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的将军劫》善舞长袖

125、第 125 章

　　华莠停下手中的刀，问他：“你想做什么？”
　　“都成，不怕苦。”达西笃定答道。
　　华莠想了想，“成吧，我有个侄儿，跟你一般大，你俩倒可以做个伴儿。”
　　达西满眼兴奋，立时跑到屋外告诉阿爸阿妈好消息去了。
　　达西家最安静的便属小妹妹了，一对滴溜溜的大眼睛一直望着宋陨和华莠，又因了小女孩天生的羞怯，离他们远远的。
　　华莠的到来可给小姑娘添了烦恼了：原本脑子里几个故事的主角都是宋陨的脸，如今又来了个好看的，便免不了被她比来比去，难下决断，哎呀，好纠结呀！
　　晚上，主人不容辩驳地将唯一的内室让给他们住，以便宋陨好好将养身子。他们在灶间地上放了柴草，又铺了几层兽皮，一家人挤住在一处。
　　二人推拒不得，只得领受好意。关了门宿下时，宋陨拉着华莠衣襟，执意要瞧他胸口的箭伤。
　　这是宋陨的心结，一日不解，他便一日不得安宁，华莠清楚。
　　他敞了衣衫。
　　微弱的灯火下，华莠坚实紧致的胸膛上，靠近心口的位置有个圆形伤疤，虽已痊愈，却仍隐隐透着当时的狰狞样貌。
　　宋陨指尖轻颤着，轻轻抚上那疤痕。
　　阴差阳错之下，二人竟联手将华莠推向生死关口。若非意外，那后果……
　　宋陨思之仍是冷汗涔涔，他后怕得一闭眼。
　　“华莠，你比我狠，我的破局之法只是伤你，你的却是毁了自己。”
　　他的声音低得像呻吟：“你便未想过我的感受么？”
　　华莠心下一揪，握住宋陨那只手，将他紧紧揽进怀里。
　　“对不住。”他在他耳畔呢喃道。
　　可是，若事情重来，他真的不会作如此选择了么？处于斯时斯地，他又哪里有更好的选择呢？
　　良久，宋陨抬眼，眸光闪闪道：“那对老药农祖孙，我要重重赏赐！”
　　华莠将他按倒，用被子严严盖了，吹熄了灯火，这才躺到他身侧悄笑道：“祖宗，你现在身无分文，待我多猎些猎物，换了钱，你再赏不迟。”
　　宋陨没了声息。
　　华莠轻轻一拉他手指：“不打算回宫了么？”
　　“不回了，既已将江山托付与宋岫了，我便与你寄情山水，周游天下罢，——我身无分文，你可计较？”
　　“不计较，以后我养着你，你这般好看，我贪图美色，累死也心甘情愿。”
　　“我吃的又不多，累不死。”
　　二人皆轻声笑起来。
　　无边的黑暗中，华莠想，我不在意你穷富，不在意你美丑，可我在意你抱负是否得施展啊，以我子珺的才德，便该坐在君王宝座上，造福天下。
　　此后的十余日，华莠每日都带着达西白闪上山狩猎，每次皆满载而归。达西阿爸则将吃不完的兽肉、硝制好的兽皮带到山下集上售卖，换些钱两及生活用品。
　　宋陨则在家中教小兄妹俩识几个字，念几句诗词歌赋，待身体渐渐恢复，华莠允他出门了，他便带着俩小孩站在院门口，迎候猎人们归来。
　　白闪总是第一个冲回来，如今它打猎上了瘾，一日不上山便急得乱叫，捕猎也甚是像模像样了，每有收获，必得宋陨拍着头赞许一番方算完事儿。
　　第二个爱显摆的便是华莠，虽不至像白闪那般上窜下跳，可灿然望着他的一对笑眸里明晃晃写着：肉你随便吃，我养得起！
　　一行里最沉稳的总是达西，拖着猎物，露着小白牙，笑呵呵地不说话。
　　每日这时，皆是最热闹的时刻，人欢兽跳，闹得邻人都不禁探出头来瞧稀奇。
　　日子再欢快，终有尽时，华莠与宋陨该启程了。
　　华莠将一半钱两带在身上——毕竟自家家眷乃帝王出身，吃的不多，可吃得精啊。剩余的钱两皆塞在枕下，偷留给了达西家。
　　达西父母甚是不舍，但自家儿子竟被这样两位人物收在身边，从此衣食不愁，或还能出人投地，如何不乐？开心得只想给雪山神磕十个响头！
　　自家哥哥走了，两位画一样的大哥哥也走了，小妹妹难过得眼泪汪汪。她有幸这般小便得见天颜，抬高了眼界，长大后，不知何样的男子才能叩动她的心扉了。
　　宋陨骑在踏月上，华莠牵着马，达西背着小包袱跟在旁边，白闪前窜后跳地撒着欢儿，一行人下雪山去了。
　　华莠计划先去原梁国都城外的国君墓祭拜父君，守几日墓，再去南莒接华飞，宋陨亦需告知宋岫自己现状，免得弟弟忧心。
