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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翻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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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弘毅心头狂喜,一把抓住她的手:“芽芽,你说的是真的?”
沙漠雨点点头,十分肯定:“当然。”
她顿了顿,方道:“我同事何敏而曾经当着你面说我喜欢卫成昭,你关注过无疆户外,也能看得出我和卫成昭走得比较近。我若不说开,以你那闷在心里发酵的性子,只怕又要东想西想了。弘哥哥,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哪怕再不堪再丢脸的事情,我也不会欺瞒你。”
她将当年被卫成昭所救,加入无疆户外成为驴友,又蒙卫成昭诸多照顾,纾解心理问题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弘哥哥,你既然早就认识卫成昭,自然晓得他是什么样的人。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这样一个帅气体贴,幽默傲娇的家伙,我确实很难控制自己。我也知道,他是有妇之夫,我不该喜欢他。”
赵弘毅闻言,一声长叹。
越禁忌,越难以自拔。如同,这些年的自己。
“不要喜欢她,不要做违背自己准则的事情。”——这样的话,他也曾经千百遍对自己说。可喜欢这回事,从来由不得理智做主。芽芽越这么想,恐怕越……
沙漠雨仰面掩目:“我有时候也想,我到底喜欢他什么?明明一个有妇之夫。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受我爸妈离婚的影响。卫成昭又帅气又专情,明明很讨女孩子喜欢,却对青青忠贞如一。和我爸对比鲜明,我没法不欣赏他。”
赵弘毅心头揪酸。
这一瞬间,他意识到“五年”对他来说固然很重,对她亦不是一个轻飘飘的词。那意味着一段长长的,没有他的空白。那一部分人生他无法参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对她施加影响力。
芽芽喜欢上卫成昭,怪谁呢?怪卫成昭?
如果没有卫成昭,芽芽不知会被抑郁症折磨多久。
怪沙时崇和莫晚霞?
可如果没有他挑破脓疮,那两人说不定至今还维持表面夫妻,芽芽不知道沙时崇的丑事,便不会被专情的卫成昭吸引……
归根结底,怪他。
如果他早早和沙漠雨挑明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如果他从未离开她身边,他们之间就不会有别人存在。
可他偏偏做了个最糊涂的选择:离开她,头也不回。
现在想来,真是愚不可及。如果他早早想通,他们本不必间隔这么多年,间隔这么多事,间隔这么个人。
他拍拍沙漠雨肩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只想找个墙,脑袋递上去狠狠地撞。
沙漠雨继续讲起往事:“卫成昭太聪明,又是心理医生,我抑郁好一点,他就开始疏远避嫌。我只好故意在他面前狼狈出丑,喝酒,喝多了哇哇乱吐,讲荤段子,一个比一个出格。露营起床,我头不梳脸不洗,顶着一头乱发一眼睛眼屎满营地晃。卫成昭取笑我能驮能走粗糙得像头牲口,我取笑他自恋臭屁还充什么人生导师,嘲讽他没本事挣大钱只好找个好岳丈吃软饭。久而久之,我们越混越像兄弟伙,倒是青青和我成了闺蜜。也不知怎么回事,我那点儿心思居然就这么翻了篇儿,真成了他的兄弟伙。”
沙漠雨幽幽叹了一口气,做出总结:“可能人付出情感,天生就渴望得到回应,单相思久了等于无源之水,注定没法持久。我想,一辈子暗恋一个人这种事情,大约只有小说里才有。又或者,人的感情本来就是阶段性的。我会犯傻,因为我正在犯傻的年纪,过了那个年纪,自然也就看开了,对不对?”
“对不对”三个字尾音上扬,在赵弘毅耳朵里,更像是迷惑,是求证,是迫不及地自我确信。
赵弘毅咬牙不语——看吧,她和卫成昭时时相处,深受卫成昭影响,都学会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分析了。
其实他觉得,芽芽不过在努力说服她自己。
他离开凤凰村10多年,年幼的芽芽对他心怀牵挂和愧疚,10多年没翻篇儿。
他拉黑她,她以为他死在汶川,寻到他的“埋骨地”祭奠他,字字血泪。她的哀伤深入骨髓,5年没翻篇儿。
她人生中第一个倾心爱恋的男子,几近完美,时时相处,她慢慢就翻了篇儿?
