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行你心上》一起跳舞

34、伦常

　　方承乾怒火中烧：瞧赵弘毅那鬼样子，醋劲儿都快淌成亚马逊河了！感情他真以为自己看上了那毛丫头？

　　他怒极反笑：“如果我说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真心喜欢诚心求娶，你肯不肯？”

　　赵弘毅脱口而出：“不行！”

　　拒绝得那叫一个干脆！方承乾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怎么？我是人才不好家世不好还是人品不好？你这么不舍得割爱？”

　　赵弘毅哪敢让方少这么想，赶紧认真解释：“我没那意思！你当然样样都好，我就是，就是觉得你们差异比较大……”

　　方承乾死死盯着他，不错过他丝毫表情：“觉得我太好，你妹妹配不上？”

　　赵弘毅气急败坏：“我呸！怎么叫‘配不上’？我妹妹那么好！就是，就是……”他“就是”了半天，终于按住那句“你太花心”，转而憋出了一句：“你们家，门第太高。”

　　哪有嫌弃人门第太高的？这家伙抽血抽傻了！还当自己真对个毛丫头有兴趣，一门心思措辞回绝呢？

　　方承乾气不打一处来：“赵弘毅啊赵弘毅，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对人家有意思的？我脑子进水了看上个蠢萌小丫头？明明是你小人之心！还和我，和我……”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恨不得插进赵弘毅脑袋戳两个窟窿里给他放放水：“你！你才是脑子进水了！”

　　赵弘毅立刻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紧张的肩颈也松弛下来：“啊？不好意思，我可能误会了……”

　　方承乾懒得和他兜圈子，咬牙切齿一口揭破：“赵弘毅！你说你怎么能对你妹妹生出龌龊心思？那可是你堂妹，你这叫□□！□□你知不知道？”

　　他说什么？乱什么伦？啥意思？

　　赵弘毅呆呆看了他好一阵才明白过来他话中真意。他仿佛被雷劈得枯焦的老白杨一般杵在那里，头发根根倒立，脸上青了又红，红了又黑：“承乾，你怎能这样想？我，我哪里有？我怎么可能……”

　　语气越来越低微。

　　方承乾伸出手臂，一爪子撸起羽绒服袖子，将被他攥出5个指印的右手腕子晃给他看：“你没有？你没有你为什么和我动手？你没有你吃哪门子干醋？你没有你怕我看上你妹？”

　　赵弘毅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齐齐炸开。

　　是的，刚刚那一刻，那一刻，他什么也没想就出了手，就是容不得任何人触碰芽芽，哪怕那个人是对他有情有义有恩有利的方承乾，他也绝不允许！

　　为什么？

　　遭方承乾当头棒喝，赵弘毅被铺天盖地的心慌惊惶了手脚。但很快，他捋清思路，蓦然明白自己这几天莫名的欢喜和幼稚从何而来，当下抹了一把脸，久久不做声。

　　为什么？

　　因为不知不觉间，他对芽芽有了独占欲。这独占欲，大到骇人地步，只能用喜欢来解释。

　　他赵弘毅活到二十七岁，终于晓得喜欢女孩子了。只，他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芽芽。他一直以为自己将芽芽视作小妹妹，哪知道竟然不知不觉生了男女情愫？

　　冷静下来，赵弘毅突然觉得，这事并不难理解——芽芽那么可爱那么暖心，那么乖巧那么体贴，他动心实属正常。

　　他从慌乱之中渐渐镇定下来，脸上紧绷的肌肉稍微松弛——“承乾，你说得对，我应该是喜欢芽芽了。”

　　方承乾一看他痴痴微笑的样子就恨得吐血！感情自己一语道破倒让这家伙看清楚了？这鬼兮兮的笑容，是想看德国骨科吗？

　　他跳起来狠狠砸了赵弘毅肩头一拳：“你他妈脑袋能不能清醒一点！她是你妹妹！你们之间没可能的！你□□悖德，让你妈在天之灵看到，你就不怕老人家从棺材里爬出来抽你！”

　　妈妈——赵弘毅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他怎么能忘了，他的妈妈惨死于沙漠雨的伯父沙时崇之手！沙漠雨的父母沙时崇、莫晚霞，都是这场悲剧的帮凶！

