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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哥们 ...


  •   方氏集团是家族企业,方承乾身为长子长孙,从小便明白,自己只能做一名合格的继承人。无奈他天资聪颖,学习却惫懒得很,养成了贪玩享乐的性子。为了所谓的“历练”,父亲将他扔到一所以严厉著称的公立高中去,作业之多,教师之苛,简直令人发指。

      父亲方朝阳的想法很有道理:当妈的舍不得孩子吃苦,可老师舍得呀!依照家里尊师重教的传统思想,孩子他妈妈想护短都没法护。

      海市精英云集,教育严重内卷,名次竞争激烈。学生家长享受了教育带来的阶层跃迁,对孩子寄望很高,公立高中尖子班都是悬梁刺股的学生。方朝阳希望儿子能和这些聪明勤奋的孩子好好学学。

      可惜方朝阳只看到尖子班,不知道这样的学校里还有很多花高价塞进来的所谓艺术特长生。学校拼死拼活保尖子班,和企业竖立品牌提高价格享受溢价如出一辙。走出那几个尖子班,这个学校的风气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儿子的体验更是与他的期望毫不沾边。

      方承乾与生俱来的财富地位、生活阅历和智商优越感让他三年高中高高在上目下无尘,和同学们全无交接。因他觉得无论哪种学生,毕业后大概率再无交集,能跟他有交集的那些,多数上了私立学校。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跟这群蠢笨蠕动的嫩鸡崽子有什么交情。所谓的同学情,层级够得着的人才有同学情。他的心理年龄,他的阅历、他的家世,他能和那些人交流什么?

      后来弟弟方元贞读书时,他一力主张念贵族学校。“都是二代不出圈儿,省得浪费时间浪费感情。”他漠然道。

      他冷漠,他高傲,他游离于他们之外,根本连俯视也欠奉,同学们的面孔模糊得如窗外雾霾天。

      家底智商和英俊外表给了他当横行螃蟹的本钱,偏偏他自小受到的礼仪培养又让他保持了恰到好处的彬彬有礼,这种神秘的距离感和倨傲让无数看言情小说的女生满是幻想前赴后继,更令他对那所学校烦不胜烦。

      遇到赵弘毅那天,方承乾苦熬三年毕了业,同学们相约校园搞了个庆祝活动。活动结束后,方承乾遭遇生平第一次“校园暴力”。这个他一度以为仅仅存在于新闻上的词儿。

      “承乾承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有帝位要承袭呢!”一群不认识的男生将他裹挟到学校后的僻静巷子里,冲他比划拳头:“我警告你,不许跟珊珊好!”

      方承乾身后抵着围墙粗粝的石头,忍不住皱眉:“莫名其妙,珊珊是谁?”

      为首的男生闻言大怒:“还装?就是给你塞信那个!”

      方承乾想也不想便回答:“给我塞信的人多了,我管她是谁?”

      心中的女神被人蔑视至此,男孩子气得呼吸如雷,回答他的是一记愤怒的拳头。

      拳头迎面击来,方承乾一个拧身,那拳头便砸在墙上,男生登时捂手弯腰嚎叫痛呼,另外几个很快围了上来。

      方承乾小时候学过三爪两式自由搏击,被一帮子陪练吹着捧着,从无实战经验。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想打架也没机会,不料高三毕业竟然有一帮同学找上门来。方承乾这才顺势“被”他们带来僻静巷子,想打个痛快。

      他当场大展手脚,一个人单挑六个弱鸡,毫不落下风。很快打出一身汗来,畅快得很。

      只漏算了一样,其中一人竟然从墙角抽出早就备好的棍子。

      方承乾只当那根黑乎乎的玩意儿是根甩棍,徒手格挡,一抓之下,被电得七荤八素。

      原来是根电棍。

      就在他倒地不起惨遭围殴之际,横空飞过一口黑乎乎的行李箱,将那手持电棍的人击得仰头倒下。

      一脸络腮胡子、威风凛凛的赵弘毅从天而降,身材高大,肌肉强壮,猛如张飞。

      “猛张飞”伸脚一踹,从花坛踹落一根支撑苗木的粗大木棒,双手握持,一身蛮力,呼喝如雷,击落电棍。

      在绝对的速度和绝对的力量面前,方承乾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男人。跟赵弘毅一比,那帮小混混就是渣渣。

