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行你心上》一起跳舞

92、模仿

　　“我故意的。”赵弘毅旋即一笑：“你看，你果然慌了。如果演讲时你也这样，那可不行。”

　　沙漠雨嘀咕：“就算打个结巴读错音，我也能继续下去。只你这么一闹，我还以为出了低级错误呢？你刚刚那气势，好有压力感。”

　　赵弘毅得意非凡：“当然，我学了好久。”

　　原来，公司成立之初赵弘毅到处跑关系拉工程，发现他鞍前马后客气礼貌做小伏低，别人并不把他当盘菜。他傲气一些，别人反而摸不清深浅，不敢忽视。

　　威严和傲气，有着扯虎皮做大旗的重要作用。

　　内部管理也一样。起初他一味做个诚恳忠厚的老板，后来发现以德服人的结果就是服不住人。

　　企业越大，越需要威权。

　　威权这个东西，是可以外化于形的。

　　譬如神情、动作、肢体语言。

　　赵弘毅比着电视上那些演帝王将相枭雄霸主的老戏骨，照猫画虎，又跟一些大老板学了学神态动作语言。

　　久而久之自己建立起气场，挺能唬人。

　　“你要是能习惯我，就不会怯场，我再教你几个小技巧，你就能镇住场子。”赵弘毅说。

　　沙漠雨脑中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一点：“弘毅，你是不是跟钱北辰学过？”

　　赵弘毅点点头，讲起了从前和方承乾、钱北辰的邯郸学步。

　　刚结识方承乾时，他不过是修理厂被踢出门的小股东，整日和一帮糙老爷们混在一块，举止言行颇有些粗野。

　　乍见又痞又雅挥洒自如的方承乾，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但也只能羡慕罢了。

　　那时他正在艰难打拼中，仅有的资金都用来买了设备，实在没有能力给自己贴金。碰了两次壁，赵弘毅意识到自我包装出了问题。

　　在修理厂，一身油污的工装、一双粗糙黑腻的手就是他技术实力的证明。

　　到商场上，这一套根本行不通。商场中人眼风刮毒，单看行头就将自己初初创业的窘窄看了个透彻，哪还肯信任他的实力？

　　他咬牙往自己身上砸钱。

　　时人总结揽生意谈项目的一二三四硬件配置，那就是：一斤酒量，两部车子，三块手表，四季衣裳。

　　车子好说，二手市场什么车都有，他买了辆里程超过5万公里的凯迪拉克，一辆看上去成色很新，实际出车祸大修过的宝马，价格都极低。

　　一新一旧换着开，显得挺有底蕴，不是暴发户。

　　衣服么，他比照方承乾的打扮，按同样款式、品牌、配色买了几套装门面的衣服。穿上对着镜子一照，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来了——

　　一则方承乾的审美品位在那儿摆着，抄作业也能抄个“优”。二则他那部大胡子极具放大效应：胡乱穿衣就显得邋遢潦倒，一旦正式着装便显得堂皇正大、威严赫赫。

　　方承乾见了他的新形象，哈哈一笑，送给他一块手表，还有方巾、袖扣等小物件，让他注意替换。

　　又一次谈生意，酒桌上对方目光在他手腕间盘旋良久，终于忍不住问起他的手表哪里买的。

　　赵弘毅心头一动，口中只淡淡一笑：“不记得了。”次日便买了块一模一样的，送到对方府上。

　　那块表的价格，让他心肝子跳跳地疼了一天。

　　那笔生意很快谈成，之后接待应酬、谈判签约都顺利许多。

　　此后，他便主要模仿方承乾和几个二代穿衣打扮，再后来，又学他们举手投足、言语仪态、待人接物，请客送礼，几年下来已经和他们一般无二。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久居上位大有来头，也有什么深厚背景。

