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我们和离吧！》止枭

4、004，看我干什么？

　　前厅不止苏青砚一个人。
　　姑娘十五六岁，梳着两个双丫髻，发髻上坠着缎带和小巧的珍珠流苏，一身明黄襦裙，脸上是明媚笑容，弯弯眉眼，娇俏可爱。
　　此时这可爱的姑娘正站在苏青砚不远处，红着脸同苏青砚说话。
　　“姐夫丰神俊秀，姐姐好福气才嫁给你。只是姐姐擅针线，不擅吃食，瞧着姐夫这早饭，倒是委屈姐夫了。今日来见姐姐，想着给姐姐做些点心，翠儿细选了些材料精心做了，一同带了来。姐姐姐夫夫妻一体，姐姐还没来，姐夫不若先尝尝翠儿的手艺。”
　　许翠儿说着将食盒放在桌面上，端出里面尚且热着的点心，殷勤的放在苏青砚手边。又眼巴巴的看着苏青砚，好像对方不吃就是辜负了她一番心意。
　　苏青砚瞥一眼点心，又看了看许翠儿，视线的落点却没在许翠儿身上，而是落在她身后，徐徐进门的窦樱凝身上。
　　小姑娘声音不大不小，客厅门敞着，窦樱凝牵着豆丁走的慢，刚好将这话听了个完全。窦樱凝不由感叹，这男人艳福不浅。
　　她能看出来，早上泼她脏水的丫头喜欢他，现在好嘛，小姨子也喜欢他。
　　迎上苏青砚的目光，窦樱凝还有些疑惑，小美人跟你献殷勤，不赶紧消受美人恩，看我做什么？随即，就见小美人转过头，脸上对着苏青砚的殷勤笑容浅了些，却依旧热切，对她软软唤了一声：“姐姐。”
　　女孩子浅浅淡淡清脆娇俏的一声喊，却像是一个炸雷一样响在窦樱凝脑袋里，窦樱凝头脑霎时刺痛，她熬不住的趔趄了下，撑着身侧门框才没摔倒在地。
　　许翠儿伸手要扶，窦樱凝下意识一挥手，啪的一声，满场尴尬。
　　窦樱凝脸色煞白，一手捂着脑袋，死死皱着眉头。脑子里各种画面纷繁复杂，幻灯片一样走马灯过，和她展示的却是原主短短二十一年的人生。
　　是的，她不久前还在抱怨没有原主记忆，见到许翠儿的第一眼，原主的记忆蜂拥而至。
　　得到记忆的契机在许翠儿身上，大抵也是因为相对原主的夫君苏青砚，许翠儿才是原主生活中出现最多的人，二十多年的人生，从两人幼年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几乎每天都有许翠儿参与，而原主的夫君虽近在眼前，却像是远在天边的人物，即便他们已经是夫妻，并且有了一个儿子。
　　原主到死还在念着许翠儿的好，完全没怀疑她自己的死，自己不如意的生活，自己臭不可闻的名声，都是这个好妹妹造成的。