      方承乾支撑着爬起来,看赵弘毅与那帮小子拳来脚往,再没吃半点亏。他五感敏锐,很快瞥见赵弘毅一只手上绑着纱布,闻到赵弘毅背上有浓烈药味扑鼻而来。

      这人身负有伤,却以身为墙,格挡在他面前。

      陌生人变好哥们儿就这么简单——短短五分钟,他与生俱来的冷漠和傲娇轰然洞开。隔着几米远,他看到两人一生的友谊。

      打完架,两人一见如故勾肩搭背去吃烤串,几瓶酒下去,方承乾就知道了,赵弘毅这几天也挺悲催。

      头两天赵弘毅过生日,喝得七荤八素,早晨起来发现床上多了个人,像刨了毛的大白猪那么光着,正是修理厂老板的新欢。

      说是新欢,其实年纪已经三十好几,但比起老板还是很年轻的。

      细眉红唇一脸粉灰的女人故作娇羞,一手抓起被子掩着白肥乱颤的胸口,涂满红蔻丹的指甲尖尖翘起拧他的皮儿:“昨晚你坏死了!真讨厌……”

      劣质指甲油刺鼻挥发气味夹着浓烈香水味扑面而来,赵弘毅全身汗毛倒立,头发根根竖起。

      更令人惊骇的是,他、他、他,他也光着!

      可想而知,这一幕对个纯情处男多么大的冲击!

      赵弘毅手忙脚乱掀开被子刚跳下床,修理厂老板就带了一帮员工闯进来。他正胡乱穿裤子套衣裳,那群人的拳头脚尖就往他身上招呼起来。

      在熟悉的同事和伙伴面前,他的隐私一览无余。他抱着手臂勾着脑袋蹲在地上想要遮住自己。那些拳头便雨点般落在他肩上,那些脚密集地踢在他屁股上,踩在他腰背上。

      羞恼惭愧中的赵弘毅不敢抬头,不敢还手,舌头打结,脑壳发旋儿,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老板越发怒不可遏,将他拉起来绑了个结结实实。

      老板一个眼风示意,平时紧跟老板的几个跑材料的小喽啰立刻按住他的手掌。老板点起一根粗大的雪茄烟,眼神冷厉看着他,紧接着,将烟头往他虎口一杵!

      赵弘毅从小被养父揍,后来被师傅揍,却从来不晓得,那些疼痛与灼烧相比全是小儿科!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虎口迅速变得蜡白,如煮熟的白肉,然后焦黄、发黑、碳化……青烟升腾,一股焦肉燃油的气味充斥鼻尖,他牙关紧咬,打了个颤。

      所有的耻辱和嚎叫都被他吞咽到了肚子里。

      直到烟燃尽,直到烧得他手背皮焦肉烂,灼出好深一个洞,他没有哼一声,也没有求饶。

      他做错了事,这是他该得的惩罚。

      老板用一根皮带抽得他满背鲜血,闹嚷嚷要报警,告赵弘毅借酒发疯,□□他未婚妻。

      在修理厂其他几名股东的劝解下,最后赵弘毅卷铺盖滚蛋,赔礼道歉,并给予经济补偿。股份什么的,自然等于圈圈,赵弘毅提都没好意思提。

      方承乾听完一拍大腿:“你被套路了!这是仙人跳啊!”

      赵弘毅从离开家就在修理厂这个小环境中钻研修理技术和管理,周围除了老板时不时更换的女人,连苍蝇都是公的,仙人跳他听也没听过。

      “那晚你们老板和那几个股东是不是一直灌你的酒?”方承乾帮他捋头绪。

      赵弘毅点点头。

      “和那女人的事儿你是不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赵弘毅继续点头。

      “你是不是带了一帮徒弟,修理技术倾囊相授?”

