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行你心上》一起跳舞

69、疑心

　　原来，风力发电场的建设也有长弓建工的参与？怪不得弘哥哥说很忙。

　　“弘——”沙漠雨刚开口，立刻意识到身侧还有个小平头，而这里是办公场所。她生生将“哥哥”两字吞下，喊出一声：“弘毅？”

　　男子头微微一侧一顿，似乎觉得不可思议。然后迅速转身，一双眼睛逼视过来，锐利惊人。

　　咳咳咳，不是赵弘毅，是一个陌生男人。穿着略显宽松的蓝色工装，身材高大挺拔，领口敞开，露出里面挺廓熨帖的衬衣领子。一张面孔生得修眉俊眼，天庭饱满，清隽中带着高傲，气质稳健，瞧不出真实年龄。

　　他一手插在裤袋里，姿态俊朗中带着冷肃，随意中透着矜贵。却令人觉得，他便该如此。

　　这通身气派，实在迫人得很。

　　沙漠雨眼神微缩，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明德集团，钱总，这姓氏，这年纪，这气度，莫不是钱北辰？

　　眼神中瞬间带上热切，她这个采访真是撞大运了！

　　钱北辰下巴微微抬起，与她对视片刻，眼神渐渐深沉，带上了一丝探究。

　　这女记者明明被人领着踏入他的办公室，怎么会叫他“弘毅？”

　　沙漠雨被他颇有压力的目光打量着，却没有任何不适不自在的感觉。她只静静立着，面带微笑，目光澄澈，有种雪峰般的傲然。

　　气度倒是不错，钱北辰勾唇一笑。

　　沙漠雨一个激灵，突然想起一件事——钱北辰是明德的太子爷，那么，赵弘毅拒绝的就是，他妹妹？

　　噫——尴尬了。

　　沙漠雨心头唬得一跳，微微低了头，顿时有些心虚。

　　——有情况。小平头助理见状眨了眨眼，悄然退下。

　　钱北辰举步过来，遥遥抬手：“请坐。”

　　两天，两次，他被不同的人认作赵弘毅，钱北辰心头忍不住起了些异样之感。

　　他自问与赵弘毅相识相交五年，从未被人说过相像。可一到七星山项目，就有两人错认，对方好像还是对赵弘毅很熟悉的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被人无端冒犯，令他隐生不快，却不得不遮掩。

　　他缓缓开口，语调微扬：“我就这么像赵弘毅？”

　　沙漠雨悚然心惊，十分羞惭。自己竟然连男朋友都认错，实在是，实在是太对不住弘哥哥了。

　　钱北辰不疾不徐向她逼近：“嗯？”

　　这是坚持要她回答。

　　沙漠雨凝神端看一番：“背影挺像，正面看倒有七八分不同。只是你们的气场架势还真有些相似。”

　　钱北辰淡淡一笑。

　　赵弘毅草根出身，文化程度不高，自从结识方承乾，便处处模仿二代们的做派，对上位者谦恭有礼酸文假醋，御下之际时而温和时而凌厉，和人谈生意则拿捏着一两分恰到好处的倨傲，日子久了，落在旁人眼里比他们这些二代还像二代。只是他白手起家打拼不易，身上比二代多了一份油滑世故，也就唬别人还行。

　　他抬手为沙漠雨沏了一杯茶，请她入座。

　　汤色红亮，杯壁如金圈，上好的红茶。沙漠雨品了一口，忍不住赞了一声：“好茶！这是梅子菁？”

　　“是的，你要喜欢的话一会儿带两盒回去。”钱北辰眉目松动几分：“你是弘毅什么人？”

　　叫“弘毅”的话，应该没计较弘哥哥拒绝他妹妹吧——沙漠雨甜甜一笑，故作懵然宣示主权：“我是他女朋友，名叫沙漠雨。你是？”

