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心》丞相大人

17、得不到的人

　　开门的绝不会是左允谦。

　　纵然心里闪过几种假设，最后还是在瞅见付明珠那张脸时，猛地一愣。

　　开门的是管家，付明珠坐在轮椅上，直勾勾地盯着她，嘴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讥讽。

　　缪欢没有动，站立在门口，一时不知该进去还是该出去。

　　付明珠冷笑着：“我记得，我是表过态的，我不喜欢你，左家也不欢迎你。”

　　她当然记得。

　　她也想过会有这样尴尬难堪的一刻。可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时期，她不现身，左允谦那边总归是说不过去的，更何况，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左允谦有些依赖她。中途撤离只会让缺少“手杖”的“孩子”大发雷霆。

　　她索性，选择碍了付明珠的眼。

　　“奶奶，我...”

　　正要说点什么，左允谦倒摸索着下楼来了。

　　缪欢跑上前去，怕他踩空了，一股脑地栽下来。

　　左允谦没有避开她，只是身子略微僵了一下，她知道，他身上的那层屏障又再度显现，他们之间的那点微妙，就像是个脆弱无比的气泡，刚刚产生，就乍然爆裂。

　　一切归零，他终究还是原先那个左允谦。

　　“你走吧。”他淡淡地说着，有点命令的意味。

　　缪欢笑了一下，“我正好也有事，钥匙就放在茶几了。”

　　她强撑着最后的体面，不至于让人看了笑话，冲着付明珠点了点头，微微欠身，然后举步离开了屋子。

　　胸口有些发闷，不知是在气什么，可她又有什么好气的？

　　不用再忙前忙后地伺候“皇帝”，她应该高兴才对。

　　付明珠的出现很是及时，粉碎了一些不该产生的异样情愫。蔽日浮云，终会散去。

　　只要复工，一大堆的工作就会将她的脑袋填满，或许，忙一点就不会胡思乱想。

　　接到电话的顾青青极有效率，马上就把下午的时间分给了广告拍摄，闲了一阵，顾青青可比她还要着急。

　　坐上车，顾青青很快便把接下来几天的通告安排交给她看，行程密密麻麻，看样子，确实需要马不停蹄。

　　缪欢指着表上的某项日程确认，“拍摄地改了？我记得这和上次讨论的结果不一样。”

　　“对。”顾青青瞟了瞟缪欢，继续道：“原先那家医院交涉上出了点问题。”

　　“恩，反正也没有多大影响。”电影的主人公身份是名医生，自然会有相应的场景拍摄，只是，换家医院，也就意味着她要在林雍清的地盘完成工作。

　　果然，第二天，林雍清就得到了消息，打电话向她表示祝贺。

　　“电影都还没杀青，上映也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早了点？”一连几个通告，让缪欢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成功是可以预期的。倘若不提前道贺，只怕到时候也轮不上我了。”

　　“怎么会，我又不是那样的人。”缪欢抗议着。

　　林雍清似乎在手机那头轻笑，“我只是担心你以后会越来越忙，要应付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分身乏术，倒是真没有别的意思。”

　　“照你这样说，我们是不是该找个时间聚聚？免得我日后大红大紫，想抽空都不行。”她正在单独的试衣间里，开玩笑也有些肆无忌惮。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怎么样？”林雍清想了想之后提议。

　　“好啊，我带上青青，你叫上郭源，组个局。有些日子没见了。”

　　来到事先约好的地点，顾青青却说有重要文件落在公司，必须要回去一趟，郭源也临时有事被扣留在院里，缪欢忍不住抱怨，“两口子倒是默契，扫兴。”

　　林雍清微微挑眉，“那么，现在呢？”

　　“我想吃点东西。”

　　“饿了？”

　　缪欢摇头，“被摄影灯照了一天，熏得慌，想吃个冰淇淋。”

　　她环顾四周，不远处有一家肯德基，她的眼里开始泛光，四周都是暗的，只有这双眼睛，流光溢彩，“得麻烦你去买。”

　　她笑了笑，继续道，“你去买，我请客。”

　　林雍清看着她，不禁也跟着笑了一下。

　　闪烁的交通信号灯催促着行人，“我一会就回来。”

　　没过多久，他就替她买了只巧克力味的甜筒。

　　“我没记错吧？”他说。

　　“没有。”缪欢轻轻摇着头，不知怎的，心中莫名一动。

　　原来他还记得。

　　她喜欢与巧克力有关的食物，喜欢左允白所有的喜欢。而他，却将她的一切放进了心里。

　　她知道这一切代表什么，可她不愿意去深究，去回应。只是不经意地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林雍清的侧脸，见他神色如常，也不打算继续再说什么。

