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执笔开云

34、chapter 34

　　气氛莫名尴尬。

　　叶明溪盯着手机屏幕，眨着眼，小声解释说：“我高中同桌邀请我明天一起吃午饭。”

　　她又重新串了块土豆，再次送到顾屿澄唇边。顾屿澄没吃，叶明溪没抬眸看他的眼睛，只看见他唇角似笑非笑地勾着，她想了想，主动多解释一句：“是女生。”

　　顾屿澄唇角依旧勾着，没动。

　　叶明溪想起来他连他妹妹的醋都吃，更别说别的女生，一下给她气笑了，收回牙签：“爱吃不吃。”

　　手腕却一下被握住了。

　　顾屿澄的手指很暖，拇指跟顺势探入她的掌心，轻轻摩挲。他稍稍用力，带着叶明溪的手，土豆又回到他的唇边。

　　“玩得开心。”他温和笑着说，这才吃下土豆，喉结上下起伏。

　　“……嗯。”叶明溪埋头继续吃土豆，掌心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还很痒。

　　……

　　顾屿澄还要忙着工作，第二天一大早就没了影儿，叶明溪醒来时，看手机，他一小时前就给她发了在开会的消息。

　　叶明溪也没想过带顾屿澄去见她同学，看时间差不多了，她稍稍收拾收拾，习惯性拎上相机，打车出发去房素素推荐的那家串串店。

　　盛夏八月，雨一停，整个成都就像被笼罩在蒸笼里，叶明溪离开空调车就觉得热得直冒汗。而这点儿温度丝毫不能影响成都人民对串串的喜爱，大中午的，竟然还有人坐在空地上吃。

　　……叶明溪看着都觉得热得受不了。

　　还好房素素比她早到几分钟，占了空调位。

　　叶明溪走进串串店时，又有些紧张，握紧了手上的相机。

　　“明溪！这里！”角落里，房素素站起身用力朝她招手。房素素穿着一身素雅的牛仔连衣裙，笑容无比灿烂，她本身就是亲和力十足的娃娃脸，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

　　叶明溪快步走到她面前，房素素立刻蹦起身，想给她来个拥抱似的，又克制住，只和她握手：“明溪，好久不见。”

　　串串桌上已经拿了些菜，还有两杯奶茶。

　　“好久不见。”叶明溪又回忆起高中时代，那时也是这样，房素素活泼大方，而她显得过分内敛。房素素想和她交朋友，又怕吓着她，于是总是压制住过分活泼的本性，小心翼翼地朝她靠近。

　　经常一个不注意，她的课桌上就会多出一支棒棒糖，或是一个精巧的小饼干。

　　生疏的感觉慢慢消散。

　　串串锅已经煮开了，红辣辣的油锅咕哝咕哝冒着泡泡，周围满是串串的气息，人声沸腾。窗外是学校的步行街，暑假期间，看不到几个学生。

　　房素素帮叶明溪戳开奶茶，又帮她夹菜烫串串，叶明溪不好意思地摆手：“我……我来就好。”

　　“没事儿没事儿，帮大美人儿服务，我开心还来不及。”房素素笑得灿烂，“几年不见，我们从前的小美人儿果然出落成大美女啦。”

　　许久不见，两人很自然地聊起最近的生活。

　　原来房素素在银行工作，平时忙得不可开交，她也是专门挤出时间参加同学会的。叶明溪吃到后面吃饱了，撑着下巴听她聊银行职场里的那些八卦。

　　“我们办公室有个男同事，啧，可有那么奇葩了，我给你说，他主动帮别人打饭，居然要收人家五毛钱的跑腿费！可是之前人家帮他打饭，他也没给钱啊！他这个人就是茶壶嘴儿下元宵，只进不出嗦！”

　　房素素很会说话，一些平凡无趣的小事儿，配上那一嘴成都方言，都变得非常生动。

　　叶明溪听得直笑。

　　又聊到高中，主要是聊高中班上的那些人。房素素消息灵活，什么都知道似的：“你还记得杨晓帆吗？那个很内向的男生，他本科毕业后直博清北！”

　　“歪歪在当网红，还有个小工作室，这两年也越做越好……咦，明溪，你可以和她合作合作呀！”房素素翻出微博给叶明溪看。

　　“小圆去非洲追梦了，你知道的，她一直很喜欢动物，大学也考的动医专业，一逮着机会她就去南非当志愿者啦。这次她也是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回国的……”

　　房素素喝了些酒，神色飞扬地说个不停。

　　叶明溪看着她，房素素样貌还是和高中一模一样的娃娃脸，神采却明显成熟太多，她长大了。叶明溪第一次感受到时间的神奇。

　　聊着聊着，房素素随口问了叶明溪一句：“明溪，你和鹿角……？”

