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心》丞相大人

16、我会陪着你

　　晚餐吃得静默，她不知道左允谦觉得口味如何，就她而言，确实是寡淡无味。

　　说实话，左允谦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即使看不见，即使要摸索着走路或者吃东西，他依旧能风度翩翩，举止优雅。

　　圈里不乏俊男靓仔，但缪欢不得不承认，他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就算除去左允白的滤镜，事实依旧如此。

　　她忍不住，笑问道：“你从小接受的是什么高端教育？”

　　他不明所以，直到听到她的夸奖，他才慢悠悠地说：“除了学校不同，我与你接受的教育应该没有什么不同。”然后又无比真诚地提议，“你也可以闭上眼试试，或许就能发现避免狼狈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知怎的，缪欢居然真的闭眼尝试了一下，结果很快就打翻了桌上的一只碟子，而他听着她手忙脚乱的声音,竟抑制不住地轻笑起来。

　　...

　　这天夜里，缪欢一直没能入睡。她怕吵着左允谦，所以不太敢动，只是侧躺着。

　　自失明后，左允谦的其他感官变得尤为灵敏，一点点的响动都会让他惊醒。

　　熟悉的气息就在身后，他最近很喜欢从后面抱着她睡觉，缪欢很不习惯，只是不管变换几次睡姿，到了后半夜，他依旧会自然地贴上来，似乎有种奇怪的气场，缠绕在他们之间，并且，越缠越紧。

　　似乎，在身体和思维略有松懈的时候，她与他正朝着融洽的方向发展。

　　这是这几年间从未有过的怪异。

　　这样的情形让缪欢隐隐感觉到危险，可偏偏没法在此时撤离。

　　她确实动过几次逃离的念头，推脱于工作，总是一个很好的借口，毕竟，长久的不开工意味着没有话题，没有话题意味着没有热度，左允谦也不会想让她过早过气。

　　但这样的念头，这样的打算，每次一经蕴生就被迅速扼杀。

　　顾青青倒是来过几个电话，语重心长地催促她早点把事办完。

　　只是，左允谦不问，她也不提。

　　她不能走。

　　她想，若是换做从前，哪怕是十天半个月之前，自己也不会这样犹豫不决。

　　今天傍晚，看着左允谦立在窗边的背影，她竟觉得难受。

　　她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感觉，仿佛心口某处被倏地揪紧，像是心悸，又带着不好言说的担忧。

　　她很少这样。

　　此刻，夜色已深，他在她身后，呼吸均匀。她的腰被环绕住，手臂压在身侧，有点发麻，最后实在忍不住，她微微移了移，结果，左允谦醒了，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睡着，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十分清醒的，“要去哪？”

　　“嗯...不去哪。”她翻身过来，轻声答着。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一半晦暗一半稍亮。

　　“我吵醒你了？”隔了一会，缪欢低声问。

　　“没有。”

　　果然，他一直没有睡着。

　　她下意识地又动了动几乎麻木的胳膊，目光还停留在左允谦的脸上，“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助眠。”

　　“不喝。”不出意料地，只见左允谦皱了眉头。

　　她知道，他向来不喜欢，张嫂的早餐，经常没有这样东西，偶尔喝上一次，他的眉头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笑了笑，“如果你再不睡，我可能要捏住你的鼻子灌一杯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便被牢牢握住，仿佛真怕她有所动作似的，他轻易地制住了她，然后淡笑，“换一种方式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哪种方式？”

　　他的嘴碰到她的脸颊，很快就找到她的唇，语调平静而自然，“这种。”

　　她一愣，不由得嗤笑起来。

　　她向他靠近了些，唇角在他的下巴流连，朝着他低喃耳语，“这样啊，让我想想...”她的语气暧昧无比，动作也带着极强的暗示。

　　即使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左允谦也觉得热血沸腾。

　　他们贴得很近，他能闻到从她脖颈散发出来的淡淡栀子花香气，似有若无，不甜不腻且恰到好处，是他很喜欢的。

　　“缪欢...”他低叫着她的名字，而她的手已经窜进了他的领口。

　　其实自从出事以来，他们很少会有过分亲密的举动。

　　可是今夜不一样。

　　她很主动。

　　幽静香甜的气息不断刺激着左允谦的神经，他在黑暗中开始摸索她的额头，脸颊，脖颈...

　　他坐起来，凭着感觉去脱她的衣服。

　　缪欢从短暂的情迷中清醒过来，她有些后悔，今天偏偏穿了件带纽扣的睡衣，对于现在的左允谦而言，解起来十分麻烦。她抿着嘴安静地等待了片刻，最后还是捉住了那双急切而又胡乱拉扯的手，在左允谦耐心耗尽之前，她主动引导他将扣子一一解掉。

　　“以后别穿带扣子的衣服。”他低低的出声。

　　她笑了一下，“好啊。”

　　他没再说话，只是俯身低头去吻她。

　　他的唇似乎带有某种魔力，让她瞬间就颤栗起来。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还有一点急切，粗暴，可她却感到莫名的兴奋，似乎正有轻微的快意从手心脚心蔓延而出。沿着血管，在神经信号的传递下，迅速奔流涌动到身体的每一角落。