　　“这么爱甜食，却不会发胖，真是不知要羡煞多少人了。”

　　缪欢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些，脸几乎小了一圈，于是，那双眼睛便显得更大更清亮，尤其是望着他笑的时候，盈盈地，可称得上眼波如水。这样的她，剔透灵动，站在夜色里，似乎都会发光。

　　记得有一年大学暑假，她的体重升了上去，突破百斤，开学后就见她苦恼异常，随后更是制定了详细的减肥计划。左允白将一杯圣代摆到她的面前，她十分坚决地摇头抵制，见此情状，林雍清很是自觉，手里的炸鸡也没再递给她。

　　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将圣代推开，需要极强的克制力才能拒绝诱惑，可惜左允白偏不遂了她的意，手指轻点，将冰淇淋抹到了她的唇上。

　　只是一瞬，她的脸倏地红了，林雍清第一次知道了她的秘密，她对左允白的情感远不止死党那样简单。

　　而左允白，亦然。

　　他想，或许，三个人的故事，他早在那时就已经出局。

　　“体质问题吧，可能和最近忙也有关系。”缪欢倒没有多上心。

　　“工作辛苦？”

　　她楞了一下，点头，“嗯。”左允谦只能存在于隐秘的世界之中，曝光不得。

　　林雍清看了看她，淡淡地嘱咐，“自己一个人要注意身体。”

　　她笑起来，“我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你。”

　　林雍清顿了一下，才道：“我很好。”

　　他的语气淡淡的，缪欢却继续说：“都因为胃病住院两次了，没好到哪去。”

　　“郭源的嘴确实很大。”林雍清无奈地笑了一下。

　　“走吧，回去吧，这么晚了还让你出门，明天耽误了你的工作可不好，你得有足够的精力去救死扶伤。”

　　他拖住她的手臂，阻止她转头往回走。

　　“车子停在那边。”缪欢指了指后方，以为他忘记了。

　　他却说：“我可没同意现在打道回府。”

　　“那你想去哪？”

　　他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说话，但很快又停了下来。

　　她的唇边沾着一点褐色的巧克力，还没来得及细想，手已经伸了过去。

　　缪欢仿佛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躲开了。

　　林雍清修长的手指就这样停在半空，微微凝滞了一下。缪欢有些尴尬，“怎么了？”

　　林雍清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她恍然大悟，随即快速抹去那一点点痕迹。

　　“可以了。”他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将手放进大衣的口袋中，停了停才又突然说，“明天开始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在本市。”

　　“出差？”

　　“嗯，医学上的研讨会，短期不会结束，所以没法去现场看你发挥了。”

　　“哦...”缪欢重新走近一些，与他并排，“反正也要清场，你在也不一定可以看到。”

　　“先祝你一路顺风吧。”她说得真心诚意。

　　听到林雍清的耳里，却是那样的疏离而又客套。他的神色不由得淡了下来。

　　有些人，过去得不到，现在依旧。

　　...

　　风掀动着百叶窗，从无数个细小的缝隙溜进书房。

　　左允谦在桌边坐了很久，他闭着眼，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很是疲倦，付明珠的股份，至今不愿交到他的手上...

　　他站起身来，摸索着找到了开关，将灯打开，一室的强光让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略微不适，其实就在这一两天，他似乎恢复了一些光感，虽然微弱，但确实是有了好转的迹象。

　　只是，出于某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动机，他没有告诉缪欢。

　　或许是因为，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很不错，不错到让他有些留恋。

　　他生来就有显赫的家世与背景，年纪轻轻便拥有了令人艳羡的金钱与地位，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无论美酒或是美色，几乎是想要多少就会有多少...

　　他不清楚，为何这样普通平淡的日子会让他心生眷恋。

　　她会帮他洗澡，给他念报纸上的财经新闻。

　　她会准时准备好温水和药片，娴熟而又温柔地递交给他。

　　她会扶着他出门散步，一路上叮嘱他小心这个小心那个，细致体贴得近乎啰嗦...

　　这些日子，时刻有一双手，一个女人彻底参与了他的生活。

　　他有些心惊，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习惯了缪欢的那双手？

　　那双手，居然让他牵起就不想放开。他甚至不想被任何消息打扰到这段生活。

　　然而，他又必须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缪欢的关怀都带有目的。她的衣不解带，只是想换取更多的利益与价值。

　　她，就应该如同圈子里的其他人一般，仅供娱乐。

　　他不能沉溺，也绝不可能沉溺，她，是缪国琛的女儿，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而缪国琛，害死了小茉...

　　父债女偿，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