　　再见钱北辰时，他才知道，人外还有人。

　　钱忠恕素好国学讲究个儒商风范，钱北辰幼承庭训风采卓然，那是文化浸润的结果。

　　赵弘毅模仿钱北辰的外在举止，对着镜子不止苦练了多少次。他没法拥有钱北辰的教育背景和家庭环境，只能跟着钱北辰的喜好，读他读过的书，虽则看起来头疼，但一有空就翻一翻，多少有些裨益。

　　某一次练习时，巧不巧被方承乾撞见，他大感不自在，孰料方承乾却钦佩不已——

　　“北辰从小就被父母带着出席商务、社交、仪庆场合，举止礼仪风度气质都经过精心培训，又有钱伯伯悉心教导和名校教育背景。可弘毅你完完全全靠自己模仿和学习，真真是不简单。”

　　沙漠雨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一见钱北辰，就觉得你和他的背影、气势、动作神态十分相像。”

　　赵弘毅点点头：“刻意模仿过他嘛。不止你，卫成昭也认错过。”

　　刻意练习的效果，真是出奇的好。

　　沙漠雨笑笑：“你别说，刚刚你气场两米八，真的挺怵人。”

　　赵弘毅弯了弯嘴角，露出嘲讽笑意：“气场气质这东西听着神秘高贵，说穿了主要还是肢体仪态眼神表情那套，很容易速成。方家做的酒店业务那块，哪怕职校毕业生招进去，经过他们的形象礼仪训练课一集训，看起来都有模有样。”

　　沙漠雨想了一想，双手往中间一拍：“对！我们大学就这样！”

　　她母校C大是综合类大学，人文社科类专业很强，全国知名。可谓教授们著作等身，学生们饱读诗书。

　　可每每学校搞什么活动，大放光彩的依然是艺术学院的学生。

　　学中文的钻研文字之美，学舞蹈的展现身体之美，术业有专攻。论文化修养，艺术类的学生怎么比得过人文类的学生？但至少从外在仪态气质看，艺术类学生可以把人文社科的才子才女“秒杀成渣渣。”

　　赵弘毅哑然失笑。

　　“就是这个道理！承乾交往过一些模特，单看仪态气质，甩普通人十八条街都不止。靠什么？还不是靠专门的仪态课，练习行走坐站拍照、训练各种姿势体态？反而是我认识的几位饱读诗书的学者，沉迷学术不修边幅，伏案久了弓腰驼背，看不出来半点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样子。可见这些外化于形的东西多么不靠谱……”

　　一边吐槽，一边刻苦练习。

　　心中羡慕钱北辰的教养，就自己埋头偷偷的补……

　　弘毅啊弘毅，如果你有良好的家庭出身，如果有优秀的父母悉心教导，不知该有多棒！？

　　当然你现在也很棒，让人爱得不行。

　　沙漠雨这么想着，看赵弘毅的眼神越发深邃。

　　这晚，赵弘毅倾囊相授加以指点，包括眼神如何定住，怎么与人对视，怎么微笑，怎么提升气势，怎么引导别人给出肯定态度，怎么使用手势放大内容能量、怎么鼓舞激励人心……

　　长弓集团规模大，赵弘毅开会讲话、巡视、训示、动员实不在少数，积累的经验相当有实战性。

　　沙漠雨学的新闻课程中本就有广播电视新闻的课程，在姿态语言、表情、发音语调上有一定基础。只是她那套带有镜头前的表演性质，一对一采访或许效果很好，但要面对上百人讲课的话，明显赵弘毅这一套更具气势。

　　沙漠雨有悟性有基础，赵弘毅善提炼会指点，两相结合，很快渐入佳境。

　　最后，赵弘毅用手机替她录了一段，放给她看：“不错不错，再揣摩揣摩修正修正就OK。你这么聪明一点就透，要学点儿范儿还不容易？”

　　练习太久，兴奋太久，其结果是，两人都失去了睡意。

　　干脆歪在沙发上闲聊。

　　夏夜清凉，暖白落地灯光笼住二人，连蛾子也不往这二人世界扑飞。

　　赵弘毅问沙漠雨，和同事相处怎么样？

　　沙漠雨嘻嘻笑：“现在大家都说我要嫁豪门，连编辑部唐主任都和我客气起来。那邱晓静也再没刺过我一句，反而有些巴结的意思呢。老实说，这滋味真不错哎。”

