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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挣都挣不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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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极有名气的餐厅,昂贵的消费水平与别出心裁的菜式一样,都是这里的特色。
夏戚薇对饮食出了名的挑剔,是这里的常客,此刻她正坐在VIP的包间里品饮着餐后果茶。
脸上的笑是左允谦见惯的得体式微笑,“左总难得有空,今天约我出来只是吃餐饭这么简单?”
左允谦坐在她的对面,已经为她再续了一杯。
“确实就是这么简单。”他说,“还要感谢夏小姐百忙之中抽空赏光。”
这样客套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竟少了世故的味道,反倒显得绅士十足,亦没有任何谦卑的感觉。夏戚薇再次笑了笑,又想起最初和这个男人打交道时给她留下的傲慢的印象。
“不用这么客气,我和柏天是多年的老同学,他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更何况,能与左总这样的人物单独相处,本身就是我的荣幸。”
“这么说来,我已经让你有所改观了?”左允谦抿了一口茶,淡淡地发问。
夏戚薇的目光不着痕迹地震动了一下,只觉得对面的人眼光锐利,能轻易看穿别人的心思。
只是,她隐藏得很好,并没有表露出一丝半点的恶意,语气显得温和而又真诚,“我们从未交恶,改观又从何谈起?”
左允谦浅笑,无意在此话题上继续纠缠,只是看似由衷地道:“原先的饭局应该不会比现在的选择更舒服,毕竟,独与美人同桌,秀色就已经可餐。”
左允谦情场上的丰富多彩与华夏影投的业绩一样出名,夏戚薇对此早有耳闻,只是直到今天才真正领教,什么样的溢美之词经由他一番转述,都能变得自然妥帖而毫不浮夸。
夏戚薇知道,他不过是礼貌性地赞美,没有其他意图。大约自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而正好,她的心也不在他身上。
她钟情的是另一类男人,一类似乎与左允谦全然不同的男人。
想到林雍清,夏戚薇不禁走了神。
印象里,林雍清几乎没有称赞过她,即使是在那段关系最为亲密的日子里,也没有。不管她打扮得如何光鲜亮丽,哪怕是在床上最为意乱情迷的时刻,他都没有说过她美。
那些独属情侣间的暖语,那些能叫女性瞬间心花怒放的甜言,她一句也没在林雍清那里得到过。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她开始怀疑自我的魅力,可是,那明明是她最好的年华,明明走到哪里,她都是引人瞩目的焦点。
可是似乎只有林雍清,不懂得欣赏她,或者说,他一直在忽视她。
夏戚薇看看桌上的红酒,对着左允谦举了杯,一瓶酒,她分了三分之二。
从餐厅出来,她直接让司机开到了林雍清的住处,她的酒量并不差,可今晚,她想借着这么一点酒意,放任自我一次。
她之前从未来过这里,所以当她按响门铃,屋里的人确实有些惊讶。
她的脑袋歪靠在门框上,脸颊微微泛红,笑意吟吟地问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夏戚薇进到屋里,眼神不自觉地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女人存在过的痕迹,她的目光最终落到那张英俊冷淡的脸上。
对上林雍清的眼,她突然觉得心口处又揪扯出疼痛,仿佛身体里所有的酒精都汇聚在心伤的位置,浸泡刺激着难以愈合的口子。
在思考前她已经先开了口,“...我想你。”
几乎是说出的一瞬间,她就开始无比地鄙视自己。
林雍清看着她,语气还是冷冷的,“你喝酒了?”
她点头,眼眸还算清亮,“我知道你不喜欢。”
林雍清没有接话,只是指了指沙发,让她坐下,“我倒杯水给你。”
他转身走近厨房。
又是这个背影。
他从来只会给她留一个背影,哪怕是半夜醒来的时候,他也总是背对着她。
夏戚薇没有依言坐下,反而极速地跟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林雍清的腰,动作熟练,就和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戚薇。”伫立在客厅中央的修长身影轻轻一滞。
夏戚薇将脸贴在他微微瘦削的背脊上,闭上眼睛,声音低得仿佛在自言自语,“我真的很想你。”
她想她一定是醉得厉害,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骄傲得连悲伤都不肯轻易显示,就算当年他们分手,她也只是笑着点头赞同,赞同他所说的一切——可能我们做朋友会更合适。
他说的很坚决,而她知道,唯有朋友的关系可以长期存续,她不想永远失去他,就只能接受那样的结果。
可今晚,她不想再那么清醒克制,哪怕心中早就将自己看低到尘埃里。
她收紧了手指,越来越紧,她的眼睛仍旧紧闭着,眼泪已经不自觉地浸湿了他的后背。
可是,回应她的还是长久的静默。
夏戚薇没有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在等。
这是早就能预知的结果。她却还要自取其辱。
这就是林雍清。
最后,她终于再度放弃,像先前无数次不得不放弃那样。心间的疼痛没有缓解,但她只能选择松开手指,放开双手。
她慢慢地抬起头,看到林雍清的身体轻轻晃动了一下,只是他依旧没有转身,夏戚薇动了动嘴唇,还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结果,茶几上的手机无声地震动起来。
她看了一眼,神色忽变。
林雍清转身,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没有说话,也没有接通,因为对方显然是很快挂了电话,他还来不及接起震动就已经结束。
“能借洗手间用一下吗?”她有意地想要避开,没等他出声,她已经径直走开。
缪欢...她想,究竟只是一次巧合,还是他们经常通话?