他远离她五年,未说一句话,未见一次面,以他心性之坚狠他都没法翻篇!
他不无悲观地想,芽芽答应和他在一起,恐怕还是感动于他的深情,想要弥补对他的亏欠。她语气淡淡说什么犯傻、翻篇儿、兄弟伙,不过努力淡化对卫成昭的感情,不过竭力想要接纳他,而已。
飒飒山风中,赵弘毅眼眶湿润,他抹了一把眼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芽芽答应做他女朋友的时候,他满心的欢喜就像摇疯了的啤酒瓶子,泡沫咕嘟咕嘟肆意横流。如今才发现,得偿所愿的自己,变得更加贪婪。
他有多嫉妒就有多悔懊,有多酸楚就有多凄苦,有多疼痛就有多渴望。
可他不能不接受芽芽的善意。
赵弘毅低下头,握住她的双手,这姿势,如同求恳:“芽芽,我都知道了。谢谢你的坦然。我知道自己不够好,也不敢和卫成昭比。可我会努力对你好,改正身上的臭毛病,让你真正喜欢我。我们两个一定会长长久久,你相信我,嗯?”
他掌中,沙漠雨的手指一下收紧,指甲甚至掐得他虎口有点疼。
这人为什么要如此卑微地说“不敢和卫成昭比?”
哦,因为他觉得现在自己对他的喜欢只有一点点。
沙漠雨想了想,问他:“弘哥哥,我们在毕棚垭口重逢有多久了?”
这个话题跳跃太远,但赵弘毅还是一口答出:“不到半个月。”
“才不到半个月,弘哥哥,你现在就想要很多很多喜欢,是不是太心急了?”
赵弘毅哑然。
他的确爱了沙漠雨很多年,可沙漠雨知道他俩没有血缘关系仅仅十多天,前一个星期她还在忙着和他这个大混蛋生气,细论起来,真正确定关系不过几天。
他一个消失了5年的人,竟然妄想半个月内彻底取代一个陪伴了她5年的人?
他羞愧道:“对不起,是我逼迫得太紧了。”
沙漠雨的回答是:“我们慢慢来,一辈子还长。”
是啊,一辈子。
春夏秋冬,时光如水,卫成昭陪伴她的5年,他已经无法追回。但他,会陪伴芽芽一辈子,他会慢慢抹去他卫成昭的印记,让她余生都是他的。
月光如水,笼罩一身,天地空旷,亘古未变。这一刻赵弘毅觉得,他不知道此生多长,今夕何夕,却再也无惧未来,不念过往。
第二天,赵弘毅忙得不可开交。
在江城接了这么大一个项目,开发周期至少四年,而他的设备、人力和资源,还尽在川西渝北。这一番调兵遣将粮草先行,要忙的事岂止十件八件。
再忙,芽芽第一,挣毛爷爷第二。赵弘毅在无疆户外论坛看了此行召集帖,知道驴友们下午4点半会回程,便设定了闹钟,要在4点前结束工作。
有了这个想法,工作起来状态格外好。
他完成计划事务,他便同钟宸等人告辞。
钟宸有点儿惊讶:“怎么不和我们一起下山?”
赵弘毅笑着摇头:“还有事,我去找我女朋友。”
颜缘最先转过弯儿来:“沙记者在七星山露营?昨天在山顶玩儿滑翔伞的是他们吧?”
