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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 104 章 ...

  •   这件事属实是个意外——十石带人寻找华飞,直找到三国交界处,一无所获。在回返途中,走到边境处的凤岩时,十石停了马。这座宋国小镇,华莠曾趴在地图上找了半宿,选定它作为攻打目标,后因宋陨将清江拱手相让,大军并未来此。
      十石对这里甚是熟悉,他决定过境去镇里问问是否有人见过华飞行踪。
      镇里并未有宋国驻军,按理说不会起什么纷争,然而偏偏发生了意外。
      他们问过几户人家,刚从一家的院中走出来,在小径上迎头与一伙宋兵相遇了,双方一时都有些愣怔和傻眼。
      十石见对方神色紧张,握紧着兵器随时要发动进攻,忙一举手,抱歉道:“对不住宋军兄弟,因要打听点事,我们过来问问,并无他意,这便回去,这便回去!”
      说罢一挥手,后面的兵士便拨转马头,想原路退回,然小街狭窄,行动缓慢。站在最前面的十石目光在宋兵里搜寻着,看有无联军时的旧相识,熟人好说话,解释一下,免得引起两国误会。
      这时宋军当中突然一人高声喝道:“他还转着眼睛找人呢,还不杀了他们!”
      “对,杀了他们!”
      气氛急转直下,十石忙道:“我们这便走,真的不劳各位……”
      噗!
      宋军中飞出一箭,正中十石胸口,他只觉身体被一股刺骨的寒意贯穿。他诧异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胸口,这么远的距离,他的铠甲外,竟只剩了箭杆!
      尚未回过神来,又是一箭射来。十石的弟兄们终于不再愣怔,也再不管撤退命令,他们叫骂着冲上前去,两军在小巷里战成一团。
      “他那个箭当真古怪,遇铠甲透铠甲,遇骨头钻骨头,射中就没好。若是以往,我们根本不会折损这许多兄弟!”
      那个兵士眼中带着一丝惧意,将一束箭放在华莠面前。
      华莠拿起一支,黑沉沉的箭镞果然与常见的不同。
      “这必是加了新成分,箭镞锋利了数倍,杀伤力惊人啊。”公孙晏以指尖触了触箭锋,弹了弹箭镞,听着声音皱眉道。
      公孙佑望着华莠,带着一丝忧虑:“看来这便是宋军的新武器了。”
      华莠盯着那箭镞,眼珠也一般的,黑而无光。
      十石被葬在清江镇外的一片林中。
      华莠沉默地站在坟前。林中一片幽寂,他头脑中却人影晃动,声语喧哗,全是他与十石的过往。
      儿时瘦弱的十石与他在仆侍大院中整日玩在一处,形影不离。
      少年十石颇义气地一拍胸脯说:“我陪你去齐国吧,离了我你怕是不行。”
      在齐国与齐环扬打架,十石拼死护着他。
      成年了在联军中,继续并肩跟齐环扬开战,他依然拼死护着他。
      营帐里,他们互相讲起心底最柔软处的那个人……
      这是他自出生便在一处的朋友啊,如今骤然离散,华莠的心空得有如远处的荒原。
      “十石,说好帮你娶媳妇的,你爹还等着抱孙子呢……”
      这要十师傅情何以堪!华莠喉头哽得生疼,他艰难地深吸了口气,望向宋国的方向——那条国界线,到底何日能消失呢?
      一条该死的国界限,令多少鲜活的生命烟消云散!
      华莠猛的抄起同心弓,拾起那些箭,旋身一圈,将箭尽数射了出去。坟旁周边的树上,每个树干都插了一支箭,箭镞尽没进树干中。
      远远望去,那些箭虚围成了一个圆,围在坟墓四周,像是在赔罪,亦像是守护。
      华莠回到大营,得知父君已醒,便带着公孙晏兄弟求见。
      梁君一脸疲态,半阂着眼卧在榻上,脸颊凹陷。华莠向御医询问了父君状况,得知已恢复了些许,方安了心,这才向父君讲起十石寻找华飞遇难一事。
      对于两国兵士交火一事一语带过,重点是给父君看这新造之箭,介绍它强大无比的杀伤力。
      梁君强打精神,接过箭细瞧了瞧,又还给华莠道:“宋国的武器厉害,你们怕了是不是?”
      华莠英挺的眉毛一挑,“父君,儿臣身为武将,死人堆里走过多少遭,何曾怕过死?只是我国发兵为的哪般?非为打架斗气,乃是要取得胜利。如今知道他们有这般厉害武器,我们要仔细研究如何应对,待想好应对之策再发兵不迟。”
      公孙晏在一旁接口道:“是啊君主,这种箭太过锋利,兵士们穿的铠甲根本不顶用,正面对抗就是个死,兵士死的过多,难免军心不稳,这仗就不好打了。”
      公孙佑也不徐不疾道:“兵士们为护王土,死原在所不惜,只是若战术得当,便能减轻伤亡,君主何不宽限他们几日呢?”
