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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狭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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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小姑娘提及逝去的亲人泫然欲泣,想起村民说的红房子血案,行者无疆赶紧扯开话题:“哎,我说我们还挺有缘分的。你看,你和我们家苞苞、呃,我们家吴忧既是老乡,还是大学同学呢,我们又在凤凰山下遇到,这不是有缘分是啥?”
吴忧笑得很开心:“对呀,沙漠雨以前也读江城一中,现在C大,成了我的学妹,我们又都在摄影社团。谁说这是不是缘分?”
沙漠雨也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和可爱的牙牙肉:“当然是缘分了。叔叔你不知道,我是新闻系的,课程中本来有新闻摄影。想到从没摸过相机,为了快速实战,这才加入了摄影社团。还好吴忧也选了摄影呢。”
行者无疆笑了:吴忧自小跟着无疆户外看遍风景,对摄影多有兴趣,两人在摄影社团结识,与其说是缘分偶然,倒不如说命定必然。
他揽着女儿肩膀,拍拍沙漠雨的肩头,将两个花骨朵般的姑娘往中间一凑:“好好好!我正担心我们家吴忧离开家不习惯,这下好了,你们俩一个学校一个社团,正好多照应,以后开学放假一起走。”
吴忧娇嗔:“爸!你说得人家跟小孩子一样。”
沙漠雨挽了吴忧胳膊,看着无疆眼睛诚挚道:“吴忧一向性格爽快为人耿直,是我们社团的大姐大,我还想靠她多照应呢。有吴叔叔这句话,往后我就赖上她啦!”
这姑娘嘴儿好甜——行者无疆一愣,随即答应:“哎哎,好好!吴忧你对你校友多照顾着点。”
几人有说有笑,赵弘毅便逡巡店内,侧耳倾听,甚至还晃到沙漠雨对面,在帽檐和面罩的遮挡下不动声色地看她音容笑貌。
她说话并不多,多是吴忧吹嘘自己老爸在户外多厉害,行者无疆又吹嘘游泳和户外运动多有趣多健康。她只凑趣答着,间或问两句,却恰到好处,惹得那对父女谈性大增,竟然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赵弘毅不知沙漠雨是有意照顾生意表示答谢,还是真对户外驴行有兴趣?一来二去迅速填了无疆户外运动协会的注册表,取了个“小雨沙沙”的网名,交了会员费用,买了一套户外运动装备,并约定下周末就和他们一起徒步。
那套装备算下来,小一万块。按行者无疆所说,在刚入门驴友中可算顶配了。
沙漠雨打开钱包,飞快抽出一张建行借记卡。
几秒之后,无疆看了看POS机,尴尬抬头:“好像,余额不足?”
沙漠雨轻轻“啊”了一声,想了想,不好意思一笑:“看我这记性!不好意思啊。这张卡刷五千,我换一张卡再刷。”
她刷了借记卡,随后又在钱包中抽出另一张卡付了钱。赵弘毅看那卡面,正是他曾用过的工银运通百夫长白金卡,不过她刷的是副卡。
虽是白金卡额度挺高,其实以沙漠雨学生的身份,日常消费根本透支不了多少。
赵弘毅冷笑一声:看来沙时崇仍然喜欢光面子活儿,对这唯一的女儿并不怎么样。否则,沙漠雨的建行借记卡上应该有充足现金才对。
就算全刷副卡,也应该底气十足不带丝毫犹豫的,根本不会停顿那一下,先刷了5000借记卡才刷信用卡。
他齿冷之余,胸口有一簇火苗莫名燃起。
待得沙漠雨和吴忧一同出了门,行者无疆才发现这位顾客竟然一直在店内盘桓。他疑惑地看了看店员,店员摊手耸肩,表示也搞不明白情况。
赵弘毅缓缓摘下帽子拿在手里,面若无事听行者无疆介绍完服装性能,迅速定了一批始祖鸟的快干衣裤和帽子,数额之大令人咋舌。
行者无疆一边开□□,一边暗自庆幸,幸好这位土豪客户很有耐心,没有失去这笔大单。
他大手一挥,给赵弘毅赠送了一个吊床,一顶帽子,夏季树林纳凉正用得上。
赵弘毅瞧了瞧那军绿色迷彩帽子,哭笑不得——真是,这颜色的货也能进?真不会做生意!