　　在高中同学中，房素素是为数不多知道叶明溪和鹿角谈过恋爱的。

　　叶明溪神色微滞，随即笑了：“分手了。”

　　“你们……”房素素怔怔眨眼，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叶明溪摆摆手，笑着带过这一话题：“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喝。”

　　“干杯！”

　　吃完这顿串串，已经下午三点过，班群里已经嚷嚷着在学校里集合了——他们商量许久，最后干脆把聚会的地点定在学校，晚上再去附近吃火锅、唱K。

　　房素素喝得微醺，和叶明溪勾肩搭背走在一起。

　　走得很慢，叶明溪有足够的时间抬头观察周围的建筑。和她们上学那几年相比，学校的变化非常大，翻修了一遍，外立面从清雅的国风变成了富丽堂皇的欧式风格，小花园里树木越来越茂盛，几株热带树木快要长到六层楼高。

　　花园里的座椅不知道为什么被撤了，连通学校南北两侧的小河沟也被填上了。

　　叶明溪走到她们从前的那栋教学楼前，都有些认不出来。

　　走近了，听到一串熟悉的喧闹声。

　　一楼走廊上，几个穿着旧款校服的人影跑跑闹闹，看见这边叶明溪的身影，立刻怔住了，有些拘谨地朝她招了招手：“明……明溪？”

　　叶明溪和高中时完全不一样了——长得倒是没变多少，脸还是那张脸，只是出落得越发漂亮。但气质，变了一大截。

　　高中时的叶明溪气质就很冷，刚开始，班上很少人敢主动和她接近，但少女时的叶明溪，更像是外强中干般的冷。那时她自卑、迷茫、胆怯，只能用冷脸来掩盖内心的怯弱。

　　漂亮白皙的小少女，梳着整齐的长发，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再怎么冷着脸，也给人一种乖乖女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有股怜惜感。

　　于是后来，在班主任的悄悄撺掇下，班上同学都大着胆子接近她，邀她出去玩，玩笑般喊她“女神”、“班花”，做什么都照顾着她。

　　而现在的叶明溪，冷得让人觉得发凉，漂亮得攻击性十足，甚至凌厉。面对她，就好像隔着一个次元，难免觉得生疏不敢接近。

　　最后还是房素素酒醒了一点儿，笑着跑去与他们相拥，凝固的气氛才渐渐缓解。

　　教室里已经坐了很多人了，大多数都专门穿上曾经的校服，打打闹闹，真的和高中时代无异。班主任杨老也到了，在欢呼声下，他笑呵呵地和大家打了招呼。

　　杨老走到叶明溪面前时，顿了顿，笑意欣慰：“小明溪，听说你现在是大摄影家，开公司了，出息了啊！我当时就说，你脑子灵活，干什么都能成。”

　　他拍了拍叶明溪的肩膀。

　　一时，叶明溪恍然。高三的时候，杨老也是这么笑呵呵地拍着她的肩膀，要她别慌，别怕，考上了大学，以后干什么都是一帆风顺。

　　时光可以倒流吗？

　　反正这一刻，叶明溪真切地感觉，她的确跃过了近十年的时光，回到了高中那段无忧无虑的时间里。

　　之后就在附近的火锅店吃了晚饭，又去KTV唱歌。大家换下高中校服，各自换上日常衣服，其中有人穿着正装，还有人打扮得张扬明媚。

　　叶明溪拿着相机，给每个人都拍了许多照片。

　　夜逐渐深了，KTV里的大家都有些闹不动了，于是懒散躺在座椅上，嘀嘀咕咕般小声聊着天。聊工作，聊最近的生活，吹着牛。吹牛吹够了，继续怀念学生时代，高中聊得差不多，就聊各自的大学。

　　叶明溪安静听他们聊。

　　她们班是学校里最好的宏志班，大家高考成绩都不差，基本都考上了理想的好大学。班上大半同学都读了研，去年才刚入职场，还有几人在读博，在顶尖科研所里进修，在向真正的科学家迈步。

　　本科毕业就去工作的才是少数。

　　叶明溪听他们聊科研，聊实验室给老板打工的经历，她情绪很淡，说不出是向往还是别的什么。其实她以前没想过要当摄影师，她……她的人生规划，本来也是认认真真做科研、学习，读研读博，在大学里、或是科研所里过一辈子。

　　只能说人生难测。

　　叶明溪想着想着，其他人的话题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也转到她身上。

　　“明溪呢？明溪是大学一毕业就去海城创业的吗？厉害啊！”

　　叶明溪一怔，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人也没有多问，话题很快转走。叶明溪坐在角落里，垂着眸子，指尖却止不住轻轻颤抖，感觉从刚才那个问题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留在她身上。

