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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 1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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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陨盯着他,“这地洞一直通到清江镇外,既然堂堂正正做对手,我在外面等你,你我对决,决定这江北归属。你若不来,我会一直等你。”
“我的亲祖宗!”竟还学会要挟人了!华莠一推他,“快走!”却又一把拉住,在他唇上儿狠狠亲了一口,眼里悲喜交加:“能得今日一会,我死亦瞑目了!”说罢再不迟疑,快步出去又将门拉上。
大堂外面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抬进一顶花轿来,停在门口处。两个侍女站在轿旁,却没有掀轿帘的意思。此时一群侍卫簇拥着一人走进大堂来,身材修长挺拔,穿着与宋陨前次来时一样的大氅,风帽未摘,尚看不清面容,乍一望去,自是宋陨无疑。
吕卫见了,开心地站起身,刚要向宋陨招手,便见梁君手中杯盏一摔,水星迸溅,大喝一声“拿下!”
原本大堂里忙着喜事的那些人忽的兵刃在手,一伙扑向宋陨,一伙人扑向吕卫。
吕卫惊得目瞪口呆,没反应过来事情何以突然至此,华莠的两名侍卫比其他人更快,刀剑一指,抵住他胸口,抓住他手臂,在人群中推推搡搡地将他带走了。
既然那个是假宋陨,华莠自也不必在意,他冲过来护在父君身边,急命人打开后门,按计划护送父君回军营。宋陨多名暗卫在此,功夫了得,华莠看出来了,宋陨没打算对他父君客气。
梁君亲眼见着将“宋陨”拿下了,这才出了后门,由华莠亲自带人护送着,飞速回了军营。
天色已黑,新升的一轮新月洒下一点朦胧光辉。华莠横弓立马,站在营门外怅望着清江镇,这里尚是一片宁静,但他知道镇外已是一片刀光火影。今夜注定无法宁静,宋梁之战已正式拉开帷幕,他与子珺,终于站上战场的两侧。
退无可退。
可这一日,终究要来的。
华莠一咬牙,打马扬鞭,向镇外驰去。
吕卫被两名侍卫拖拽着,趔趔趄趄出了簇锦阁大门,侍卫不知何处搞来几匹马,不由吕卫分说,将他推上马,打马便走。吕卫还未从变故中回过神儿来,又见自己的随从一个未出来,有心不想随他走,又哪里由得他。
黑夜里不知奔出多久,两侍卫在一处宅门前停住马,一人跳下去拍门,里面门房高声问道:“何人?”
侍卫低声道:“储君侍卫。”
大门哗啦一声开了,两侍卫并不进去,对门房一指吕卫道:“储君交待,照顾好此人。”又回头对吕卫道:“公子先在此暂避,这里安全,明日天明再想办法回吕国。”说罢也不待吕卫答话,转身急驰而去。
“诶……”
吕卫招手欲相问,只招来一片战马腾起的灰尘,只得无奈进了院子,也不知这是哪里,那门房进去向主人通禀,好半天才领人回来,将他安置下了。
吕卫在黑暗中瞪着眼,回想着刚才梁君摔杯、宋陨被抓的一幕,终于回过味儿来——梁君这是与宋君反目了?
那野陌兄与子珺兄……要如何?
少年时期那般亲密的两个人,如今要拔刀相向了么?野陌兄真舍得加害子珺兄么?……吕卫这一夜翻来覆去,抓心挠肝,既为宋陨担心,又为今日的一幕心碎。一向不识愁滋味的吕君幼子,第一次见识到了人生的无常,与无情。
华莠疾驰到约定地点,与在此设伏的谌方汇合。镇外喊杀声震天,公孙晏的队伍早已与宋军战成一团。
谌方望着前方的战场,高声道:“储君,我们冲上去支援公孙将军罢?”
“不知宋军是否用了稀石箭镞?”华莠沉着一对黑眸思索着。
谌方目光炯炯道:“只要有储君在,管他宋军用了什么,兵士们皆无惧怕!”