　　至于再以后，宋陨欲寻个山清水秀之地，二人隐居度日，若嫌寂寥，他可以收几个小童讲讲学，华莠教射箭，聊以打发时日。
　　“听起来不错。”华莠一口应承。这失而复得的时日，自是由着心性过才是，子珺喜欢，他便无不可，下半辈子伴在子珺身边，陪他开开心心地便完了。
　　华莠尚担心宋陨身子，是以并不于急赶路，几人一兽走走停停，沿天江一路东行，若干日后，终于行到当日宋陨与达西相遇的川渡。
　　达西对这里熟悉，是以主动担起向导之职，领二人入住了条件最好的客栈，又来到一家甚是干净的店里用饭。
　　“给酽酽地熬碗鸡汤来。”华莠嘱托小二。
　　宋陨眼里带了点无奈，“这鸡汤要喝到哪一日？”连喝了十几日了，听见鸡汤这俩字儿他都要反胃了。
　　“还得让身子再壮实些，再坚持三五日。”华莠哄劝道，宋陨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他甚是不放心。
　　“那，给放点辣罢？”宋陨退而求其次地通融。
　　华莠以调养身子为名，断绝了一切辣食，真令他食不甘味啊。
　　华莠心一软，瞧了宋陨一会儿，捏了个食指尖对小二比划：“那便放这么一点辣。”交代完了又问道：“你们店里还有什么美味？”
　　小二赶紧推荐：“这天江里的鱼甚是肥美，又新鲜，南来北往的客官都爱尝尝呢。”
　　“来一道罢。”宋陨破天荒主动点了道菜，华莠抬眼向他一笑，又随便选了两样，也未问达西。少年一向不挑食，吃什么都是津津有味的，此时正喂白闪吃着家中带来的麂肉干。
　　没多一会儿，鱼冒着热气上了桌，华莠要小二放到自己面前，他将鱼腹无小刺的肉细心地搛下来，放入宋陨碗内，“趁热吃，鱼凉了便走味儿了。”
　　他家这位祖宗，虽不讨厌吃鱼肉，却讨厌择鱼刺，觉得左挑右捡地找鱼刺不文雅，是以每次吃鱼，他便只管等着肉吃。
　　自己不爱择刺，却爱看华莠为他做这事儿，常年与三石弓打交道的手眼，小心奕奕对付细小鱼刺的样子，宋陨瞧着，总是别有一种欢喜。
　　鱼腹的肉搛完了，华莠将鱼盘向中间一推，示意达西动手。又点着另一盘菜对宋陨道：“再坚持一段时日，待你身体复原了，便给你吃辣菜，让你过过瘾。”
　　说着一回头，见达西正瞧着那鱼，眼神有点发直。
　　“怎的不吃？”华莠纳闷。
　　达西眨了眨眼，有点腼腆地一笑：“不会。”
　　“……？没吃过？”
　　“嗯。”
　　“哎呦，又来位小祖宗。”华莠叹口气，搛了块鱼脊肉放到他碗内，用箸尖指着：“里面有刺，仔仔细细地挑出来，之后放入口中再用舌头找一遍。”说着自己搛了一块做了回示范。
　　达西学了新技能，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一直趴在碗上瞪大双眼挑鱼刺，第一次吃鱼，竟吃得有惊无险，未被扎到，自己说不出的得意。
　　宋陨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这时小二将鸡汤端了上来。华莠先接过，吹了吹凉，盯着碗略皱着眉头道：“叫放一丁点辣，这怎么有三四段的辣椒？”
　　说着拿起木勺就要舀那汤尝一尝辣度，小二慌得忙伸手一拦：“别……”
　　华莠疑惑地抬眼扫了他一眼，小二忙掩饰了惶然之色，捏着手里的木质托盘牵强一笑道：“咳，怕烫着客官。”点头哈腰地转身下去了。
　　华莠与宋陨对视了一眼，小二这不自然之态不由让他起了疑心，这可是给子珺吃的东西，他不能不小心。
　　他又仔细瞧了瞧这碗汤，颜色倒正常；嗅了嗅，气味也还正，蹙着眉想了想，华莠放下汤碗，探头到窗口朝外望去。
　　他扫视了一圈，见有一条瘦弱的小黄狗正在街角的垃圾堆处找食吃。他拍拍达西道：“将这碗鸡汤端去给那小狗吃。”
　　达西睁大了眼，不明白香喷喷的鸡汤何以要喂狗，但几日下来，他已学会了无言地服从，便起身端了碗出去了。
　　宋陨明白华莠意思，两人皆探头到窗前，头对着头瞧着外面。只见达西走到街角，刚将碗放下，那条小狗便猛地扑过来，将嘴探进碗里，耳朵抖动着，一气将东西吃光了，又将碗舔了又舔，还意犹未尽地抬头朝达西呜呜叫了几声。
　　宋陨华莠二人隔窗一脸凝重地盯着那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