　　纵然他的喜欢没有隔着天理伦常，也隔着人世恨、杀母仇，根本不可能开出花结出果。

　　如同倒光了面粉的空口袋，他高大的肩背绵绵倒倚在露天木椅上，全身汗水涔涔，如抽筋扒骨一般。

　　很久，很久以后，他吃力地举起双手，蒙住脸： “我会克制自己。我，绝不，绝不会……”

　　绝不会什么，他没说出口。

　　方承乾听到了想要的表态，却对他如抽脊骨的模样更加生气。

　　狠狠踢了他一脚，起身大踏步离开。

　　一直走到车库，气呼呼的方承乾才平歇下来。

　　经过一番自认为逻辑缜密的分析，他觉得，或许，可能，并非弘毅臭不要脸，而是这娃太单纯了？

　　自从被那爬床的妖艳贱货弄出心理阴影来，这些年赵弘毅就没碰过女人。

　　难得有个多年不见的可爱妹妹打破了他的洁癖和界限，这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赵弘毅一个生理上熟得不能再熟的熟男，可不就生了点异样感觉？

　　方承乾一个头两个大。

　　他想，还是给他介绍个心理医生，开导开导他吧，帮他治好这怪癖。再给他介绍女朋友，等他尝到了女人的真正滋味，就不会这么糊涂了。

　　方承乾脑中翻过一个个女孩子，烦恼地想，要不，把自己想泡的几个先让让赵弘毅？

　　让就让！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么！

　　沙漠雨在病房里等了很久很久，才看到赵弘毅回到病房。但见他发间水润，一片寒露湿气，也不知怎么回事。

　　她摸摸他肩头，冲锋衣上同样一片冰凉，像是在雨中走过。

　　可外面，分明没下雨。

　　沙漠雨忍不住拉了他的手掌握在手心里呵气：“弘哥哥你怎么湿成这样？你不冷吗？”

　　赵弘毅低头看向沙漠雨的眼睛。

　　孩童般的天真无邪，孩童般的依恋濡慕。

　　他自嘲一笑。

　　芽芽已经是大学生了，在他面前，她的行为举止却日渐幼态。她跟他撒娇，只因为当他是亲哥哥，她依恋他，一如小时候。

　　可他，却生出了那样的心思。

　　方承乾说得没错，他就是臭流氓，不要脸，大骗子，将她千里迢迢从江城骗来S市，只为满足自己变态的亲近欲和独占欲。

　　可他不能。他们之间，也不该。

　　必须叫停。

　　只是，转念一想，快要出院了，他们之间也没几天可相处。

　　罢罢罢，就让他贪心一点，放纵一点。

　　今后，狠下心肠，再作打算。

　　他抽出手，揉了揉她头发：“是弘哥哥不好，让你担心了。”

　　这一晚，沙漠雨依然睡陪伴床。

　　她不知道，她口口声声呼唤的弘哥哥，在她床头坐到半夜。

　　不知是凌晨几点，灿烂灯火只剩零星几点，整个城市都暗淡下来。只无情月亮依旧高悬天空睥睨众生。那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只一芽指甲痕似的月亮，像极了似睁似闭，意若嘲弄的眼睛。

　　沙漠雨睡觉又不老实了，一会儿翻身，一会儿伸腿，一会儿揉枕头，一会儿踢被子，短短一阵换了无数姿势，扭七扭八得像个好动的婴儿。

　　后半夜，她才渐渐安静下来，一只手搭在枕边，一只手伸出来，在床沿外低低垂着，圆白的手指如夜里的黄桷兰，雅静地收束着，似乎还带着幽幽香气。赵弘毅将她的手握着手里，好一阵才轻轻放回被子。

　　他看她的目光，充满了依恋、甜蜜、痛苦、酸楚、疯狂、炽热，还有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甘。

　　这一夜，他又做梦了。梦里不是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掀被子，而是握住她的手，扣住她的脚，锁她入怀，翻身而上。梦里，沙漠雨被欺负得大气难出，狠狠抓他挠他，开口却是：“你，你想压死我呀！”