赵弘毅点点头。他知道沙漠雨跑城乡建委口子和房地产市场,钟宸、颜缘认识沙漠雨也不奇怪。
钟宸没说什么,颜缘先笑了:“那我跟你一起,给沙记者和驴友们送些水果和山珍去。将来七星山项目要打造露营基地和帐篷音乐节,还想多听听驴友们的宝贵意见和建议,今后才能更好地为大家服务。”
这女人,真是会算账!一点水果山珍就要人提供免费智力劳动?赵弘毅暗暗撇嘴。
两人来到无疆户外的露营地,驴友们正在收拾帐篷,却不见沙漠雨的身影。赵弘毅向卫成昭一打听,才知道沙漠雨一早就去采访了。
好巧,她采访的是七星山风力发电项目。
赵弘毅莞尔一笑。
一转身,颜缘已经和无疆及几位资深驴友已经攀谈上了。
驴友们待颜缘又热情又亲切,围坐一起正不知说些什么,不时爆发出哈哈大笑。
这个身着职业西装年轻美丽的女副总裁居然和驴友们一样,随随便便盘腿坐在草地上,拿着自己带来的草莓,手指头一抹就开咬,那做派,和无疆神似极了!
采用和交谈对方一样的肢体语言,能快速拉近距离。
赵弘毅暗叹——天成地产集团这位颜总,真真是长袖善舞得很哪。
这天,沙漠雨实打实采访了一天。
原本,她也想好好玩一玩,只是无疆户外接下来的活动安排……
一拨冬泳爱好者去五公里外的高山水库游泳,一拨人去附近一个名为老龙洞的原生态溶洞探险。
高山水库水清澈冰凉,还带着春寒料峭,沙漠雨从不冬泳,受不了低温,一直不凑这种热闹。而那个老龙洞,沙漠雨去了两回,初看还觉得惊奇,这些年游览过广西芦笛岩、贵州织金洞、武隆芙蓉洞,便对它再也提不起兴趣。
她索性取了相机和采访本,往七星山顶而去,打算采访了解一下七星山风力发电场的建设进展情况。
来都来了,顺手薅两篇稿子回去也是好的。这里风景这么好,风力发电机如此壮观,完全可以一鸡三吃、一稿三投:一篇文字稿,一个图片版,再加一个短视频,传媒集团旗下多个媒体平台都可以采用。
沙漠雨驱车到山上项目部,只见这里临时办公室和宿舍整洁修正,白墙黑瓦红梁,大门是汉阙式样,明明是工地活动板房,却整出古建筑汉风来。所有人员进出忙碌有序,宣传栏上字体鲜亮照片大气,大门处还有两排鲜花,一架子安全帽和安全设备,气象与普通工地完全不同。
不愧是明德集团的项目。
沙漠雨找项目部办公室的人说明来意,出示了国家新闻出版署颁发的记者证。接待她的人不敢怠慢,连忙倒茶端水:“沙记者是吧?你稍等,我先去请示一下。”飞快小跑出去,请来一位戴着眼镜,个头不高,气质精干的小平头。
小平头听完,摸了摸下巴,露出所有所思的神情,仍道要去请示。不一会儿,小平头回来了,客客气气做了个请的手势:“沙记者请移步这边,正好我们钱总在。”
这就是最高级别的负责人要亲自接待采访了。
沙漠雨含笑:“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上了三楼,拐入走廊,走廊间,几大株高山榕绿植油亮青黑,墙上挂着几幅照片。飞翔的火烈鸟,点水而过的红嘴鸥,啄食浆果的蓝冠山雀,还有一幅竟然是罕见的朱鹮。沙漠雨一路行来,心下暗暗称奇。
进了一个巨大的办公室,沙发半围,当中一个红木茶桌,茶壶咕嘟咕嘟冒出袅袅水汽,喝了一半的杯子溢出浓浓茶香。沙漠雨深呼吸一口气,暗赞了一声“好茶”,这才抬头去看墙边的男人。
墙上是一个巨大的地图,如清明上河图般长而窄。沙漠雨一眼认出那是七星山的航拍图,上面处处红点绿点,想来是风力发电机位置。
令她吃惊的是地图前思索的男子。
他背对着她,一身蓝色工装,身材高大,不动如山,气势迫人,此时伸手在地图上有韵律地敲击着某处,似乎没注意她的到来。
那分明是赵弘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