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的将军劫》善舞长袖

113、第 113 章

　　“公孙晏。”华莠沉声唤道。
　　“末将在！”
　　“带你的兵马撤回至军营处，一千守外围，你亲带一千人入内护国君。外围兵士无我命令，不得开战；若国君遇险，营内兵士要拼死护佑，可明白？”
　　“诺！”
　　公孙佑令旗摇动，梁军立时撤走了一半。对面宋军静静看着这边调兵谴将。
　　“谌方。”
　　“末将在！”
　　“给我留一百人马，其余你率领后退至离营十里处防守，若无我令，不要开战。”
　　“储君不随我一同撤退么？只留一百人如何使得？”谌方懵了，对面宋军少说也得有四五千人。
　　“无妨，我自有主张，听令行事。”
　　“……诺。”
　　谌方不敢违抗军令，点了一百人留下，带着其他人迟疑地后撤了，仍不放心地频频回首。
　　见华莠这边只剩了一小撮人，宋陨微偏了头对旁边的将领说了句什么，那将领即刻领命，带着人马后撤，大军立时隐在了茫茫夜色中。
　　宋陨身边，也只剩了百余人。
　　华莠立时心一跳。他见不得宋陨身处战场这危险之地，更如何受得他身边只剩这几人？
　　华莠催马前行一步，“宋君，天色已晚，你我明日再战如何？”
　　“好。”宋陨言简意赅地应了。
　　可二人面对面地对望着，谁都未动身。
　　或许他们都清楚，这一夜，岂会这般平静收场。
　　华莠见此情形，不由心中苦笑，遂一抱拳道：“既如此，在下先退为敬。”
　　华莠拨转马头，朝一百兵士一挥手，众人向清江镇方向撤去。
　　在踏月轻盈的奔跑中，华莠回头望去，见宋陨持弓的手正向他一指，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那果决霸气的姿势令人不难猜到他的意思：“追！”
　　华莠心一跳，既如此，那便……今日么？
　　宋陨在后面紧追不舍，□□追云脚程太快，已超出后面人几个马身，承平哪里放心让君主犯险，死命抽打着自己的战马。
　　华莠回过头，一边飞驰，一边命令身边兵士：“你，带着这些人往这边跑；你，带人往那边跑。”指着余下的五七八人，“你们跟着我。”
　　太多人跟在身边，难免有人不小心误伤到宋陨，必须打发走。
　　华莠奔跑的方向已并非清江镇，谌方在那边设伏，他岂能将宋陨引进包围圈。
　　他又回头瞧去，果然如他所料，宋陨压根没管那两伙人，全部人马皆向他追赶而来。
　　前方隐隐传来水流声，陨江竟已近在眼前。
　　华莠心狠狠地一跳：冥冥之中来至此处，亦算天意罢？这世间，委实没有比这更令他心仪的了结之处了。
　　也罢！
　　这一带地势华莠太过熟悉，他一带马僵，朝断崖处狂奔而去，同时一指别处：“你们，向这个方向跑，引开宋军。”
　　有两人不明所已，打马向另一个方向跑了。剩余三四人见储君已是孤身一人，略一迟疑，仍是护着他一路向前奔去。
　　那弯新月已爬至中空，给大地洒了些许不甚明亮的光辉。
　　转眼已到断崖旁，陨江瀑布声在暗夜里更加震耳欲聋，到了崖边，那几名兵士一见前头已无路可走，立时傻了眼，勒住马仓皇回头，见宋军已包围上来，几人绝望地望向储君。
　　华莠神色却并未有异，他跳下马，抚了抚踏月的颈子，拍拍他臀部，向追云一指。踏月扬颈长嘶，声音却被瀑布声吞噬了。
　　踏月向追云走过去，中途停下来，回首向着华莠又是一声听不见声音的长嘶。
　　华莠微微动容，抬手向它挥了挥手。
　　宋陨跳下追云，望了望走到近前与追云交颈长嘶的踏月，目光略带狐疑地望向华莠，大氅在风中无声地飘摆着，黯淡的月光下，像在他身旁乱窜的一只怪物。
　　华莠却知那只黑乎乎的怪物实则是喜庆的绛红，他拉开轿门的刹那，那绛红包裹的珍宝震得他魂飞魄散，那惊喜，他可铭记千年。
　　他满目柔情地盯着宋陨，唇角微扬，突然举起同心弓，对准了宋陨。
　　宋陨身后的兵士立时纷纷举弓，却被宋陨一个断然的手势制止，双方箭拔驽张地僵持着。
　　承平早冲身上前，挡在宋陨身前，宋陨伸手一拨，将他推开，定定望了华莠一忽，从容地向旁边兵士一伸手。
　　一支箭被递到宋陨手中。
　　华莠的同心弓已拉了满弓，目前顺着箭镞，直直地望着宋陨，暗淡月光下看不清他神情，只看到他用自己熟悉的姿态弯弓揽月，将箭尖对准自己。
　　那一瞬间，近十年的光阴在两支箭尖中闪过，华莠仿若又看到少年的宋陨与自己在后院的靶场上切磋，认真中夹杂着嘻闹。
　　那时他们何尝想过，有朝一日，手中的箭尖会指向对方！
　　心中忽然一阵强烈的难过与不舍，任是他想了彻夜，痛下了决心，这一刻，华莠持弓的手终究发了抖。
　　二人同时撒放了箭弦。
　　瀑布的喧哗吞没了一切声响，两支箭皆如哑箭般向对方飞去。
　　华莠的如意箭，带着凉意从宋陨头边飞过，窜进了茫茫夜色里。
　　“噗！”
　　华莠心口处一凉，宋陨那支箭无声地深入铠甲，钉在了他胸口处。
　　华莠抚住胸口，箭伤处潮湿而温热，血正汩汩而出。他抬起黑眸，微含诧异望向宋陨，剧痛、心冷夹杂着眩晕袭来，华莠推开搀扶他的兵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断崖处急促的冷风吹得他的大氅紧裹在身体上，像一只手，从背后托着他的身体。
　　渐渐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宋陨向他奔过来，宋军亦围随而至。
　　华莠看了宋陨最后一眼，双目一闭，仰面向后跌去。
　　瀑布声愈发响亮，水珠凌乱地喷溅到他脸上，冰凉清冷。
　　从此不仅能日夜听着陨江的水流声，还可长眠于陨江之中了，华莠想。
　　甚好。
　　父君，儿为你战死，以命还你生育之恩；
　　子珺，我为你扫平了称霸之路。
　　从此，不能陪你了，
　　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