　　“那什么邱晓静经常刺你？”赵弘毅立刻想起那个尖酸刻薄挑拨离间的女人，眉头一皱：“她有没有欺负你？”

　　沙漠雨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她脾气不好，我离她远点就是了。现在嘛，晓得人家嘴上客气心头羡慕嫉妒恨，我离她更远了。”

　　赵弘毅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芽芽，你这性格未免也……”

　　她被亲爹亲妈拿捏也就算了，如今一个女同事也能欺到她头上，这脾性也太绵软了点。

　　可她若不是这么好心眼儿好脾性儿，他俩又怎么会走到一起？从雪山追到江城，他干了那么多混帐事，她不也没和他计较？

　　转念一想，要让芽芽不受气，还得自己加油努力。

　　人么，够得上的羡慕嫉妒，够不上的崇拜仰望。他要是有方氏、明德那样的实力，就该别人远远敬着她了。

　　这才是男人宠老婆的正确打开方式。

　　正这么想着，突听得沙漠雨“噗嗤”一声笑：“说起那邱晓静，我给你讲个笑话。以前你穿着工装来办公室，邱晓静嘲笑你瞧不起你。现在一说到你就是什么真正的有钱人都不为外物所累，这叫贵族风度。”

　　赵弘毅笑得直拍大腿：“我的个天，还贵族？名门贵族那是封建门阀，早被革命了！如今富豪榜上那些人，管他什么姓王姓马姓任的，往上数三代全是稻田里插秧的泥腿子出身！”

　　沙漠雨深以为然：“就是就是。所以我很不喜欢这个邱晓静，太羡富嫌贫。其实大家都是人，有什么两样？难道有钱便高人一等？有些人有钱人为富不仁仗势欺人，远不如平头老百姓清清白白勤勤恳恳，有什么好崇拜仰望的？”

　　赵弘毅目光渐渐深沉起来。

　　这些天，沙漠雨和钱家、方家交往起来不见一丝局促紧张。他还暗搓搓以为，沙漠雨如此，是因为他和钱北辰、方承乾兄弟相交的缘故。却原来，她从内心就没觉得这些人高人一等？

　　这就是无欲则刚吗？

　　“芽芽，你的想法挺特别。”

　　沙漠雨歪头一笑：“这是你教我的啊。”

　　赵弘毅不解抬眉。

　　“还记得你捐干细胞时吗……”

　　那时，沙漠雨彻底见识了父亲的翻脸无情，也得知了外婆对母亲的算计利用。金钱对兄弟情、夫妻情、母女情的异化，让她三观崩溃。

　　然后亲眼看到，彼时“一穷二白”的赵弘毅如何不顾一己之安危，为陌生小姑娘捐骨髓治病救人。如何不给对方添人情负担，如何不肯吐露姓名。

　　远比财富贵重的，是人品，赵弘毅这样的人品。

　　沙漠雨对弘哥哥又敬又爱，又疼又黏。

　　这种仰望、爱怜和悲痛，在得知赵弘毅“牺牲”在汶川时达到顶峰。

　　这实在是一种超越了兄妹的，深刻而复杂的情感。

　　正是这种情感，让沙漠雨能够从兄妹关系快速转弯，演变成一对恋人。

　　因这个人，本来就深深地吸引她，本来就特别打动她。

　　赵弘毅更汗颜了：“我其实没那么好，我也羡慕过方家和钱家的豪富，我也巴结过他们……”

　　沙漠雨笑着蒙上他的口：“乱说，我还不知道你？你白手起家本就艰难，为了获取资源不得不殚精竭虑。但你这个人简单纯粹，从没因此崇拜豪门迷信金钱，保持了善良助人的本心。在我心里，你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