行者无疆讨好地凑过来笑:“土豪,咱们交个朋友呗?要不要加入我们无疆户外?可以免费为贵公司定制一次会员企业活动,定向越野、攀岩培训、野外救生都行,十分适合团建哟。”
赵弘毅默默收回“不会做生意”的评价。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这几年杂务缠身。要不,老板留张名片?”他诚恳地敷衍。
要不是看在他们救了芽芽的份上,他何必在江城订这批货?海市什么没有?
赵弘毅冷了江城机械厂几天,另一头陪他玩儿票的朋友则跟机械厂那边开出低得令人发指的价格,机械厂那边就着急了,频频向赵弘毅示好,想要约谈。
机械厂急了,赵弘毅反倒不急,连称有事——事实上也真有事,此行最重要的事。 忙了几天,他才让手底下的公关人员找了个晚上约厂里几个领导打牌、喝酒。借着麻将桌给机械厂的那帮子饕餮鬼喂了不少好处。
他这边如此“上道”,机械厂那帮饕餮鬼也不客气,几番暗示找个地方放松放松。
厂子都卖空了,权力不用,过期作废,赵弘毅觉得挺正常。
这是最后的公关,该他再度上场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赵弘毅从来不因生意小而轻视。
赚钱,他向来认真。
江城的灯红酒绿,赵弘毅并不熟悉,好在司机老刘驾轻就熟。无他,老刘上一任老板也是风流货色。一番安排,便约了一处名叫“玉苑”的会所,人称江城的“天上人间”。
“玉苑”的公主、佳丽们个个盘靓条顺嘴甜,不走妖艳贱货风,反而个个端丽风雅,连衣裙都与众不同。
别处裙子又短又漏又透,唯恐一身白肉卖不出去。这会所的公主、佳丽们妙极,一身长裙拖曳到底,云鬓高高挽起,长长的耳环轻轻摇曳。一上来便挽着主顾们的手温柔细语,浑不似风月场所,令人有携名媛赴晚宴的仪式感。细看,那身裙装各有不同,或露背,或露腰,或露沟,或露肩,横竖只露一线,风流不下流,若隐若现反倒勾人遐想。
破产老厂几位没见过大世面的色鬼顿时直了眼睛酥了骨头。
偏偏到公主佳丽面前,又忍不住缩手缩脚,竟是自惭形秽。
看机械厂那帮人一副内心急不可耐外表又强撑面子的模样,赵弘毅暗觉好笑。
虚虚张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我出去打个电话,各位先嗨皮。”
赵弘毅转身出去,一位佳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隔了两尺距离,低眉浅笑,十分恭顺的模样。
厂长哈哈一笑,自以为懂得起,嘴上还笑他:“你各人去你各人去!年轻人火气是旺些,哈哈!”
