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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chapter 36 ...


  •   一觉睡到下午。

      中途,叶明溪被顾屿澄喊醒,吃了顿午饭,又迷迷糊糊地睡着。迷糊间,梦到了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她和顾屿澄牵着手,在雪原中狂奔,最后仰躺在雪地上。一点儿也不冷,反而很暖。

      再醒来,又回到现实中。

      在顾屿澄的怀中,和他一起窝在被窝里。

      从落地窗往远处看,那座雪山早就消失了,只剩下一成不变的高楼大厦。叶明溪却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也随着那座雪山化开了。

      叶明溪摸出手机,给顾裁灯发了条短信:【我准备出发去港城了,我们什么时候见一面?】

      “顾屿澄,”叶明溪又抬眸看向顾屿澄,牵着他的手,“不去看熊猫了好吗?我想带你去些别的地方。”

      叶明溪报了一个地址。

      ……

      一小时后。

      叶明溪和顾屿澄一前一后,没有牵手,走在静谧的小区里。小区很大,叶明溪住的房子位于西侧的公园景观,竹林遍地,溪水潺潺,树影婆娑。

      叶明溪没有带摄像机,她拿着手机,走几步就忍不住指挥着顾屿澄在景观边拍照片。

      顾屿澄懒散坐在一张木质长椅上,红色的油漆已经掉色,长椅上露出斑驳圆点,顾屿澄修长的手指就这么随意搭在斑驳上。

      “咔嚓。”叶明溪拍下这散漫的一幕,她给顾屿澄介绍道,“我搬来这里的时候大概是十岁,读五年级,当时我爸没给我房门钥匙,他又常常不回家。我只能蹲在这张椅子上写作业。有些时候会写到很晚,然后就到保安办公室里等他回家。”

      “如果他彻夜不回,我只能翻墙回家,保安看得到监控,但他们也无奈。”叶明溪还记得那时,保安们看向她时那种无奈、怜悯的表情,她轻笑着说,“到现在回想起来,我依旧很讨厌我父亲。”

      她沿路往下走,是一片楠木林,树木接近七层楼高,遮天蔽日。

      “我小时候,这里的树木只有三四层楼高。”叶明溪轻声笑着讲,“那时我会和朋友一起躲猫猫,我藏在这座树林里,她们怕黑,都不敢来找我。”

      “那时我在小区里有很多朋友,只是后来,到了初中,我们便几乎没有联系了。住在这儿的,除了我,大多是真正的大少爷大小姐。十一二岁就讨论着出国、创业,用着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而那时我还没见过智能机。”高中后,父亲离她而去,这栋房子短暂地被远房亲戚占据后,更没人愿意与她来玩。

      叶明溪越回想,越觉得自己童年真是不堪。

      所以才奇妙啊,她做梦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主动回到这栋房子前,和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男人,诉说她不堪的过去。

      顾屿澄全程都很沉默,跟在她身侧,要么安静听她讲述,要么听从她的指挥乖乖配合着拍照。但叶明溪总感觉,在她说话时,她在他专注的眸中,瞥见了与她如出一辙的童年的一隅。

      顾屿澄的童年,是否与她有颇多相似呢?

      走过弯弯绕绕的小径,终于抵达叶明溪的那栋屋子前。

      已经很多年没人打理了,本身就是欧式复古风的别墅外立面依旧漂亮,只是花园里长满了杂草。院门是关着的,叶明溪很自然地就要翻丨墙。

      她翻到一半,注意到顾屿澄略带茫然的目光。

      “看什么看?帮我一把。”

      顾屿澄搭把手,把她托进围墙上,叶明溪一跃而下,踩在枯枝上,发出“咔嚓”的声响。顾屿澄也利索地翻墙进来。

      叶明溪往前走,她已经很小心了,但院子实在太乱了,她踩到一块大石头,差点摔一跤,顾屿澄及时扶住她。叶明溪回头看,看见他脸上轻快的笑意。

      “笑什么啊!”莫名的,耳根红了。

      她牵着顾屿澄的手,坐到房门口的台阶上。顾屿澄没问她为什么不进去,她主动解释道:“这趟回成都,没想过要回家,钥匙还留在海城。”