      梁君扫了他们几人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如今你兄弟跟储君倒颇情投意合啊?”
      “我兄弟不过与储君一道为君王江山殚精竭虑罢了。”公孙佑一拱手道。华莠暗想,这种时候,文臣果然比武将言辞机敏得多。
      “罢了,再宽限你们两日,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想出何种法子对付这种武器。”梁君说着又阂上了眼。
      几人皆暗暗长出了口气。
      他们与梁君所言并非托词,若一箭一个透心凉,哪还有将士敢往上冲?这仗还有个打么?作为将领,他们必须琢磨出将伤亡降至最低的法子。
      华莠来至公孙晏房内,二人将地图铺在案上,盘算着这仗要如何打,在地图上琢磨推演着。为避免正面冲突,自是得采取偷袭、迂回、截杀等战术,抽冷子打一下,打完就跑,叫对方摸不着虚实。
      公函晏是个直性子,被这打法搞得头直大,焦躁地一捶案几道:“这打法也太他娘的累人了,跑来跑去累都累死了,还打个屁呀!”
      华莠内心其实比他还要焦躁,眼瞅着宋梁要开战,那伙人的计谋要得逞,自己却还未揪出他们是谁,心里如何能安?眉头一紧,将地图一推,大步走出门去。
      宋陨可知大战来临?他那边在做何打算?如何阻止父君将战事停下来呢?华莠心中忧虑着,回到自己营房前,兵士上前回禀,一个被捉来的宋国俘虏求见储君。
      十石的队伍在凤岩与宋军混战时,虽然自家损伤惨重,但因对方人少,除了杀死的,剩余几个皆活捉了来。
      华莠本来尚无心情见他们,听见主动求见,忽的心中一动,忙命带进来。
      门开了,一宽袍广袖之人走了进来,面容朗俊,神态疏阔,从容淡定地一拱手,“储君,尚记得故人否?”
      华莠瞳孔蓦地一缩——这被俘之人竟是宋国的大夫,宋陨甚是赏识的甄未!
      华莠惊讶起身,客气地请甄未落座,唤人奉茶。既是宋陨的重臣,他自当以礼相待。
      “大夫何以到了凤岩小镇?”
      “近一段时日,在下一直奔走在各处走访查验变法成果,前几日正巧走到凤岩,偶遇了贵军,说起来亦是一段孽缘……”
      华莠这才明白当时宋军为何急于下杀手了——他们身边有如此重臣需要护佑,本身兵力又处于弱势,自是得先下手为强了。
      华莠在心底苦叹了一声。
      侍卫送上茶来,华莠亲自端起一盏放到他面前案上,“大夫在变法一事上劳苦功高,还不辞劳苦亲自各处踏查,可敬可佩。”
      虽说甄未曾经打翻过华莠心中的醋坛子,他不喜此人,然他助宋陨完成了变法大业,华莠倒也甚是感念他。
      不想甄未呵呵一笑,云淡风轻道:“此次被俘,若储君刀下留命,在下回去或许便要离开宋国了。”
      华莠神情一凝,“为何?”
      甄未淡然道:“君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华莠骤然星眸半眯,目光似两支箭射向甄未。
      “宋君如何不是明主?”眼中隐隐现出雷霆之色。
      放眼这天下,竟有臣子敢瞧不上他的子珺?!
      甄未已过而立之年,依然俊逸,一双眼聪慧而老道地盯住华莠:“宋君因何不是明主,储君不知么?”
      华莠没来由地心轻轻一跳,沉默地盯着甄未。
      甄未淡然一笑,端起盏抿了一口茶。
      “宋国新打制出的稀石箭镞,储君应已见识到威力了罢?这种箭锋利异常,当今之盔甲,在此箭下犹如布帛,毫无抵抗之力。宋军有此武器,杀伤力已独步天下,虽兵力尚有不足,暂不能与齐国抗衡,然统一江北,已易如反掌。”
      华莠默然听着,眼中的怒火消失了,面上无甚表情。
      甄未继续道:“然宋君不顾大司马、相邦、在下等再三劝谏,拒不出兵。一代君主,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本可开疆拓土,成就彪炳史册之伟业,却竟然沉湎儿女情长,不顾几代君主期翼,甘愿错失良机,此等君王,可谓明主乎?”
      华莠的手几不可见地一抖,浓睫半垂,遮住了眼眸,看不出神情。
      “身为臣子,出生入死,殚精竭虑,只为匡扶明主,成就伟业,后世留名,方不负了这一生一世,既然宋君无此宏图大志,我等另寻他处,难道不该么?”
      说罢又甚是闲适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放下盏,手撑在案上,轻轻叹了口气。
      “无法成就伟业倒也罢了,我只忧心他以后的江山也未必坐得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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