　　和她一样，原主也叫窦樱凝。更相似的是，原主也是孤女。
　　她是父母意外去世，原主的母亲是生她时难产而死，父亲在她十三岁时去世。
　　原主和父亲关系一般，并非父亲不爱原主，而是父女委实没相处过多少时间。
　　原主母亲早产，自己死在产房里，原主身体不太好，村里的赤脚大夫说即便好好养着也不一定养得活，父亲忍着哀痛葬了原主母亲，又百般求药，但几月后，原主依旧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
　　后来，原主父亲听说村子附近山上有一破败道观，道观里面老道士医术了得，说不定能救原主一命。原主父亲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爬山找到了老道士。
　　老道士医术的确不错，感念原主父亲一腔慈父之心，爱惜原主年幼，虽觉麻烦，还是将原主接了过去，精心医治。
　　原主身体孱弱，需要实时看顾，原主父亲便将原主留在山上，自己下了山。
　　并非他不想在山上陪伴原主，而是道观穷，治疗原主需要银钱买药，原主父亲还需下山赚钱，买了药送上山来。
　　原主父亲举人出身，在村子里面教书授业，小有资产，不教书时还能找些别的活儿做，赚的比普通庄家汉多得多，就这还只是勉强凑够买药的钱。辛勤劳作让他根本没时间去看闺女。
　　原主渐渐长大，不算聪慧，但性格柔软听话，老道士瞧着熨帖，收做徒儿。
　　他总跟自己小徒弟说，你父亲是世上最爱你的人。
　　原主娇声道：“师父才是世上最爱我的人。”因为在她眼里，父亲是个几乎见不到面的人物，而每天关心她，照顾她的人，都是师父。
　　老道士便笑一笑，轻轻抚摸着小徒儿的头，给她熬药。
　　老道士心善，偶尔下山采买，碰见人有困难也能帮把手。但也因为心善，老道士陆续往道观里带回了三个孩子。
　　老道士也有别的心思。
　　道观有道观的传承，老道士师承玄一道观，也曾香火鼎盛，在四海有些响亮的名号。但时光荏苒，繁华落尽只剩荒凉。
　　道观经过一系列变故逐渐没落，到老道士这一代只有他一个人，曾经收过徒弟，徒弟在江湖行走不小心得罪了人，殒命外地。老道士变成了守着道观所有传承，孤身一人的老道士。
　　他会带孩子回来，也是想道观的传承不会断绝。
　　但老道士太老了，他以为能照顾几个孩子长大。原主十三岁，老道士逝世。
　　临死前看着四个不大的孩子，对着年岁最大的原主道：“下山去找你父亲吧，好好照顾你师弟师妹。”孩子太小，他大抵也放弃让原主将传承延续下去的心，但临了还有些不甘，便补了一句，“若有能力，把道观传承延续下去。”撒手人寰。
　　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不在了，原主只觉着天塌了，硬生生哭晕过去。
　　醒来后看见团团围着她的弟弟妹妹，原主努力振作，按照老道士的吩咐将人埋在道观后面，将道观大部分书籍封禁在老道士藏书的密室中，卷着最重要的几本秘籍随身携带，带着弟弟妹妹下山了。
　　原主牢牢记着老道士的话，照顾弟弟妹妹，延续传承。
　　但作为旁观者的窦樱凝瞧着这段经历却看出问题来。
　　老道士的确让原主照顾弟妹，但老道士的前一句话却是，去找你父亲。
　　老道士的本意大体是去找原主父亲，让原主父亲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扶下几个孩子。就像他后面说的，也是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延续传承。
　　老道士是个通透的人，对说出口的话并没有硬性要求。
　　原主却将这一切都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她要保证弟弟妹妹齐齐整整呆在身边。
　　原主父亲只有一个人，他们却有四个孩子，这对一个家庭来说委实是不小的负担，原主父亲曾试探着提出将其他三个孩子送走，给他们谋个好去处，但平日对什么都反应慢的原主这时候却十分敏锐，一口回绝了。
　　父亲不愿伤了本就不多的父女情分，没再提。
　　客观来说，原主自己想要担起的责任，却让父亲为这份责任付出代价，自私至极。
　　而这个决定也让原主遭到报应。
　　原主才下山没多久，一月后，时值秋天，山上野猪下山去田里偷食，原主父亲和村里其他人一起去抓野猪，不小心被野猪拱成重伤，三天后，不治而亡。
　　不甚熟悉的村子，原主能依靠的只剩下弟弟妹妹，她将弟弟妹妹看成依靠，她也是弟弟妹妹的依靠，在她看来，日后他们要相依为命，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是最不会害了彼此的人。
　　父亲死亡，原主只伤心了一会儿，就安葬了父亲，随即开始筹划之后的生活。
　　窦樱凝看到这里，只觉着原主的脑子是真的不好使，也是真的辨不明人心。
　　在窦樱凝看来，老道士说的最对的一句话就是：你父亲是世上最爱你的人。
　　为了给闺女治病，原主父亲放下面子，放下尊严，代写过书信，抄过书，下过地，扛过沙包……辛勤劳作十多年，身上的衣服除了一件教书时穿的长袍还算齐整，平日衣服都是缝缝补补又三年。那一双手比庄稼汉还要糙，三十多岁的人瞧着像四五十岁，任谁看，都不会相信这合该是天天坐在屋里手拿笔杆子，摇头晃脑念着酸文的举人老爷。
　　亲闺女回家，原身父亲眼里都是欣喜，但他伸手抱抱闺女都不敢，一是陌生不敢认，二是怕才下过地，衣服上的脏污弄脏了闺女干净的裙子。想摸摸闺女稚嫩的脸，又怕手上的茧子伤了闺女娇嫩的皮肤。
　　原主看见父亲慌里慌张的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哪里知道他父亲同样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跟闺女亲近。
　　父母早逝的窦樱凝看到这一幕，替原主父亲感到心酸。
　　闺女下山了，身体也养的差不多，按理，原主父亲可以不再辛苦。
　　野猪下山，原主父亲一个读书人大可以不参合，等着村里人给他这个读书人孝敬。他会去，完全是因为闺女回来了，也带回来了三个拖油瓶，养孩子需要钱，不把三个孩子送走，他就得接着干活。
　　老道士的确心善，但老道士治疗原主并非没有收钱，道观收入少，老道士能养活除了原主外的另外三个孩子，原主父亲交的医药费不可或缺。
　　理智点说，老道士收钱看病本就应该，但在原主来看，老道士天天陪着她就是对她最好，那个辛勤劳作全为她的父亲硬生生被排在第二位，死后亲闺女哭两声哭的更多的都是日后没人养了，而不是哭这个父亲不在了。原主活脱脱就是个白眼狼。
　　窦樱凝为原主父亲不值。
　　而这之后的发展，窦樱凝更是对原主无语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