手机屏幕在亮了一阵后终于逐渐暗下去。
林雍清再度解锁手机,终究没有回拨过去,他只将目光投向那道紧闭的磨砂玻璃门,门后是一道淡而模糊的身影,仿佛凝成一个静默的剪影,站立在那里许久,一动也不动。
那样的熟悉,因为她曾陪伴在他的身边很长一段时间。
林雍清走过去,一手扶在门框上,一手轻敲了几下玻璃门。
夏戚薇闻声,将门打开,灯下的男人神情霎时有些疲倦,垂着眼睛,深暗的目光仿佛没有星云的无垠夜空,他看着她,唇边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自嘲般的微笑,“你这样值得吗?”
门向后滑去,咔的一声,卡紧轨道,那声音在静夜里正正击在夏戚薇的心上,引发一阵莫名的疼痛。
她拎起自己的手袋,平声静气地说:“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轻轻掩门而去。
直到下了楼,迎着深夜凛冽的空气,夏戚薇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噤。
双腿有些僵硬,不知是不是太冷的缘故,她越走越慢,明明车子就停在百米开外,但她好像突然失去了力气,再也迈不出步子,再也走不动。
她就这样慢慢停下来,恰好停在风口的位置。寒风不懂怜香惜玉,刺骨的冷钻进骨头里,她紧紧地拽着衣领,即使徒劳无功。
她不知除了这个动作,还能做些什么,一瞬间,她什么都记不起。
不值得...
...这样不值得。
那句话,他说出口的时候仿佛带着一丝叹息。他的语气,多半是波澜不惊,缺情少绪,可今天,他居然叹了气。
或许,他真的觉得她可怜卑微到了极致。
她突然想大哭一场,她拥有旁人所羡慕的一切,本不应该这样。
可她没有办法,就像是中了邪一般,她不是不知道这样不值得。
车内温暖如春,之前强行凝固的泪意终于冰消瓦解,瞬间决堤而出。
音响大作,夏戚薇趴在方向盘上,哭声混杂在巨大的歌声中,几乎是撕心裂肺。而那栋十余米开外的楼上,某个亮着灯的房里,林雍清就在里面,却永远听不见她哭得有多伤心...
最后她终于停歇下来,抬头仔细地擦干眼泪,补了口红,踩下油门呼啸而去...
门铃响了,郭源进到屋里,刚从实验室回来,身上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因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现在暂时借住在林雍清这里。
看见林雍清坐在沙发上发呆,他打开冰箱给自己找了罐饮料,挑眉笑问:“怎么,夏戚薇被你赶跑的?”
林雍清没有说话,只是朝他投来些许诧异的目光,郭源会意,继续道:“那银色的超跑,炸眼得很。我上来的时候,就停在楼下,音响震天都盖不住哭声。”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抿紧了嘴唇,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我以为你和她早就断了。”
“我和她现在只是朋友关系。”
“那为什么今晚会坐在你楼底下哭得那样伤心?”郭源笑了笑,“说什么只是朋友,恐怕只是你一厢情愿。或者,你连自己都要骗一骗?”
林雍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你养的菌怎么样了?”
“别提了,养了大半个月,说死就死,一培养皿的‘尸体’,明天等着挨院长批。”
“你这中科院的院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林雍清嗤笑。
“要想出人头地,只怕得熬到秃头。”郭源斜躺到沙发上,顺手开了电视,“我要是像你一样,有这么大家医院继承,老早躺平了。”
“以顾青青的眼光,你要是头秃了,她一定不会要你。”
提起顾青青,郭源不禁咧嘴,露出了白牙,他顿了顿,颇不正经地笑道:“要是今晚来的是缪欢,估计你要乐开了花。”
林雍清抬眼,“有时候真觉得你和顾青青绝配。”
“哦?”
“都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雍清起身想要回房,明天还有一台手术,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郭源知道他这人该死的自律,睡养生觉是常态,也不甚计较,只是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你再想,人家也来不了,今天片场出了事故,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林雍清怔了一下,随即关上了房门。
提示音响了几声,缪欢接起了电话。
“也没什么事,做了个噩梦,想确定一下你好不好。”她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从不相信怪力乱神、稀奇古怪的说法,可梦中的场景却让她心神不宁,拨出那通电话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不够清醒。
房内很安静,只有灯光倾泻而下,照在林雍清沉静的面孔上。
他淡笑,“什么梦?”
缪欢犹豫了一下,那些场面还记忆犹新,只是,她已经不再恐惧,“梦见你死了,变成了一具白骨,还紧紧地扣住了我的手腕,挣都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