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的将军劫》善舞长袖

123、第 123 章

　　宋陨喝着一种味道古怪的茶，听着达西几里呱拉跟父亲解释着什么。虽然这家人未必理解宋陨这奇奇怪怪的举动，但仍以最质朴的热情，最丰盛食物，招待这位远道的客人。
　　达西的小妹妹紧依在兄长身旁，不错眼珠儿地盯着宋陨，一晚上都未挪开。小姑娘听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故事里，男主角终于都有了脸。
　　睡下前，达西对宋陨道：“大人，明日，我陪你上山。”
　　宋陨温和的笑了，“你去忙自己的事罢，我无需人陪。”
　　“阿爸不放心的，他会陪你。”
　　“替我谢谢你阿爸，我只想一人去。”
　　那是他与华莠的约定，他只想与华莠独处，去感受那静谧壮美的雪山，千里天江的源头。
　　第二日，达西恋恋不舍地下山了，继续去小镇做工赚钱。宋陨告别达西家人，带着白闪上了山。达西阿爸送出好远，为他指了路，生硬地反复嘱托着。宋陨紧了紧大氅，在冰天雪地里感受着一家人的暖意。
　　天气晴好，没有山风，连绵雪山静谧如画，纯净洁白，仿若从未被世人踏足。厚厚的雪层紧致坚硬，踏上去，心亦是安稳的。
　　白闪被达西的弟弟喂得肚子圆滚滚的，连撒欢都撒不动了，乖乖地跟着宋陨小步跑着。
　　宋陨深吸了口气，清冷的气息令人心胸开阔，神清气爽。他在心里对华莠笑道：来比试呀，看谁爬得快！
　　他仿若看到华莠甩开两条长腿，脚下生风快步前行的样子。这些比试自己如何是他的对手，可华莠怎会让他输？他必拉着他一步不落下，最后还会宣称：子珺赢！
　　宋陨笑了，满心酸楚，这般快活日子，再给他们一日，不成么？
　　宋陨走着，聆听着雪山之中的天籁声响，边在心中与华莠对话。愈往深处走，雪渐渐松软起来，不知何时，山风渐起，空中飘起雪花来，转瞬雪便纷纷扬扬，模糊了天地间的距离，眼前一片混沌。
　　宋陨回头，来时脚印已被大雪覆盖，四处一片白茫茫，哪里分得出北西南东。
　　宋陨拢了拢大氅，粲然一笑，华莠，这雪山好客，想留下你我呢，也罢，我们便在这里做又一对年轻猎人与神女罢，为这雪山添一份传说，甚佳。
　　他仰起脸，闭上眼，任冰凉的雪花扑落在俊美脸庞，聆听着风裹挟雪花荡过山谷的呼啸声。
　　华莠，听到了么，这便是天江源头的由来，在这神奇的山峰之巅，轻盈的雪花竟造就了壮阔的冰川，神秘的河流，从此流经万里，奔腾千年。
　　你我若融入在你喜爱的这条江里，便可从此永不离分，滋养万物，生生不息……
　　“咯！”白闪的叫声唤回宋陨心神，他低头一瞧，白闪正扒着他的腿立着，小黑豆眼胆怯地望着四周，像是被这场大雪吓住了。
　　宋陨这才发现双腿已然冻僵了，他俯下身，拍落白闪身上的积雪，掀开大氅将它抱进怀里。
　　自华莠发觉白闪越长越重，看着它不叫上宋陨身以来，白闪已好久没这待遇了。
　　宋陨极目瞧了一瞧，透过纷纷扬扬的大雪，见不远处山壁有个凹洞，或曾是某种兽类的洞穴。宋陨也顾不得了，迈步费力走过去。这白闪委实太重了，抱了一会手臂已然发酸。
　　宋陨抱着白闪靠着崖壁坐下来，这凹洞倒正好遮挡了风雪。白闪从大氅中探出头来，前爪搭着他肩头，左右望了望，用小鼻头触了触宋陨的脸颊。
　　宋陨笑了，抚着它光滑的皮毛，轻笑道：“给华莠看到，必提着你颈子将你扔出去。”
　　他那个贵妃，能吃醋着呢。
　　宋陨仰头靠在崖壁上，闭了眼。胸前小兽热乎乎的，令他忆起另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忆起在华莠的营房内，突然被他抱在怀里，颤抖地亲吻……
　　被冷风侵袭得白如雪地的脸上，浸出一抹红晕来，宋陨心中一阵潮热，那时，他是那般震惊，错愕，心慌意乱地逃离了。
　　自被齐环扬劫持黑屋之后，他厌恶一切碰触，本能地与人保持距离。可这是华莠啊，他从小便疼着护着，为了他不惜性命，每每见着，他都愉悦的想笑的人。
　　那强壮有力的拥抱，挚烈狂热的亲吻，激越难抑的心跳，忆之，竟面红心热，……意乱情迷。
　　火一样的华莠，燃烧了水一般的宋陨，令他发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可是这家伙，撩完却跑了。