      叶明溪才说完,院子外,几个保安就踩着沉重的步伐跑来了,保安穿着整齐干净的制服,跑得也很整齐,只是说着一口略搞笑的成都话:“哪个贼娃子,给我出……”

      保安看见叶明溪,怔了片刻,脸上露出和许多年前一模一样的无奈的笑:“叶妹儿,你回来了。”

      “嗯。”叶明溪点头。

      “怎么又翻丨墙回家呢?”保安语气都见怪不怪了。

      这么多年不见,叶明溪在他眼中,始终还是当年那个因为进不了家门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

      “忘带钥匙了。”叶明溪实话实说,“我也就回来看看,过几天就回海城。”

      “你现在在海城工作?真是辛苦啊。”保安语气重带着关怀。

      “还好。”叶明溪顿了片刻,对他说,“叔,这几年的物业费……我都补齐了。”是上个月顺手补的物业费,她这段时间赚得多,但光是这些年没有缴的物业费,就一下花光了她大半工资。

      一年十几万,别墅的物业费就离谱。

      保安愣了愣,虽然物业费这事儿不归他管,但他依旧笑得欣慰:“叶妹儿,出息了啊。叔当初就知道,你是能干大事的人。”

      叶明溪忽然就笑了,倒在身旁顾屿澄的怀中,笑得畅快。

      保安的目光移向顾屿澄:“叶妹儿还谈男朋友了?真不错啊,俊男美女,相配相配。”

      顾屿澄笑着和保安打过招呼。

      叶明溪清晰地感觉到,顾屿澄握紧了她的手。

      就算说了喜欢,接近同居,但他们依旧没有表白,没有正式在一起……叶明溪不主动,顾屿澄也没有再向前。始终差了些什么,始终顾虑着什么。

      尽管叶明溪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顾虑什么。

      这时,叶明溪想,在一个没人熟悉他们的地方,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宣称他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他们谁也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不用考虑其他任何人任何事,真好。

      等保安走了,叶明溪很自然地和顾屿澄说起关于物业费的那些笑话。

      “我爸离开我之后,是给我留了这栋房子没错,但也给我留下了,我压根负担不起的物业费。”叶明溪不喜欢这栋房子。

      她和他爸住在一起时,就对这里毫无归属感。后来她爸抛下她走了,远房亲戚来了,那些她压根不认识的人,把这里弄得一团糟,然后不断叨叨着她:

      “你爸给你准备了这么栋房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女孩子家家的,懂事一些吧,不然长大了嫁不出去。”
      “你不幸福?你都不幸福,全世界就没人过得幸福了!”

      整个高中时光,叶明溪几乎都是躲在学校里度过的,能不回去,就不回去。那些亲戚占了她的房子,美其名曰照顾即将高考的她,等到该交物业费的时候,又把物业推到她面前:

      “她才是房主,该交钱的是她!”

      物业也很无奈。

      他们知道叶明溪的情况,也没有勉强她,只是时不时催一催她。甚至帮她联系中介,毫不委婉地明示她把这栋房子卖了。

      物业每一次催促都是温和的,却在年幼的叶明溪心里留下了一根根刺。

      叶明溪也想过把房子卖掉,但那时,中介看她年纪小不懂事,想要坑她。叶明溪觉得很害怕。不卖房子,她虽然负债,但好歹还有个固定资产,尽管她并不喜欢这份资产。但卖了房子,她很可能被坑得一无所有,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后来叶明溪上了大学,那些亲戚终于搬走。

      大学住校,物业也不再催她了,叶明溪自然而然地忘了这里。

      直到评选助学金的时候。

      叶明溪笑着回忆:“高中班主任对我很好,我那时不好意思去申请助学金,觉得每个月的奖学金已经够用了,杨老偷偷找我谈话,和我说,‘你的情况我知道,是比较特殊的,但这个助学金你一定要申请,能让你过得好一点的东西,你干嘛不要呢?’”

