音黯然道:“唯姜一生,唯有对美情有独衷,至死不渝;对于人,她尚未生发情爱之心。”抬眼瞧了瞧宋陨,“她对你心心念念这许多年,亦不过是对皮相的执着。”轻叹一声,“这对她亦是幸事,人去人留,于她并无关碍。”
周宓说罢起身一抱拳:“不管如何,我以此事相托了,多谢!”
走了两步,又停住,背对着二人低声道:“莫使她得知我中毒的真相。”
不想她哪怕在想象里,知道我死时的丑样子。
华莠替他拉开房门,心绪复杂,“打算去哪里?”
“将死之人,何谈去处?就此别过了。”周宓又对二人一抱拳,转身大步走了。
关上房门,二人一时相对无言,睡意全无。晚上用饭时尚且言笑晏晏的四公子,刚刚渡过死离,又来生别。
华莠熄了灯,二人张着眼,并肩躺在黑暗中。
“不知天明唯姜知道了这消息,会怎样。”华莠轻声道。以唯姜的性子,很难预测她会做出何样事来。
宋陨却在思考另外一件事。他侧过身子,面对着华莠,声音清亮冷静:“齐与宋联姻,这人要杀唯姜;齐与梁联姻,这人又想杀唯姜,周宓这是在变相告诉我们,他的雇主是谁!”
华莠浓眉轻轻一蹙,又猛地展开,他呼地坐了起来,声音阴森:“吕国?吕君?!”
大江南北总共四国,两次联姻事件牵涉到三个国家,唯与吕国无关;周宓接到的两次刺杀令均来自同一人,那便只能是吕国了。
宋陨躺着未动,声音愈发冷静:“两次联姻皆可能带来同样的后果:齐国与别国联合发动战争,从而打破江北三国鼎立之态势。”
“吕国为求自保,便想通过杀掉唯姜破坏联姻,阻止战争?”华莠轻轻接口,一经窥破端倪,这居心简直显而易见。
他猛地想到娘的弟弟姬倡,和他绑走华莠一事,心一动,转身摸索着点燃了灯盏,披了衫子盘膝坐在宋陨身侧,“吕国既是一向阻止战争的,后来为何却又屡次挑事,唯恐咱俩打不起来呢?”
河曲偷袭,制造宋梁两国误会;绑走华飞,嫁祸宋国,这明显是想挑起战乱啊。华莠不是没怀疑过吕国,但宋梁开战,于吕国有何好处?又似解释不通啊。
宋陨深思着道:“你记不记得,昨日周宓讲道,他挖到稀石矿后,前来确认的两人,是齐国人。”
华莠眼一眯:“这老东西与齐国又搭上了关系?”他想起唯姜当日写给父亲的信:“何妨隔岸观火,待两败俱伤,再伺机而动。”
唯姜一语成谶,齐王竟果真听了女儿的劝,联合了吕国挑唆宋梁内斗,他们好坐享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