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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撒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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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而在沙漠雨这里住了多久,沙漠雨就陪伴、劝导了她多久。
很遗憾,她的话何敏而根本听不进去。
受了情伤的何敏而在偏执的路上一去不回头,并称自己的行为是“开窍”。
“开窍”的女人初战告捷,很快就捏了一把蓝颜在手,有老同学,有工作认识的人,还有陌生网友。
何敏而说到做到,只做红颜知己,没有赤裸裸的暧昧。然微信、约会、小礼物接踵而来,明眼人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何敏而挑着捡着,一部分接受,少部分婉言谢绝,少部分投桃报李回赠或回请。
间或撒个娇,间或刺人家两句,间或来点儿嗔怪,讨厌,不理你了之类。
蓝颜们打了鸡血一般,前赴后继,行为上瘾。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男人要的就是求而不得,你越吊着装着,他越来劲。”何敏而冷笑:“都是贱胚子。”
沙漠雨很为她发愁。
她忍不住将这件事讲给赵弘毅听。
赵弘毅的回答很简单:“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她走歪路……”
赵弘毅叹气:“芽芽,你劝动你父亲了吗?”
沙漠雨沉默。
是啊,她连自己的父亲都劝不动。
如果说早年间她还小,父亲听不进去还情有可原。但这些年,她光是劝父亲振作精神脚踏实地,去找一份适合的工作养活自己,不要好高骛远的话,就说了一条河那么多。直白、婉转、鼓励、打气,责骂、棒喝,都试遍了,没用。
只能放弃,只能认命地养着他。
赵弘毅一针见血:她改变不了父亲,也影响不了何敏而,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没多久,何敏而主动搬走了。——她再感激沙漠雨的收容,也不愿意天天被人浇灌心灵鸡汤。
敏而走了,赵弘毅终于回来。
说是终于,其实也才十来天。
这十来天,沙漠雨每晚和他微信、视频、电话,说些日常话。不像别的情侣黏黏糊糊,但也日日联系。
因此,接到赵弘毅那刻,沙漠雨心头浮上“终于”两个字,她明白过来:她是腊月的萝卜——实实在在(冻)动心了。
高速路出口迎宾广场,赵弘毅缓缓停下车子泊靠路边,开门下车,向沙漠雨迈出大长腿。
耀眼阳光下,沙漠雨看着他大步走来,心头实在欢喜,伸出双手飞扑过去,差点直直撞上他胸口。一收住脚,双手吊上他的脖子就地蹦了两蹦:“弘毅!”
弘毅双手接她在怀喜不自胜,笑得如同阳光灿烂:“哟?看到我这么高兴哪?”
沙漠雨脆脆回答:“嗯,想你了!”
她的眼睛晶晶亮,透着冰雪的澄澈。
赵弘毅真切地相信,沙漠雨真的想他了。
他偏皱着鼻子故作不信:“小嘴儿吃过蜜糖了?”
沙漠雨傲娇转身:“不信算了!”
赵弘毅一把将她拉回来:“我信,我信。”
换了往常,他早就得寸进尺,非尝尝她嘴上有没有糖。可现在,他真不敢,只眉开眼笑将她抱在怀里揉了揉,便放开她,两人上了车,往市区走。
“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赵弘毅:“争取半个月吧,尽量陪你过两个周末。”
沙漠雨不贪心,还挺满意:“那,我们周末去露营好不好?我还没正式把你介绍给驴友们呢?”
赵弘毅大喜过望:“真的?芽芽你肯给我名分了?”
在沙漠雨心里,无疆户外的驴友就是她最亲近的人。
如今,她要带他见亲人了呢。
沙漠雨脸上一红:“早有名分了好不好?你自信点。”
赵弘毅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嗯,现在有点自信了。”
两人都自动自觉略过了“见家长”环节。赵弘毅不愿提,沙漠雨更不愿想。
时近傍晚,沙漠雨带着赵弘毅去吃江城有名的舅妈烤鱼。
肥大的花鲢剖开压扁,夹在铁夹上,炭火翻来覆去烤,撒上细盐、花椒粉、辣椒粉、孜然,烤得鱼肉金黄起壳儿,装在烧烤盘里。
炒锅热油,下姜蒜、花椒粒、辣椒段、泡椒、泡姜、山胡椒、白糖、黄酒、味精、鸡精等炒制,滋啦啦浇在烤鱼上,油脂和调料慢慢煨,将调料味道煨进烤鱼里,这就是最受食客欢迎的泡椒烤鱼。
除了泡椒烤鱼,还有豆豉、麻辣、鱼香、泡菜、炸酱等口味。
烤盘内,还可以配着土豆、藕片、豆腐、粉条、洋葱之类的蔬菜煨着吃。最棒的是将煮好的面条往佐料里一裹,呼噜噜吸溜到嘴里,比什么都香!