　　一周多不见，赵弘毅就有了女朋友？不用说，眼前姑娘就是方承乾提起过的，让赵弘毅急急奔走，冒险从雪山救下的那一位了。

　　也是，将自己的宝贝妹妹PK下去的姑娘。

　　钱北辰认真打量她。

　　他身处名利场，早些年也算阅尽春色，沙漠雨并不算顶顶漂亮的那种。但她和那些精雕细琢的女子不同，她整个人非常干净透亮，肌肤莹白，五官清灵，眼神澄澈，让人忍不住想到很多与清澈有关的词：澄湖、清溪、雪涧、玉壶、冰心……

　　“我叫钱北辰，和弘毅是朋友。”钱北辰轻轻一笑：“你就是弘毅看着长大的邻家小妹？”

　　他连这个都知道？沙漠雨一愣，随即不好意思摸了摸耳朵：“弘哥哥和你说过我呀？”

　　这女记者看着大方利落，只一愣之下嘴巴张得圆圆的，不好意思时还揉耳朵，落在钱北辰这种成熟男人眼里，就是个典型的小丫头了。

　　钱北辰哑然失笑，却不正面回答：“我还知道，弘毅捐干细胞的时候，你来照顾过他对不对？”语气中不觉带上了哄自家小妹妹时的温软。

　　这就是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讯息了，却让沙漠雨顷刻卸下对钱北辰的防备。

　　她想，赵弘毅能将两人的事情说得这么多，必然与钱北辰或是钱北辰妹妹有过诚恳坦然的长谈，方承乾也说没事儿了，那么，钱北辰应该是不计较了。

　　两人就这么围绕赵弘毅东拉西扯摆了会儿闲篇儿，钱北辰有意挑起话题，问起沙漠雨业余爱好，这一聊，发现两人兴趣还有些交叠，都喜欢摄影和攀岩，不一会儿就聊得火热。

　　不同的是，沙漠雨攀岩是因为她是驴友，徒步穿越需要攀岩技术。钱北辰喜欢攀岩是因为鸟类摄影，拍摄崖壁筑巢的鸟类需要攀岩。

　　钱北辰觉得，这妹子又甜又盐，活泼讨喜，和钱葳略骄矜清冷行动自专的性子大不一样，的确更对赵弘毅的胃口。

　　赵弘毅那种白手起家、前半生都在四处结交逢迎的男人，当然更享受小姑娘的仰慕崇拜温软甜腻了。

　　钱北辰觉得交换位置将心比心，赵弘毅如今坚持不肯高攀也是有道理的。

　　他笑着邀请沙漠雨去做客：“我有一个攀岩馆，等你来S市，让弘毅带你一起来玩。”

　　沙漠雨笑嘻嘻回答：“好呀好呀。你喜欢打鸟儿，我们老家凤凰山就有很多鸟，去年我们无疆户外的摄影爱好者就拍到了中华秋沙鸭，我还写了报道呢！有些陡峭的山崖上还有金雕，我们可以攀上去打鸟儿。往后我和弘哥哥陪你去，他小时候没少掏鸟窝，最会找鸟巢了。”

　　所谓的“打鸟儿”，当然不是打猎捕鸟，这是摄影圈儿对鸟类摄影的称呼。钱北辰挺喜好这个，走廊上的鸟类照片都是他拍的。底下人投其所好，无论他去哪儿视察，助理都弄几张他的照片挂墙。

　　中华秋沙鸭？钱北辰顿时来了兴趣，爽快答应：“行。以后有机会一起去打鸟。”

　　这天，沙漠雨在明德现场负责人陪同下跑了七八个点，拍了一百多张照片，耗时整个上午+中午，超量完成采访。除了原定计划，还多抓了两条稿子，一条是建设中的一项新技术揽获专业奖项，一条是七星山风电项目在保护当地生态环境保护方面采取了三项卓有成效的、富于创新的举措。

　　中午，钱北辰特意陪她共进工作餐。

　　待她告辞离去，钱北辰刚刚还笑容可亲的面孔瞬间冷肃下来。

　　他叫来小平头助理：“给我拍几张照片。”

