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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 1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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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卫一夜睡得甚是不好,不时被噩梦惊醒。总算熬到天明,神情萎顿地起身出了房门,此时方才看清所处的是个宽绰的院落,房间的后头还连着个小园子。
时值冬日,园里并无甚景致,但吕卫牵挂着簇锦园那边的形势,在房里坐不住,又找不到个仆侍相问,只得在园口处负着手垂着头,叹着气地乱转。
不知转了多久,忽见远处一房内走出个侍女来,逶迤向这边走来,吕卫眼一亮,忙快步迎过去,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敢问姑娘,可有簇锦园那边的消息?”
侍女见了他便是一愣神,脆声问道:“你是何人?”
她目光瞟到他手中持着的那柄鸳鸯玉如意,微露诧异之色,着实盯着瞧了几眼。
吕卫这才发觉自己出来时把放在枕畔的那柄玉如意也随手带出来了,“我乃被储君送来临时在此处安身的,此园主人在何处?可否带我一见?”
吕卫心想,华莠送他来此,这里的主人必跟华莠是熟识的,或能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侍女道:“请稍等,我这便去回禀。”说罢匆匆走了,不多时便来了一名仆侍,带着吕卫来到旁边一间房内。
一走进来,吕卫便发现这竟是间闺阁住处,一位衣着素雅的秀丽女子站在厅堂内,眼露好奇地瞧着他,几名侍卫守在门口,另有几名侍女立于身后。
一见便是名门旺族之女。
吕卫上前见了礼,却见刚刚那位侍女近前来道:“先生所持的玉如意,可否借我家姑娘一观?”
吕卫虽是不解,也不便多问,将玉如意递给侍女,那侍女双手捧着献与那女子。
女子接过,看了几眼,脸色微变,抬了秀目望向吕卫道:“请问此物先生是从何处得来的?”
吕卫不知这东西何以引得她们关注,便如实相告道:“梁国储君所赐。”
那女子听了,秀目一凝,眼中又是着恼又是委屈,眼见着忍了又忍,克制了一下又道:“这玉如意,可否送与小女子?或者我重金购买亦可。”
吕卫一愣,“这……此乃储君送与我的新婚贺礼,转送他人,实与储君……不敬罢?”
一听说是新婚贺礼,那女子愈发皱了眉,轻咬了唇角,神情甚是复杂,看得吕卫一头雾水,心说看这女子出身名门,何种好物未见过,怎么对个玉如意这般在意?
瞧着女子的失望神色,未免心中有些不忍,可这是野陌兄赠送之物,他亦珍惜得紧,转赠他人,亦是不舍啊。
见吕卫犹豫着不肯相送,那女子眼圈一红,脚一跺,转身走了。
看得吕卫傻愣在那里。
侍女紧跟着女子出来,轻声劝慰道:“姑娘先别伤心,怕是有什么误会,咱们不知而已。”
“有甚么误会?”那女子停住步子,拭了拭眼睛道:“兄长所送的鸳鸯玉如意乃是一模一样的一对儿,送给我时便说得清清楚楚,另一柄送了储君,待我嫁过去,正好凑成一对儿,取‘成双成对’之吉意。”
女子睫毛上坠着晶莹泪珠,“可是你瞧瞧,这般的新婚贺礼他都转手送人,可见何曾把我放在心上!”
一席话说得侍女也不知如何替储君辩解了,便换了个话题道:“储君担忧昨晚有变,怕姑娘不安全,让抬了个侍女过去,这还不把姑娘放在心上么?”
一听这话,女子更委屈了,睫上的泪珠终于坠落下来,“我的婚事,自己却不能亲去,还叫什么拜堂成亲!”
这女子,正是公孙燕。
总算盼得嫁了储君,兄长却来告诉她,要抬个侍女去假成亲,公孙燕真是伤心欲绝,忍着羞涩跟兄长表示,自己不怕危险,愿与储君并肩面对。
梁君不过是借储君大婚设个陷阱,诱捕猎物,如何会让她到现场来分心?此事公孙佑不好跟妹妹直说,只得安慰她道:“梁君承诺了,待来日回了都城,必再给你补办个体面的婚事。”
那面大张旗鼓地在迎娶自己,自己却只能在这里苦等消息,公孙燕如何不委屈?
“也不知昨晚的事怎样了。”侍女轻声自言自语道。
公孙燕亦是牵肠挂肚,苦等了一夜,也没人来报个信儿。
正这时,院里一阵马蹄声,门房领着个人进来了,公孙燕一见,是兄长公孙佑的亲随,知是来传信的,忙迎上前。那边吕卫见来了人,也连忙跟了过来。
来人一见到公孙燕,眼圈一红,见了礼道:“奉少师命前来传话:昨夜储君在混乱中,不幸……殒身战场!”
公孙燕身子一晃,一手抓住胸口衣襟,不可置信地望着近卫;吕卫“啊?”了一声,冲上来抓住近卫手臂道:“定是弄错了!野陌兄那般神勇,怎会出这种事?定是误传!”
“说是储君身中数箭,坠落悬崖了……少师命我等护送姑娘回都城,请即刻动身!”那人低声说道。
公孙燕再忍不住,身子一软,掩面悲鸣出声,侍女忙上前扶住,搀进内室去了。宅里一时忙乱起来,众人纷纷收拾东西准备起身。
吕卫只觉万箭穿心,实难相信这是真的,此时也顾不得安危,不管门房的阻拦,出了宅门,却不知该往何处走。他初来此地,昨夜又是黑暗中来此,哪里记得那簇锦阁在何方。
街上一片死寂,连个人影也没有,想问路都寻不到个人,又不知外面战况如何,吕卫急得在宅门前打着转。
此时宅门一开,侍卫们骑马护着马车涌出来,见吕卫站在门旁,马车一停,帘子一掀,仕女探出头来问道:“既是储君相托照管之人,姑娘问先生可愿同我们一道走?”
吕卫心下一暖,见帘后露出女子哭红了的双目,心道这女子听闻储君出事,这般伤心,不知是何人?心下一软,一施礼道:“多谢姑娘关心,在下就不同行了。这玉如意……便送于姑娘罢。”
那女子眼圈瞬间又红了,仕女忙道了谢,接过玉如意,放下帘子,车夫一声吆喝,那伙人一窝蜂般地走了,马蹄声渐渐不闻,街路重新归于岑寂。
吕卫呆呆望着,心下一片空荡,正不知如何是好,远远的街路那头又驰来一骑,到了吕卫面前一带缰绳,伸手急道:“公子上马!”
吕卫认出来了,正是昨夜带他来此的华莠的侍卫之一,心中一喜,却不待相问,那人便一把将他拉至马上,一扬马鞭,急驰而去。
“这是去哪儿?”吕卫高声问道,马蹄叩在空旷的街道上,声音传得极远。
“送公子出城。”
“野陌兄究竟如何了?”
那侍卫只狠命地抽着马,缄默不语。
吕卫的心直沉下去。就在昨日,他还与野陌兄拉着手亲密快活地叙着话,被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黑眸柔和地凝视着……一夜之间,一个活生生的人便从这世间消失了?
冷风从耳畔拂过,扫着他的面颊,吕卫却满脑子是盛夏的东都琅苑,少年华莠黑漆漆的眉眼亮晶晶的,手臂搭在他肩头,每日午后从学堂晃至后院靶场。有时他们有说有笑,有时一声不响,一起打发着那般悠然闲适的时光。
何处能寻回那个暖心的、野马般的俊俏少年?!
吕卫猛然满眼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