赵弘毅这些年在外,从没吃过如江城这般可口的烤鱼,在炭火边吃得满口生香。
又叫了三两水煮面条拌着,配着简简单单的青菜豆腐汤、卤煮花生和凉拌黄瓜,一会儿功夫额头就见了汗。
比吃山珍海味爽快多了。
沙漠雨看他吃得高兴,心里也欢喜:“要不要开两瓶啤酒?”
赵弘毅笑着摇头:“我要开车。”
沙漠雨笑:“我替你开。要不喊代驾也行,难得高兴。”
赵弘毅谢绝了:“芽芽,我本来就很高兴。”
他看着他,温言细语:“你不用这么惯着我,会把我惯坏的。”
他眼睛里脉脉如水,连带着硬朗的面容也柔软了七八分。
沙漠雨在他注视下心头扑扑乱跳。
她喜欢他,这份喜欢在短短时光越积越厚,隐隐有盖过脸皮的趋势。她大了胆子,抽了一张纸巾为他擦去额头微汗:“人家愿意嘛。”
好不撒娇。
赵弘毅握住她的手,低低喊了声“芽芽。”
沙漠雨抽出手,低了头,脸蛋儿红红的:“快吃鱼,一会儿煎炸出锅巴了。”
赵弘毅伸手夹了一块肚腹上少刺的鱼肉在她碗里:“你也多吃点肉,别老喝青菜豆腐汤。天热本来就胃口不好,再一饮食清淡,就掉肉了。”
火苗扑扑,烤盘里油脂咕嘟咕嘟,散发出青白烟气,映得二人面色极好。
小别重聚,大庭广众,两个人都没有再说情情爱爱的话,只口角衔笑,眼波流转,顾盼皆是情意。
吃完烤鱼,两人在滨江路散步吹风。
夏夜,宽阔的滨江步道上鲜花簇簇,成排的蓝花楹下,老人漫步,孩童追逐,少男少女的自行车丁零丁零晃晃悠悠而过,处处都是江城特有的闲适。
两人从滨江路下到滨江大堤的马道上,这是江水上涨时将淹没之处,路面不甚平整,也没有灯光,但离江水更近,夜风更加凉爽。
沙漠雨挽着赵弘毅手臂走,一路说着近来趣事,什么采访完了笔记本忘带走啊,什么遇到个采访对象死活记不起名字还寒暄了十多分钟啊,什么无疆去相亲又凉凉啊……
走到江滩上,两人寻了个大石头坐下来,看排浪而来的江景。
不远处的趸船披红挂绿着满彩灯,“长江鱼”的招牌雪亮,这一片水面也映成了红红绿绿的光道,随着波澜翻滚厮杀得热闹。
是赵弘毅很多年没认真看过的城市烟火。
沙漠雨从衣兜里摸出两片口香糖:“弘哥哥要不要来一个?”
烤鱼调料多香辛料,正该去去口气。
赵弘毅伸手接过。
小小绿箭口香糖,赵弘毅咀嚼几下竟然能吹出泡泡来。在城市的夜晚,泡泡如同雾中月亮,又大,又白,还有模糊的乳白色光晕。
“啪——”泡泡破裂,赵弘毅正要吐掉,猛然想起沙漠雨是个驴友,环保主义者,就算在雪山上负重喘气也不肯留半点垃圾的人,遂取了纸巾吐出泡泡,又摊开纸巾去接沙漠雨口中残胶。
沙漠雨吐在他掌心里,赵弘毅捏着纸巾一团,收在兜里。
半昏半昧的灯光余晕中,两人四目相对,都想起那日葡萄架下的情形来,她吐出酸葡萄皮儿在他掌心,然后……
沙漠雨怔了数秒,蓦地扭头到一边。
哎呀,前些天听何敏而讲了太多荤段子和酒吧艳遇,她竟然跟着变坏了。
那一瞬间,她竟然想凑过嘴儿去,勾着他的脖子亲。
赵弘毅心跳得突突的:那瞬间,他观芽芽情态,已有缠绵之意。
是吹起冲锋号?还是战略性撤退?
