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行你心上》一起跳舞

46、会审

　　赵弘毅微微抬手，请钱葳先行，自己落后半步，在花园里信步走着：“里面虽热闹，就是太香了，闻着上头，不如出来吹吹风。钱小姐不觉得，今晚月色很美？”

　　他抬起头，看向城市夜空中其实挺模糊的那团光晕，神色间似乎有种憧憬。

　　钱葳心头一跳。

　　昔年夏目漱石当英语老师的时候，给学生出了一篇短文翻译，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主角说了一句\"I love you\"，有学生直译成“我爱你”。夏目漱石说，日本人是不会这样说的，日本人更婉转含蓄，改译为“今晚月色很美”就足够了，隐意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月色很美。

　　钱葳随即自嘲一笑，赵弘毅这种硬朗男人，怎么会懂这个？他应该如她父兄一般，很难对女人有感。就算动心，也不会特别贴心特别温柔。

　　毕竟当年，他在无人大殿对母亲祭拜，跪了那么久，也不过说了一句：“妈，我想你。”

　　感情如深海磅礴，如冰山冷敛的男人。

　　父兄至今未与他明言受捐一事，道是“大恩不言谢”，只默默在他身后助力，论起来还真是如出一辙呢。

　　钱葳笑了笑：“是很美。月光如流水，时间过去得真快，转眼间我们也认识几年了。”

　　她侧头看向他：“我记得，弘毅你今年三十二岁，只比我哥小四岁？”

　　赵弘毅不期然她竟记得，含笑点头：“北辰只大我四岁，却胜似长我十岁，能力卓绝，人品贵重。令尊令堂教导有方，钱小姐也十分出色，如今学成归来，定当大展宏图。”

　　这人真是，这么美的月夜，他非要说这些个人外交辞令吗？

　　钱葳轻轻一跺脚：“弘毅，你非要这么客气捧着我吗？”

　　赵弘毅不知这小公主哪根筋不对，今夜非要跟他攀亲近。但，也无坏处吧。

　　他笑笑：“我就假打假打，意思意思。除了这句，前面所言还请钱小姐务必转告令兄。”

　　钱葳“扑哧”一笑：“你这张嘴，真正像方承乾所说……”至于方承乾怎么说，她却不说了。

　　她不说，赵弘毅也知道方大少狗嘴吐不出象牙。他回头瞥了一眼晚宴，穿过层层细软柳条，目光准确定在方承乾和一红裙女子身上：“承乾么，倒像比北辰小个10岁。”

　　意思是方承乾离钱北辰还差着半个他？

　　钱葳也知道方家叔叔正当壮年，方氏里老功臣家族人盘根错节，方承乾这两年志气难酬索性摸鱼，玩儿心日重。

　　她抿嘴一笑：“承乾今天好像换胃口了，不欣赏美貌，欣赏知性了，我刚刚看他和那位女董秘聊得很热切。要是给我方叔叔带个儿媳妇回去，此行就圆满了。”

　　赵弘毅勾勾唇角，没说话——指望方承乾收心，还早得很呢。他常说，方家传宗接代，指望他那个年幼的弟弟方元贞都比他靠谱。

　　钱葳状若无意撩了撩耳边头发：“弘毅有女朋友吗？”

　　这话题太私密。赵弘毅淡淡道：“没那心思。”

　　32岁的男人，还没心思，莫不是游戏花丛惯了？钱葳想，可不能让方承乾带坏了他。

　　“哦？你这般人才，定然眼光高。不知你理想中人是什么样？”

　　开满细碎六月雪的绿篱后，钱北辰实在听不下去了。妹妹太年轻，再问下去，老男人就看穿了。他轻轻将烟头按在座椅旁的烟灰缸中，起身转过小径：“葳葳，弘毅，聊什么呢？”

　　他目光扫过面前两人，只见一个高大英挺，坚硬如岩，一个高挑青春，美丽端雅，十分登对。

　　钱葳目光闪躲，有些儿不敢看他。

　　怪不得闹着要来川西——钱北辰笑意渐渐弥上眼底：“今晚月色挺不错，一起走走？”

　　钱北辰知道了，钱忠恕和木悦也就知道了。

　　对小了十几岁又生过那样一场病的妹妹，钱北辰一向捧在手心里，恨不能事事都替她铺排好。眼下不过略有苗头，他便迫不及待向父母报告。

　　钱忠恕和木悦低语商议了一阵，得出结论：这个赵弘毅除了年岁略大，竟然没什么可挑剔之处。

　　赵弘毅事业心重，长弓集团发展甚好，算是这一辈中少有的白手起家的青年才俊。

　　他洁身自好，多年来从无绯闻。

　　他情商颇高，能屈能伸能殷勤小意，定会哄人。

　　他大钱葳那么多，足够稳重成熟可靠。

　　他没有家世，如今却也不需要家世加持，比起那些有名望有根基的人家，倒少了许多家族内部矛盾。

　　他没有父母亲人，钱葳连婆媳关系、姑嫂关系、妯娌关系的麻烦也一并省了。

　　长弓离明德还差着量级，钱葳就如公主出降，绝不会受委屈。

　　更重要的是，他和钱葳还有那样一段神奇的缘分，谁说这不是上天安排呢？

　　最后，钱北辰提出唯一的疑虑：“就是身边太素净了，一根花草不沾，不像这年纪的男人。不会有什么内情吧？”