　　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缪欢。”他再次叫了她的名字。

　　她含糊地应了他一声。

　　按照以往的习惯，她知道，他很快会折返回来吻她的脖颈和嘴唇，所以她下意识地微微仰起头，喘着气等待着。

　　可是两秒之后，他的头顶却重重地撞上了她的下巴。

　　犹如一把铁锤将美梦击碎，下巴传来的剧痛让缪欢从意乱情迷中抽离而出。她吃痛，忍不住叫出声来，而左允谦似乎也呆滞了一下。

　　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停住了。

　　他只是翻身，重新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缪欢打开床头的夜灯，灯光照亮了房间，可对于左允谦而言，没有任何区别，他闭着眼睛，面容沉默得让人有些害怕。

　　缪欢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他，她的声音很轻，有些小心翼翼，怕会触碰到某个他不愿谈及的话题。

　　左允谦没反应，甚至连眼皮都一动不动。

　　她等了会，若无其事地笑道：“头疼吗？”撞得那样重，她都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想必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左允谦依旧不做声。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顶，这一回，他终于有了动作，不轻不重的握住了她的手。

　　他突然沉声开口道：“如果我以后都看不见怎么办？”

　　她愣住，任由他握住手掌，心里猛地一悸。

　　这个话题，他们刻意回避了一天，现在终于还是被提及了。

　　她低下头看着他的脸，那副完美的五官如今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冰霜，如同一张面具一般，将他的心思全然遮盖起来。

　　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一如从前，她总是不能看透他，更确切地来说，从前她也从未想过去看透他。

　　刚刚失明那会，她以为左允谦是没有那么在乎的，可现在，她好像突然有所觉悟。

　　是她错了。他并没有不在意，他的内心深处，比任何人都要焦急。

　　只是，他隐藏得很好。

　　一直到现在，他才将他的忧虑说出口，只是，他脸上的神情依旧冷静。冷静得好像没有什么能将他的意志摧毁殆尽。

　　他问她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

　　她静静地呆坐着。

　　灯光柔柔地撒在左允谦的脸上，这一刻的他，明明看上去是那样的冷漠刚硬，却第一次让她觉得他其实脆弱无比。

　　而这，仿佛终于击中了她心里的某一块松动，现下正摇摇欲坠。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左允谦的手，一边劝说自己只是同情心作祟抑或是母性泛滥，一边不做思考地脱口而出：“那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

　　她实在不该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这种话，已经近乎承诺。脱离了演戏的基本范畴。

　　她看了一眼左允谦，好在，对方并没有太大的触动。

　　随后的几日过得如流水般平静温和。

　　他和她俨然成了一对正规的夫妻，或者说，正规的情侣。这种变化，进行得不知不觉，悄无声息。

　　许海潮照例隔一天就来汇报一次工作。一来二去，许海潮更加确定了她与左允谦的亲密关系。

　　看破不说破，处世的哲学，许海潮颇为懂得，左允谦对许海潮青睐有加不是没有道理的。

　　缪欢的假期被无限延长，她出门就近采买了些面包牛奶，顺手又买了几个新鲜的果子，家里没有阿姨的日子，对他们来说确实有些艰难，什么都要靠自己动手。

　　已值初春，湖边的垂柳已经萌出新芽，阳光从远山一角斜射过来，橘光与柳影倒映在澄碧的水面上，景色像极了一幅油画。

　　一位三十出头的贵妇坐在红色的跑车里冲她摁了摁喇叭，伸出头来笑着说：“缪小姐，这么巧。”

　　其实她们只有数面之缘，还都是缪欢陪着左允谦散步的时候恰巧遇见。缪欢只知道她姓陈。

　　陈小姐，这样的年纪，不是太太或者女士，左允谦的称呼不可能有错。

　　回到家里，他才淡淡地解释：“那位陈小姐，与我一位世伯关系不错，算起来也有很多年了。”

　　他说得含蓄，可缪欢已经听懂了。

　　有钱有闲，哪怕离开家门几步远都要打扮得光鲜亮丽，如同要赴宴一般，她的身份其实也不难去猜。

　　缪欢倒没有厌恶这位陈小姐，若要较真，她的身份也没有比陈小姐高到哪去。更何况，在左允谦的眼中，她与陈小姐似乎并无差别。

　　陈小姐的出现，倒提醒了她某些事情。

　　陈小姐十分和善，遇见的隔日便端来了自己烤的曲奇饼干与缪欢同享，今日又主动停下车来同她打了招呼。架不住她的热情，缪欢去了她家小坐了一会。

　　“左总的眼睛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可能还需要一些日子。急不来的，”缪欢喝了一口特调的果茶，笑着回复道。

　　“恩。我在这边住了五年多，认识的人却不超过三个，你们得空的话，过来坐坐，我给你们下厨。”

　　“你还会做饭？”缪欢怀疑。

　　陈小姐笑了笑，“我厨艺很好的，那会住筒子楼，那么多的人，只要从我家门前走过，一定要留下点口水。”她说得带有点夸张的成分，但可以想象，从前的陈小姐肯定是快活自在的，反正，要比现在快乐得多。

　　“那改天可真要来尝尝了。”

　　陈小姐兴致很高，“下周六吧，那天老蒋也要过来。”她说的老蒋应该就是左允谦口中的世伯。

　　看样子，她确实很希望结交朋友，缪欢反倒不好再客气推辞了，于是乎先行答应了下来，纵使左允谦到时不能出席，陈小姐的面子，她是要给的。

　　看了看时间，左允谦还在家里等着，她向陈小姐告辞，下了楼，拐进更内里的别墅区，摸出钥匙，准备进门，结果手刚刚伸过去，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