　　她大三的时候，二十一岁，就去了海城，从此没有回来。

　　大学毕业？

　　她压根没有毕业。

　　大学生活，是她心头永远拔不出的一根刺。

　　叶明溪没有和高中同学说过这件事，但其实……他们只要算一算她到海城的时间，就差不多能够猜到。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的缘故，叶明溪视野变得朦胧，鼻尖不争气地发起了酸。她揉了揉，再抬眸看周围的大家，所有人都是那么光鲜亮丽。

　　房素素，曾经那个活泼无厘头的小姑娘，现在做着体面的银行工作，拿着稳定的高薪。

　　杨晓帆，那个总是埋着脑袋走路的小个子男生，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今天他穿着正装西服，文质彬彬，温柔大方，他发过好几篇SCI，直博清北。

　　洛歪，大学时就在网上发布原创歌曲，成了知名唱见，毕业后正向着歌手的方向奔去，当过歌星选秀第一名，甚至《摘星101》就有邀请她做飞行嘉宾。

　　康原、李秋、黄悦悦……所有人。

　　每个人都在熠熠发光，大家都长大了。

　　今天同学会，所有人都在展示他们熠熠发光的现在和未来，只有叶明溪是回到了过去，只有她在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高中时光。

　　只有她，真正的想要重回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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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明溪提前走出了KTV。

　　夜已经很深了，街对面的火锅店还开着，亮堂堂的。街道这边却一片清冷，只有路灯模糊的灯光，朦朦胧胧飘散开。

　　叶明溪想要拿手机打车，又觉得一时没心情，莫名的不想动。她走向路边的黄葛树，想靠着树干休息片刻，一声无比熟悉的呼喊将她拉回现实。

　　“叶明溪。”

　　顾屿澄站在街边，正温柔看着他。路灯的光线洒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叶明溪没有向他走去，她站在原地，茫然开口问：“顾屿澄……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莫名带上几分委屈。

　　“你给我发了地址，正好我工作忙完了，就来接你回去。”顾屿澄见她不动，便缓步朝她走来，低头看着她的脸，眸中漾起心疼的笑，“喝醉了，就忘了么？”

　　叶明溪这才想起，她好像的确给顾屿澄发过消息。

　　顾屿澄来接她，她本来应该很开心的，可这会儿，近距离看着他的脸，看见琥珀眸中心疼的情绪，她只觉得喉咙微哽，视野渐渐被泪花覆盖，变得越来越模糊。

　　鼻尖很酸。

　　“怎么了？”顾屿澄温柔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帮她拭去泪渍，目光却逐渐变得凌厉，“有人让我们叶老师受委屈了？”

　　这一刻，叶明溪再忍不住泪水，压抑许久的委屈情绪奔涌而出。她紧紧抱住顾屿澄的脊背，一张口，齿尖几乎贴在他喉头。

　　她哽咽道：“没有……大家都很好……只是所有人都在发光，只有我，只有我……”

　　只有她，才一直留在黯淡的过去。

　　“不是的，叶明溪。你也在发光，只是你自己没有看见。”

　　顾屿澄的声音很轻，却异常认真，一字一字，叶明溪听得很清晰。

　　“至少……在我眼中，世界黯淡，你比任何人都要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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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聚会快要结束，参加聚会的人陆续离场。房素素和另一个女生聊着天走下楼梯，她一边走，一边埋头给叶明溪发消息。

　　【明溪，你打到车了吗？车牌号记得发我一下哦。】房素素今天喝得太多了，直到现在脑子稍微清醒，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叶明溪刚刚在KTV里似乎兴致不高。

　　她有些担心叶明溪。

　　另外一个女生走在前面，还叽叽喳喳说着些什么，推开KTV楼梯间的大门，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嗯？”房素素茫然抬头，看见女生朝她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又八卦地朝她眨眨眼，看向外边。

　　房素素朝女生目光的方向看去。

　　路灯灯光朦朦胧胧，巨大的黄葛树树荫映在灯下，在深夜，宛若一处静谧安宁、幻梦般的舞台。而舞台中央，两个高挑的影子正在相拥。

　　很美的画面。

　　房素素差点以为自己闯入了古典舞台剧现场。

　　看不清脸，但房素素认出了叶明溪。她小心翼翼拿出手机，想拍下这一幕，又觉得不妥。她看着镜头里，朦胧光线下的树影与人影，犹豫着，最终还是摁下拍摄键，将照片发给叶明溪。

　　因为……总觉得，这么美好的画面，叶明溪也应该看到才对。

　　房素素和另一个女生始终没有说话，无声地离开这里，到街道另一边。再回头时，房素素远远看见，夜色下，一男一女两个高挑的身影手牵着手，轻轻晃着，在成都的小街道上，慢慢越走越远。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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