　　钱忠恕敲了敲桌子：“这不简单？问承乾那小子。”

　　也是，说起知根知底，谁比得过方承乾呢？钱北辰立刻一个电话把方承乾从某位知性睿智的董事会秘书身边薅过来。

　　方承乾一进门，见着三堂会审的架势，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是？火急火燎的？”

　　钱忠恕和他打太极：“有道是人不风流枉少年。你只顾自己潇洒，怎么不替弘毅留意留意，还好意思说什么好哥们儿。”

　　感情要打听赵弘毅的感情问题？这是要给他保媒拉纤？

　　方承乾松了口气，跷起二郎腿，铮亮的皮鞋尖在灯光下摇了两摇，一幅吊儿郎当样：“钱伯伯，您有话明说，是哪位托您来问？我知道的虽然多，却也要看人下菜碟。不行的我先替他挡回去，为兄弟两肋插刀么。要是知性美女，我也不介意为美人儿插兄弟两刀。”

　　这家伙！钱北辰咳了咳，横他一眼：“你只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白了，了不得的人家！

　　女方矜持些，不表露身份，先问清楚对方情况也是对的，万一不成也免得尴尬。方承乾想了想：“明德和长弓这些年既有竞争又有合作，赵弘毅的事业线不用我说，你们都清楚。我猜你们相问弘毅的感情线吧？”

　　钱家人点点头。

　　方承乾挠了挠头：“可能说起来有点对不住我这哥们儿，弘毅没谈过恋爱，还是个老处男。我给他介绍过几个，都被拒绝了。要指望他知情识趣追女孩子，有点难，得女孩子主动些。”

　　这个年纪竟然还是……

　　钱家三口人彼此对望，都有些担忧：莫不是，有啥毛病？

　　方承乾哪里看不出他们那小九九？当下撇嘴：“别想太多，人家没毛病。就是年轻的时候有点儿心理阴影。”

　　他将往事简单说了一遍：少年时赵弘毅被老板算计，指使小蜜爬床诬赖，赵弘毅自此反感异性肌肤接触。偏偏他身处那样的名利场，应酬中少不了烟花女子往他身上贴，他越发厌烦，近年来连女子的香水味都闻不得了。

　　这还不是毛病？严重的心理问题啊这，弄不好影响□□的。

　　钱家三人对视，摇了摇头。

　　哎哎哎！他这番话会不会毁了哥们儿良缘？方承乾连连弥补：“他真没问题！真的！”

　　钱北辰摇头：“这10来年了还这样，该不会性取向出现偏移吧？同性恋或是无性恋什么的？”

　　木悦疑惑看向儿子：“同性恋我知道，无性恋是什么？”

　　钱北辰解释：“一种很少见的性取向，就是男的不喜欢，女的也不喜欢，没有性愉悦和性冲动。赵弘毅这样子，我看像。”

　　无稽之谈！简直无稽之谈！方承乾脱口而出：“不可能，他有喜欢过女孩子。”

　　方承乾一句话出口，立刻有些心虚：弘毅哪里是有过啊？他是“有”，还没“过”。昨天见了沙漠雨还翻江倒海，逮着自己好骂了一通呢。自己没跟弘毅绝交，那是自己脾气好！

　　哦，有过啊，那就放心了。钱忠恕和钱北辰身为男人，这下满意了。

　　木悦闻言简直有些和颜悦色了：“那，他喜欢过的女孩子什么样儿？”

　　人和人之间，还是要合拍，知道赵弘毅喜欢哪一款，这事儿就好办了。万一和女儿大不一样，趁着女儿心思不重，也好掐了。若是同款，呵呵，以赵弘毅的人品性情外在条件，未来女儿的幸福简直可以打包票了。

　　沙漠雨那一款嘛，方承乾还不知道？

　　——“是个比弘毅小很多的小姑娘。性子么，天真烂漫得很，脾气好，心地善良，很黏弘毅，就是爱哭鼻子，有点长不大似的。”

　　这怎么听起来怎么不靠谱。

　　木悦微微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五年前。”方承乾想想，补充了一句：“那时弘毅感情冲动，考虑事情不太成熟。”要不是他劝着，弘毅还不知怎么样呢。

　　钱忠恕考虑得周到，又追问：“怎么没成？”

　　怎么没成？他敢说那女孩儿是赵弘毅的血亲妹子，被他给拆散吗？方承乾含含糊糊道：“女孩子的爸妈，唉，贪财好利，很不像话。”

　　钱家人闻言大摇其头——赵弘毅这身价，女方父母还不满意的话，只能说是贪得无厌了。

　　不过，这在他们钱家统统不存在。

　　三个人都很满意。

　　方承乾懵懵懂懂出来，摸了摸后脑勺，犹在猜疑：到底是谁家呢？

　　走出老远，他才一拍脑袋：猪！能让那三人三堂会审的，肯定钱葳啦！

　　方承乾简直喜滋滋。明德集团那么财大气粗，钱家对赵弘毅提携有加，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上掉金饼啊！赵弘毅又不傻，还不得上赶着结亲？何况钱葳和沙漠雨差不多，都是年轻貌美乖巧懂事那一挂的，应该也合赵弘毅的心吧？

　　至于钱葳的心意，以赵弘毅的人品相貌，又有过救命之恩，她还不柔情深种？

　　有这么个小公主在，一定能把赵弘毅从不伦之恋中拯救出来！

　　方承乾迅速决定：大力促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