　　欢愉中的赵弘毅赶紧双手一撑支起身子，于是瞬间惊醒，脊背透湿。

　　当然透湿的不只是脊背。

　　昏昧的小夜灯灯光里，赵弘毅冲进卫生间，拧开花洒。

　　沉睡半生的爱与欲终于被唤醒。一夜之间，有东西变质了。

　　或许，远非一夜。只是他后知后觉时，这个女孩，早已站在他心里最柔软最深沉的地方。

　　次日晨起洗漱，沙漠雨发现赵弘毅憔悴了许多。

　　她站到他面前，歪了头打量一阵，恍然大悟——原来弘哥哥的胡子又长出来了一节，怪不得看上去有些沧桑。

　　沧桑得……挺有男人味儿？

　　沙漠雨翻找出赵弘毅的电动剃须刀和泡沫，要给他剃须。

　　赵弘毅本可以自己动手，却捏了拳头，垂眸静了一阵：“芽芽，你帮我。”

　　沙漠雨本就抱着服侍病人的心态而来，当即一口答应：“好呀。”

　　沙漠雨给赵弘毅涂上泡沫软化胡须，一边在他下巴上抹来抹去，一边抱怨：“弘哥哥你胡子好硬，像个老仙人掌，扎死人了。”

　　赵弘毅哪里舍得扎痛她，赶紧道：“那我自己来。”

　　沙漠雨甩了甩手：“扎得人皮子轻痛，又痒酥酥的。”

　　赵弘毅闭了闭眼睛，暗骂自己一声无耻下流，鬼知道，一瞬间他竟然，竟然想到了别处……

　　那小手又轻轻捧上来，开始为他剃须。

　　电动剃须刀发出微微蜂鸣，寸寸刮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一时完毕，沙漠雨用温热湿毛巾给他擦了脸，退后几步端详一阵，啧啧赞叹：“我哥长得真帅！”

　　赵弘毅鬼使神差冒出一句：“比那什么，无疆户外第一帅哥卫成昭还帅吗？”

　　沙漠雨不期然他竟然记得她给卫成昭混起的称号，当下嘻嘻一笑：“我哥最帅！34省数第一！”

　　那就是全国第一了？赵弘毅忍不住弯了眼睛。

　　在碧幽长峡漂流景区，她第一次给他剃须时也说哥哥帅，当时赵弘毅只当她小丫头嘴甜。如今他知道了，她不是嘴甜，她就是偏心哥哥，所以看来看去都觉得哥哥最帅。

　　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赵弘毅看向镜子，认认真真端详起自己的容貌来。

　　这段时间他已经很清楚：芽芽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讲起无疆户外年轻些的男驴友，第一评价就是帅不帅，高不高，身材好不好之类，说起卫成昭等少数几个帅哥就眉开眼笑。说起方承乾，竟也很快忘记了他的冒失无礼，一口一个“你那个很帅的朋友。”

　　自己个子高大，身材健硕，面容也不差，她是不是也很欣赏他的颜呢？

　　如果她也喜欢自己的模样和身材……

　　赵弘毅及时叫停，暗暗骂了自己九九八十一遍。

　　赵弘毅，你越来越流氓，越来越魔怔了。

　　赵弘毅，你忘了你妈妈吗？

　　接下来两天，他本以为自己会日日煎熬挣扎，没想到竟然平顺度过。

　　沙漠雨和他在一起毫不拘束，说说笑笑玩玩闹闹，在病房内待得不耐烦了，她就拉赵弘毅出去溜达一会儿，也不敢让赵弘毅走太多路，怕他骨头疼。

　　出去的时候，赵弘毅习惯性往兜里装点零食，回来时，总是揣着更多新买的小零食。

　　在病房的时候，她有时翻书，有时看看电视，无论看什么，总是一只手抓点零食咯吱咯吱咬着，小嘴巴包裹着零食细细地嚼，像只小猫咪或是别的什么可爱的动物。看着她，赵弘毅竟然觉得，吃零食大概是这世上最有滋味的事情。他不爱吃零食实在是一大损失。

　　她安静起来足够安静，热闹起来是真热闹，满屋子都是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两人没有丝毫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窘迫，也没有一点生活上的互不习惯，好像小时候一样，温馨又自在。

　　挺好。赵弘毅觉得这样子告别，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