　　小平头原以为年轻总裁是要拍几张工作照给记者做人物专访用，立刻取来相机，站在大班桌前准备取景。不料钱北辰却起身走向一面雪白墙壁，背对他而立：“拍我背影。”

　　拍了几张，钱北辰起身到办公室后的休息隔间，换了西装出来，冷冷道：“再拍。”

　　在电脑上点击翻看了十多张自己的背影照片，再回想赵弘毅的背影，钱北辰不得不承认，自己身着工装时，和赵弘毅的背影简直一模一样。

　　无怪乎他过去几年从未察觉，因为他要么商务装，要么休闲运动装，身着工装的时候少之又少。

　　钱北辰和赵弘毅都身材高大，肩宽腿长，有着男模般的身材。不同的是，他如T台上的时装男模，特别适合西装。而赵弘毅如健身模特，那一身腱子肉，毛呢大衣都掩盖不住。

　　当他们穿着其他服装，这种差别一目了然。当肥大的、不那么挺阔有型的工装穿在身上，他的背影和赵弘毅就极为相似了。尤其是蓝领包裹的颈部以及后脑勺的形状，简直一模一样。

　　钱北辰忍不住心中烦躁，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两个词，飞快打了两个大大的圈。

　　“背影”、“干细胞”。

　　妹妹钱葳患白血病，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配型不合，赵弘毅随随便便一测，便十分吻合。如今，两人背影又如此相似，实在难以用巧合概之。

　　他恍惚记得，人海中两人骨髓吻合的概率，只有四百万分之一？

　　他脑中升起一个荒谬的，令人恐慌惊疑的念头。父亲为什么坚决不让赵弘毅知道他的受捐者就是钱葳？

　　这个念头被当头一棒拍下去——不可能！如果真是那样，父亲怎么同意把赵弘毅和妹妹钱葳凑做一对儿？那天父亲听说妹妹看上赵弘毅，可是欣然赞同，恨不得立刻就将赵弘毅捉来做女婿。

　　也许，赵弘毅的父母和他们钱家有什么亲戚关系？

　　他思量片刻，叫来助理，正要吩咐索要赵弘毅的全部个人资料，猛地想到一事，改口道：“沙记者喜欢喝茶，你把我喝的茶给她送几盒去。”

　　助理一愣：“刚刚沙记者走时，已经按您的吩咐送了。”

　　钱北辰顿了顿，沉声道：“明天再送，每种茶都送两盒，还有茶点，我看她挺喜欢吃甜食。”

　　小平头助理想到钱北辰一见沙漠雨便挪不开眼，聊起来没完没了，连沙记者多吃了几块蜂蜜山核桃酥也留意到了，暗道“我懂我懂”，连忙去了。

　　钱北辰叫助理的本意当然不是送茶。只他两次被人误认作赵弘毅，助理都在身侧。刚刚他让助理给自己拍摄各种背影照片，如果再急吼吼索要赵弘毅个人资料，以助理那智商以及迅速生发的推理联想，万一猜出一二就麻烦了。

　　这个助理，可是父亲给他安排的，不好糊弄。

　　兹事体大，饶是钱北辰三十多年见惯风浪，也用了数小时才按捺住浮躁的思绪。

　　他想，他或许想得太多。

　　钱北辰和他父亲都有一个毛病：生性多疑。就像赵弘毅与父母初识用力结交过度，父亲起初便有所嫌猜。赵弘毅为妹妹捐献干细胞，父亲起初担心他挟恩借势，一直不予表明。到后来，想开口也已经不合时宜。

　　实际上这5年，父亲提携赵弘毅的事情也没少干。他每每想起，便觉好笑，暗自提醒自己不可如此。可现在，依然无端猜疑上了赵弘毅。

　　何必呢？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然而仅仅半天，他还是向明德集团重工公司和市政工程公司的心腹发出密令——收集赵弘毅的所有个人资料，尤其是亲属的资料，发送到他个人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