华莠无言,持弓之手沉默地向前一指,梁军向战场席卷而去。
厮杀声,血腥气,及马蹄之下绊脚的兵士及战马尸体……虽是在暗夜中,然在零星火把的映照下,战场的残酷依然无遮无拦地展现在面前。
第一次上战场的谌方圆睁了双目,之前的兴奋被震惊取代,他一勒缰绳,战马嘶鸣着高昂起前蹄,年轻的将军手轻轻颤抖着,既有面对危险的本能恐惧,又隐隐燃起嗜血的兴奋。
他静待着储君的吩咐。
华莠冷静地扫视了一圈战场。距离上一次浴血战场已过了年余,那时面对的是齐军,背后有子珺与故土,他有无尽的战力去与齐军绝一生死。
可如今呢?
“储君,如何打?”谌方盯着前方的混战局面,高声向华莠请示。
“阻住宋军进攻清江即可。”
“诺!”
谌方领命,战旗一挥,将带领的人马撒了出去,黑暗中喊杀声骤然高了许多。
借着地上丢弃的火把,华莠在后面观看着战局,他发现宋军并未使用稀石箭镞的弓箭,仍是使用普通弓箭,不由纳闷,宋陨已下定吞并梁国的决心,又为何不一鼓作气?
他目光搜索着宋陨身影,他应早已从密道来至清江镇外了,并很快会得知他在此处的消息,必来会他。
他该如何面对他?
耳边充斥着兵器撞击的刺耳声,兵士拼杀的呐喊声,被刺中的惨呼声,战马的嘶鸣声,战鼓的隆隆声……各种声音混作一团,将这战场变成了人间地狱。
华莠想起方才空中的那弯新月,如此清雅的夜晚,大地却被鲜血与尸体覆盖,一条国界线的消失,注定要付出这般代价么?
光影的晃动中,华莠的脸颊上现出一条咬肌。
他对身后做了个手势,队伍中鸣金之声骤起,前面乱战的军士们都停了手,梁军快速撤了回来,公孙晏与谌方都聚到主将旗下,脸上迸溅着鲜血,不解地望向华莠。
华莠并未言语,沉默地望着对面,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想见又怕见。
终于,宋军队伍中间一分,几个身影驰到前面,在一射之地停住,两旁的火把跳跃着火焰,照着宋陨绛红的大氅,与那冠绝天下的脸庞。
华莠瞬间又想起那顶精美花轿,及花轿抬给他的旷世惊喜。他蜃角不由微微一勾——此生能得子珺眷顾,他华莠不枉来此世间走一遭了!
然而此刻,自己横在他成就霸业的路上。
目光一扫宋陨身边,看身形便辩得出是申公时与承平。这些人,他太过熟悉。联军抗齐的一年余时间,申公时曾与他同仇敌忾,生死与共,是后背亦可放心交付的战友。
而承平,自少年始,他与十石便是自己跟子珺的影子,在宋国国君殿的寝殿外,他又带着暗卫多少次忠心耿耿彻夜守护……他若伤了承平,怕是十石都会从坟墓中爬出来谴责自己罢?
这些人,融进了他漫长的成长岁月,是他一路走来爬坡过坎的见证,伤害他们,那痛无异于戳自己的皮肉,断自己之手足。
而他们身后的宋国兵士,曾在他的指挥下奋勇冲杀,将齐军赶回江南;他们曾高呼着他“神箭王!”以他为荣,马首是瞻。
这样一群人,他如何以他们为敌?如何忍心让他们在他眼前血流成河?
而他身后的梁国将士,以为跟着他这个常胜将军,便可战无不胜。可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何尝不是踩着尸山血海竖起胜利的旗帜?而这后面,又有多少如十师傅一样的父母肝肠寸断?
不,梁国与宋国,于他如同左手与右手,手心与手背,他不允许这国境线以这般血腥的方式消失!
昨夜,他在房内彻夜转着圈子,寻找着避免血战之法。
宋陨有实力横扫江北却隐忍不发,是因有他;父君实力不足却野心膨胀,亦因有他。
——原来他华莠,便是破解这困局的关键所在!
昨夜在房中想清这一点时,华莠仰起头,发出沉沉的暗笑声,眼中却尽是悲凉——若想不负子珺,不负父君,那么,便只得负自己。
可那又如何?望着对面看不清面容的熟悉身影,华莠心中泛起苦涩的柔情:子珺,为你,没有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