      “而大学过后,学费和住宿费都比高中高出太多,第一年入学没有奖学金,我去申请了助学金。”叶明溪笑得讥讽,“然后,大学的班主任也找我谈话。她说,我这个家庭条件,她是不会批准我的助学金申请的,她很委婉地骂我不要脸。”

      “第二天,我发现自己在网上被同学挂了,他们骂我住着别墅还要抢穷苦学生的助学金。我当时觉得挺委屈的,但又觉得,放在同学老师的角度,好像没什么不对。”

      对叶明溪来说,大学也是一段非常不美好的记忆。

      高中时,班上没有人会嫌弃叶明溪穷,没有人会嫌弃她土里土气。但大学同学会。不是那种明面上的嫌恶,而是无声的孤立,以及一次次在网络上的吐槽。

      “我那时性格的确算不上太好,或者说,糟糕极了。内向,不愿意与人交往,整天缩在图书馆里。同学不喜欢我,老师也不喜欢我。”叶明溪长长地吐口气,“成绩?我成绩倒是挺好,绩点一直在专业前三,厉害吧?”

      “很厉害。”顾屿澄认真点头。

      “只可惜,大学的老师从来不看重成绩,而我又非天才,不足以用成绩引起他人的怜惜。大二下学期,我考了托福,争取到了公费留学的资格,然后,被老师取消了。老师把我的名额拿给了别人。”

      “我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打工跑腿,终于完成我的第一项实验,然后,论文被冠上了别人的名字。”

      “我以前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很简单,我想一直读书,读研读博,好好做科研,为国家做贡献。但那次以后,我只觉得,读书真他爹没意思。”

      “于是我去了海城。”

      然后,她在海城遇到了鹿角,在他身上荒废了三年的青春。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叶明溪心里一片明了,是啊,她那时候的状态,怎么可能不对鹿角动心,怎么可能不被鹿角骗到。

      现在看来,鹿角对她的感情廉价而又卑劣。可当时,那是她黑暗生活中唯一的一束光,她拼了命也要抓住。

      不过,鹿角已经不再是重点,重点是——

      “顾屿澄,我辍学了。”叶明溪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时,会很难过,但她的语气异常平静,内心感觉不到一丝波澜,“我的学历是高中,我大学没能毕业。”

      虽然只差一篇毕业论文的事,但没毕业就是没毕业,这是叶明溪心头永远的痛。

      顾屿澄只是紧紧牵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但正是这样安静的他,反而让她觉得无比心安。叶明溪这时大概只想发泄,她只想一句一句,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不需要任何回应。

      她说,他乖乖听。

      这样就好。

      叶明溪轻轻靠在顾屿澄肩头,继续说:“我觉得,我的学生时代过得糟糕透顶。所以,我很自然而然地怨恨我的父母。”

      “我的母亲,在我九岁时不告而别。我的父亲,在我十五岁时将我抛弃。我怎么能不恨他们呢?”叶明溪笑,“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你的那位顾三姨,顾裁灯,就是我的亲生母亲。那天在明岛的发布会上,她找我聊天,是因为,她希望我能去见我重病的父亲,从父亲那里拿回属于我的那份家产。”

      “我想见我父亲吗?我当然想,我做梦都想要在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为什么抛下我,为什么让我拥有那么糟糕且不堪的童年。”

      “至于拿回属于我的那份家产?为什么不呢?我是个俗人,我喜欢钱,我当然乐意。”

      “但我害怕,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我总觉得,自己一直生活在泥潭中。现在好不容易好一些了,我怕与他见面,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又被打破,我又被拉回无边无尽的泥沼中。虽然我知道,不可能,但我依旧怕。”

      这些天里,叶明溪把自己所纠结的,想不明白的,尽数说给顾屿澄听。

      或许是已经说了这么多了,叶明溪突然就冲动了那么一下,话题一拐:“顾屿澄,所以……有些时候,和你相处的时候,我也觉得怕。”

      “我怕我追不上你。”

      她低头,看着顾屿澄修长的手指,叠在她的手掌上,从手背与她十指相扣。

      扣得很紧。

      她听见顾屿澄在她耳边说:

      “叶明溪,你今年二十四岁,我二十七岁。我比你大三岁。如果一定要说我们之间有什么差距……大抵是,我比你早三年逃离泥沼。”

      “仅此而已。”

      “我知道。”叶明溪感觉到他的手掌轻轻落在自己脊背上的力量,感觉到他怀抱的温暖,她闭眼,轻声说,“所以我已经不怕了。”

      世间有距离的东西那么多,唯有时光追不上,也唯有时光不需要追逐。纵使千山万水,也只有慢慢往前走,总有一天能够走到相同的那条小道上,直至相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chapter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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