他拉了拉沙漠雨的手:“芽芽,有点晚儿了,要不……”
沙漠雨的手往回缩了一下,嘴角也轻轻咬住。
借着江面船舶变幻的灯光,赵弘毅看清她的神色,心中暗叹。
从前和芽芽是兄妹时,觉得芽芽又乖巧又好哄,买点小零食,给个小红包她就高高兴兴的。
如今一恋爱,发觉芽芽的性子真是矛盾多变。有时候气势雄壮,竟敢脱衣服扮豪放吓他;有时候爽直得要命,连喜欢卫成昭这种心思也一五一十告诉他;有时候主动可爱,跟他说想他了,摇头摆尾凑上来撩他。有时又格外羞涩,象条小鱼儿一样,他一露头,她就吓得甩尾巴游走。
他这条大鱼,什么时候才能把小鱼儿吃到嘴里?
算了算了,急不来。
赵弘毅轻咳一声:“要不……我先订酒店住下?明天晚上有酒局,我晚点儿再来找你好不好?”
一听到“酒局”两个字,沙漠雨沉默了。
对赵弘毅而言,岂止一个晚上有酒局?两人能见面,能相处的时光,其实屈指可数。
她揉着衣摆,颠来复去想了好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要不,你先将就着住我那儿好了。”
赵弘毅还没答话,她又咬牙道:“你答应我不许乱来,说话算话!”
这回,赵弘毅打死也不敢问她“什么叫乱来?”忙不迭答应:“好好,芽芽,谢谢你肯收留我。”
说得可怜巴巴,好似无处容身一般。
沙漠雨咬了咬唇:这家伙,又开始卖惨了。哎,怎么办?她偏偏就吃这套。
既已说定,两人便携手回家。
赵弘毅立马发现,沙漠雨书房里放了张新铁艺床,铺了崭新的牛皮凉席,枕头和薄被是雾霾蓝,很雅致大方的莫兰迪色系。
这是提前买好的。
小丫头早就想他了,想和他一个屋檐下你侬我侬,偏生面皮薄,扭扭捏捏不肯松口。真是,别扭得可爱。
呃,女孩儿家的心思,他好像摸到一点门道了呢?
赵弘毅甩掉拖鞋光脚上床,抱着枕头蹬弹大脚,乐得打滚儿。
沙漠雨端着水杯进来时,正巧见这夯货摇头摆尾在床上撒欢,跟凤凰山上欢腾奔跑的大水牛似的。枕头蒙在他脸上,都没瞧见她。
她默不作声放下水杯,摸出手机点开相机框住赵弘毅,拍了个9秒的小视频。
赵弘毅滚完掀开枕头,瞧见她放下手机,一时大囧: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欢实了?好像预谋已久似的。
却见沙漠雨微露笑意指指水杯:“这个大杯子给你喝水,这个台式电脑你也可以用,装了CAD,嫌版本不好你自己下。书柜下的小柜子,你随意装东西。床头柜里放了睡衣浴巾,等会儿你就去洗漱吧?”
这安排,是许他长长久久住下去的意思。
大水牛又撒蹄子欢腾去了。
沙漠雨低头含笑出了屋,将赵弘毅行李箱中的衣物取出来一一熨烫,先挂在她卧室衣柜里。
书房没有柜子,也摆不下柜子。
这屋子往日一个人住着合适,猛然来了个大老爷们儿,就觉得褊窄。
隔了两面墙,她听到赵弘毅边洗澡边唱歌,《康定情歌》、《坐上火车去拉萨》、《天湖纳木错》,最后还来了个《唱支山歌给党听》,老实说,唱得很一般,情绪倒是欢快得很,声振屋瓦。
沙漠雨十分怀疑,这下左邻右舍都知道她屋里住了个男人了。
沙漠雨咬咬牙,简单粗暴地想:知道了就知道了,管那么多呢!她都25了,交个男朋友怎么了?谁还笑话她不成?