　　想跑？雪洞里的宋陨阂着目轻轻笑了——令孤心动的人，往何处跑？跑到天边，亦捉你回来，捉上孤的龙床，囚进孤的心里。
　　如今，我亦不会让你一人独行，上天入地，也要寻到你！
　　“白闪，我们很快便能见到华莠了，你想他么？我……想得紧呢。”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宋陨与白闪相偎着，慢慢恍惚了。他仿若听到了远处清泠泠的水流声，一条清澈溪水欢快地从山顶流下来，流经他身边，他身子一俯，自己亦融化了，汇入这小溪，奔腾跳跃着，直奔下山去寻找华莠了……
　　*
　　华莠一路寻到山脚下，却再问不到宋陨消息——这些人的话，他听不懂！
　　华莠急得团团转，上山的路并非一条，宋陨选了哪一条呢？
　　攥着缰绳的手因太过用力而暴起青筋，华莠一咬牙，决定先选一条上去试试。
　　他一踹马蹬，踏月撒开四蹄，长鬃飘飞，这时就见旁边山道上走下来一个清秀少年，一见了他，眼睛立时瞪圆了，震惊地望着他。
　　华莠纵马从他身边驰过，少年双脚如钉住了般，目光痴痴地追随着他。
　　华莠心中疑惑，已驰出甚远，又一带马缰转了回来，居高临下望着这个异族少年，与他大眼瞪着小眼。
　　你为何这般看我？你识得我？你眼里似有许多话，是想说甚么？华莠一肚子话想问，又想到他们听不懂自己说话，心下纠结着要怎么办。
　　不想少年上前一步，仰了脸问道：“你，可是，白衣大人的，猎人英雄？”
　　华莠一怔，虽未听懂少年的意思，却捕捉到了四个关键字——白衣大人！
　　他倏地跳下马，一步跨到少年跟前，“白衣大人？你见过白衣大人？”
　　少年灿然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见过。”
　　“他在哪儿？”
　　“在我家。”
　　“带我去找他！”
　　华莠飞身上马，又一把将少年拎上马背，扬鞭向少年指的路冲去。
　　啊呀呀，这果真是大人的猎人呀！达西惊喜极了。
　　他一见着骏马上的这人，便觉眼前一亮——他眼神中压抑着焦灼与忧思，却身形矫健，英姿勃发，直如能撼山振岳一般。
　　这样的人物，与他心目中大人的猎人好像好像啊！
　　这样的人物，才配做大人的猎人啊！
　　哈哈，竟果真是他！
　　大人，你莫要悲伤了，我将你的猎人英雄带来啦！
　　到了达西家，方知宋陨上山了，达西阿爸二话不说，带着达西陪着华莠上了山。
　　天色已暗下来，雪早停了，白日里巍峨连绵的雪山变成了黑魆魆的影子，默然矗立于暮色里。新雪覆盖了一切痕迹，山里无一丝声响，一片死寂。
　　华莠一阵蚀骨的恐慌，他快速向山上行进着，声声唤着宋陨与白闪。
　　子珺，我来了，快应我！
　　达西阿爸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户，他与达西各持了一支火把，胳肢窝还夹了一床被子。他甚是冷静地观察着周围地形，给华莠指着宋陨最有可能走的路径。
　　“大人！——白闪!”达西也一并呼喊着，夜色中的山间，空荡荡回响着焦急又渴盼的呼唤。
　　宋陨微垂着头，保持着抱白闪的姿势，一动不动。
　　白闪探出头来，左右望了望，见雪已停了，它用鼻头触了触宋陨的脸。
　　宋陨未有一丝反应，那脸如雪般的白而冰冷。
　　白闪有点急，两只前爪扒着他肩头，鼻头拱着他的颈子，脸颊，不安地叫唤着。
　　见宋陨不应，它嗖地跳出他的怀抱，冲出雪洞，在雪地里向山下跑了一段，静静聆听了一会儿，未听到任何声响，回头望望，又几个纵跃跑了回来，钻到宋陨怀里，继续拱着他，焦急地叫唤着。
　　如此这般折腾了不知几个来回，突然，它伏在宋陨胸前不动了，小耳朵抖了抖，一动不动地静静聆听，远方似乎有了声响，它嗖地跃出雪洞，后退站立遥望着远处的黑暗，终于，它听到了另一个主人的声音，嗅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白闪纵身跃起，如一道黑影，一路叫唤着，箭一般地向前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