出得门来,赵弘毅立刻大步甩开身后的佳丽,冷声冷气道:“行了。”
这等光得钱不出力的好事,谁不愿呢?那女子也不纠缠,低头嫣然一笑,一步三摇去了。
赵弘毅挥手在鼻子前扇了几扇。
厌恶女子脂粉气的毛病,大约这辈子没救了。
他只想往开阔地方去,吹散胸口的烦闷恶心。
陌生地方,廊道弯弯,灯影重重,但他凭着直觉,只几十步便来到后苑的泳池区。
绿树婆娑,灯光昏暗,水波微漾,凉风徐来,身上被熏的烟气和鼻尖若有似无的脂粉香散去大半。赵弘毅看着无边际游泳池碧波荡漾人迹稀少,念头一动,想要下水。
身后女侍察言观色微笑着跟上来,携了泳裤引领他入了私密性极好的更衣室,竟要亲手服侍他换上泳装。
赵弘毅看出来了,后苑大约是比前面更“温柔冢”的场所。
他最要好的朋友、方氏集团太子爷方承乾总和他说,越是看上去豪奢高档的场所,内里越是淫靡。有些玩法,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做不到的。
因为客人有了权势富贵,便不再讲什么规则底线。
赵弘毅觉得,某种程度上方承乾颠倒了因果:有些客人是因为没有规则底线,才有了权势富贵。
赵弘毅大手一挥拒绝了女子的服务,掩帘换上泳装,戴上游泳眼镜,一个鱼跃扎进了泳池,开始自由泳。
赵弘毅大本营海市的老板们都活得精致,大多讲究自律、锻炼、养生。例如方承乾的理想就是做什么“百马王子”,声称此生要跑百个城市百场马拉松。方少一度热情洋溢拉着赵弘毅跑了几回半马。赵弘毅竟也轻松过关,成绩还位居中上。
赵弘毅本是不起眼的小人物,架不住服务、逢迎的都是大BOSS。从前的山村野小子,这十年间竟也跟着那帮人学会了马术、高尔夫、自由泳,将一身肌肉练得有模有样。
江城的土豪们则不同。在这灯红酒绿的玉苑,触目之处多是油腻发福的中年老总,纨绔稚嫩的富二代,难得见到赵弘毅这般精壮有力的身材,如此标准的自由泳姿。十几个来回下来,泳池周边陪侍的烟花女子便不住瞟他,视线在他长满胸毛和腹毛的部位来回逡巡,又被他一身冷峻孤高之气阻了回去。
游了约莫半小时,突听得游泳池边有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声音大得夸张,又有女子“哎哟”惊叫一声。
赵弘毅从水中缓缓抬眉看向对岸,只见一名矮胖中年男子抱了个风月女子,虎口掐住女子下巴:“妖精!要看也看你家沙大爷。”
原来那人怀中女子频频看他,惹得金主不快了。
隔着泳池,矮胖男子挑衅地看了他一眼,狠狠朝女子双唇亲咬下去。
看清那人面容,赵弘毅瞳孔瞬间收缩——那人是沙时崇!芽芽的爸爸!
恨!恨意滔天! 这一刻,他的第一念头是攥紧酒瓶,拔腿出水,扑奔过去,一瓶子砸他个西瓜开瓢。
若他是二十岁的赵弘毅,说不定就这么干了,多么干脆,多么爽快。
然而时光如刻刀,对他的雕琢改变已经深刻入骨。多吃的这十年干饭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你得让他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潜伏、追逐、猎捕,玩弄、松手,再击杀、这才是他的风格。
他咬着牙骨,深呼吸一口气,抓起池边冰镇得透心凉的依云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冲涌上头的热血眨眼间消退。
沙时崇瞥了泳池中年轻男人一眼,心头鄙夷:到这地方不叫公主陪着,连瓶酒都不舍得开,肯定是哪家老板的随扈跟班,拽什么拽?这年头,男人有钱才是大爷,脸蛋身材算什么玩意儿?又不是卖身的女人!
灯光昏暗,赵弘毅头上戴着游泳帽,头顶别着游泳眼镜,拉扯着额头和鬓角肌肤,下巴上一把络腮胡子,沙时崇也没有认出他来。
赵弘毅垂眸冷笑。
这么些年了,昔日少年长成了精壮青年,正是人生中模样改变最大的时段。沙时崇认不出也不奇怪。赵弘毅有时候对着镜子,也难以想象从前稚嫩天真的那个自己什么模样。
赵弘毅自己都没发现,当那天芽芽没认出他来,他的心态可有几分不一样。
眼看年轻人“不敢”作声,沙时崇志得意满,搂着风月女子滑进了泳池,还故意往他这边靠近了些,一双大手在女子身上游走,惹得女子咯咯娇笑。
显然的,膈应他没女伴。
风月女子生怕得罪金主,着意讨好描补:“沙总如此霸道吃醋,是不是心里也装着莎莎呀?莎莎可要被姐妹们嫉妒了。”
沙时崇皮笑肉不笑:“你说呢?”