何况这家伙,迟早要做她的男人。
沙漠雨将她男人的笔记本电脑包提起来,准备放到书房去。这一经过走道,瞧见卫生间玻璃门上赵弘毅的身影:只见他正伸臂用毛巾擦头发,松松垮垮的裤头上方,好像冒出一撮浓密腹毛——
雄性生物的力量,叫嚣着要冲破这单薄通透的玻璃门。
她赶紧转身,暗骂自己:怎么忘记这茬了?这玻璃门,敏而来住时她就发现了,很走光啊!
明天去买个浴帘挂上,不然,她早晚长针眼。
呃,不能等明天,一会儿她洗澡时先往门上挂块地布。
咦?赵弘毅上次来,是不是看见她洗澡了?难怪,他明明已经在沙发上睡着,后来却粗声大气丑态再现……
沙漠雨又想磨牙。
正琢磨怎么收拾这混蛋,沙发上手机陡然铃声大作,一声声带着急迫,沙漠雨一看来电显示“无疆”,冒出一个直觉:出事了。
果然,电话里无疆声音急促:“快来竹溪大桥,上游水库开闸放水,冲了个人下来,正在河中心石头上爬着呢。消防跟我们求助,照片微信群里有!”
社会法制部的老记者张天凯也打电话过来:“沙漠雨,我也在现场,你们快来救人!”
张天凯是跑消防口的记者。
江城的公安系统不是不能打硬仗,但这几年作风疲懒,实在一言难尽。搞得现在老百姓有困难有危险不是打“110”找警察,而是打“119”找消防。张天凯这几年,整天跟着消防兵捅居民楼的马蜂窝、捉窜入小区的蛇、给居民撬锁开门、救掉落阳台防盗网的孩子、转移暴雨受灾的群众……
总之,灭火的稿子不多,干好事救人的一大堆,还净出热点新闻。
无疆户外有几次和消防合作救人,沙漠雨和张天凯就合作写稿子,一个文字一个图片,或者共同署名。
沙漠雨放下电话,赶紧去取救援装备。
赵弘毅洗完澡出来,沙漠雨正要出门,急急对他说了声:“有救援任务,我出去一趟。”
赵弘毅赶紧换鞋:“我开车送你。”
两人急奔出门,沙漠雨一上车,就开始安装八轴固定翼无人机,手速极快,神情严肃。
“用这个救人?这能承几斤几两?”赵弘毅奇道。
沙漠雨装好无人机放在后座上,三言两语跟他介绍了事情经过。“上游水库放水,冲了个人下来……那河滩石头多、水流急,下游是垮塌废弃的水坝。人从上游下水顺水能游过去,想游回来千难万难。冲锋舟不好过乱石滩,橡皮艇弄不好就冲下去翻覆了。我们在那儿救援过一次,吃了点亏才积攒了经验。用无人机在上游先牵一根细绳过去,细绳再牵引粗绳,粗绳牵引缆绳,固定在两岸的树上。把橡皮艇用快挂维系在缆绳上,再牵引回来就可以了,和摆渡差不多。”
听着倒是靠谱,就是费事。
赵弘毅问:“水有多深,有现场照片吗?”
“水退后大约1米多,十多年前的大洪水冲来许多石头泥沙淤积,水坝也垮塌废弃了。是你走之后的事儿,难怪你不晓得。”
赵弘毅开着车,来不及翻看微信群里的照片,只重复问:“你确认水深1米多?”
沙漠雨十分肯定:“上次我们也在那儿用橡皮艇救过落水者,测过水深,最多只有1米5,就是水流急。”
赵弘毅立刻腾出手拨电话:“老刘,赶紧调度一台山地全地形挖掘机到竹溪大桥下的河滩。地方你知道吧?”
车内蓝牙声音十分清晰地响起来:“知道知道,赵总别忘了,我可是土生土长江城人。”
沙漠雨脑中灵光一现:“你要开挖掘机过去?”
赵弘毅得意一笑:“那河水再急,总冲不走我的全地形挖掘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