那女子故作不信:“沙总好久没来了,人家愿意信也不敢信呀?”
沙时崇得意一笑:“是忙得很。哎,这好些天不做,可把老子憋坏了。”
女子拧了他一把,娇嗔道:“怪不得刚刚那么勇猛,人家皮都快磨破了。”
赵弘毅一身恶寒,实在不想和这对肮脏男女泡一个池子。双手撑着池壁,长腿一蹬起水上岸。
找了个躺椅躺下,盖了毛巾假装休息。
这里隔沙时崇更近,听得也更清楚。
诚然他已经掌握沙时崇的经营情况和几个关键人物,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沙时崇的了解自然越多越好,哪怕是这等龌龊癖好。
细节决定成败。
沙时崇见他忍气吞声流连不去,越发坚定自己所想:小跟班一个,难得来这种地方,一边等着主子,一边看女人流口水呢。
越发忍不住炫耀之心。
他大笑数声,语气张狂:“当然!大爷我那战斗力!想种儿子种儿子,想种女儿种女儿,哪像有些人?不是我吹,前几天老子又添了个带把儿的儿子。”
“有些人”?沙时崇讽刺的,是他那亲大哥沙时崧吗?
头脑中刚刚触及这个名字,赵弘毅立刻转过念头,这一转念,便皱了皱眉:沙时崇同沙时崧一样,一脑门封建余毒,会不会重男轻女?芽芽添了弟弟,会不会被冷待?
转念又自嘲:赵弘毅,关你屁事?
却听得女子语带惊讶:“雯雯姐生了?不是下个月吗?她身体怎么样?”
雯雯?听起来两人相识,连名字都像,应该是风月场中的姐妹吧?赵弘毅舒一口气,原来不是莫晚霞生的,是外面的野女人。如此,不会影响芽芽吧?
风月场所出来的骚女人,教得出什么好的?就算生了儿子,如今芽芽大了,也影响不到芽芽什么。沙时崇被女人掏空了身子,能不能活到儿子长大还是个问题呢?
不过,这情况不可预估,各种可能性太多。万一沙时崇厌弃了莫晚霞和芽芽……赵弘毅想到此处,微微皱眉。
短短几个呼吸间,心念急转想了老远,赵弘毅反应过来又暗骂自己一句:赵弘毅,关你屁事?
余光瞥见沙时崇一双爪子捏了捏女人胸口:“你胸乳大,胸襟也宽,倒不吃醋。”
女子粘粘腻腻靠上他:“莎莎能服侍沙总,是我的福气。沙总大方又体贴,不知多少人羡慕莎莎呢。”
沙时崇呵呵一笑:“女人还是像你一样热情懂事的好,别像我们家那个。”
赵弘毅忍不住冷笑:从他记事起,沙时崇就老在外面鬼混,那些风流事村里人都传遍了,他老婆莫晚霞不看不听不过问,跟沙子里的鸵鸟一样,整日只知道洗衣做饭、种菜喂鸡,把沙时崇服侍得大爷似的。沙时崇还嫌她不温顺?
沙时崇又道:“我家那死婆娘吃老子的喝老子的,服侍男人都不会,跟条死鱼一样。切!她一把年纪腰上一圈肥肉,老子还没胃口呢!”
赵弘毅盯了沙时崇腰上那一圈颤抖着的肥肉,冷冷一笑。渐渐的,他眼神微凝,唇角一勾,有了更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