      赵弘毅又点了点头。

      “修理厂产值是不是上升很快?是不是有扩张的计划?“

      他还是点头。

      “今年你是不是开始转型抓管理?”

      赵弘毅眼睛变大了。

      方承乾看着他,面有同情:“赵哥,你还是个处男吧?”

      赵弘毅想起那扭捏作态的女人,一阵阵犯恶心,喝了好几口茶才压下去,犹豫开口道:“好像,老子那晚破了处?”

      方承乾一把拍上他肩膀:“我呸!男人要是醉到人事不知,那玩意儿根本立不起来!你还破处呢还,撒尿能找对厕所就不错!”

      赵弘毅奇道:“我操!你怎么知道?承乾,我看你年纪比我小啊?”

      方承乾一口啤酒喷出老远:“我也是处!这些事儿,我都听人说的听人说的!”

      方承乾听说得太多了,名利场里的男人,哪个没些莺莺燕燕?女人么,小醉了助个兴,真喝到大醉,女人哪有床舒服?方承乾的老爸方朝阳一喝过头便只知呼呼大睡,不爬起来吐就不错了。

      “你说你一醒来就闻到乱七八糟的香味,有没有闻到那味儿?就那个,和海鲜差不多的气味?你自己的味儿你总闻过吧?”

      赵弘毅下意识摇头,摇完头脸色一白,顿时明白自己被老板当抹布,糊一身乌七八糟,再一脚踢开了。

      他认真钻研技术学习管理,老板就以为他只钻研技术学习管理了?妈蛋!我日你姥姥!

      第二天,方承乾帮他找了个姓尚的律师,跟他回修理厂杀了个回马枪。

      尚律师看着文质彬彬,其实又准又狠。

      □□妇女什么的,证据有么?没证据?我告你诽谤你信不信!倒是老子手上有一大票你偷税漏税的证据!还有一大票你滥用私刑剥夺我当事人人身自由的证据!

      没几日,赵弘毅就干净利落维权退股,都按当初合同来,既没吃亏也没借机多拿。

      方承乾闻听淡然一笑。

      “干嘛退股呀?我帮你干翻他们改朝换代。”

      赵弘毅一摆手:“屁大个厂子,不值得老子卖命,要不是有当初的一点恩义在,老子早走了。出这事也好,我另起炉灶。过上两年,他们得管我叫赵爷!”

      方承乾听他说过修理厂这两年挺红火,还开了分厂,不期然他竟然不瞧在眼里。

      当然,赵弘毅不瞧在眼里,方家大少更不瞧在眼里,就任由他去了。

      方承乾一眼就看出,这家伙天生就是名利场上的人,过去不过是受困于收留提携之恩,自我屏蔽锋芒而已。

      他从没交过圈子以外的朋友,赵弘毅是第一个。姓赵的家伙耿直爽快会来事儿,没多久瞧破方承乾身份,也不说破,尊敬不谄媚,又保持了恰到好处的亲近和热络。

      方大少这种人呢,从小到大身边不乏溜须拍马呵哄讨好之人,对拍马屁习惯之余不免有份厌倦。赵弘毅妙就妙在讨巧中有着兄弟似的呵护,酒肉朋友之外偶尔也如诤友般刺他一刺,既让他舒服自在,又不至于得意忘形。

      两人相处甚是相得。

      方承乾大学就在海市,闲来无事便与赵弘毅厮混。他从小在尔虞我诈的商场耳濡目染,大学期间便参与家族企业事务,虽年纪小些,有些方面却能指点赵弘毅几分。

      两三年后,赵弘毅两家公司在手,成了个不大不小的赵总。

      当然所谓的不大不小,是方大少眼里。旁人看来,已经很算成功人士了。

      赵弘毅干的买卖就两桩。其一,倒买倒卖废旧设备,能修理改装就修理改装,不能用就卖废品,主要以建筑工程机械设备居多。其二,建筑设备租赁,其中既有新设备,也有二手设备。这原本是重资产的买卖,可他也不知哪里结交了搞信贷的朋友,借鸡生蛋那一套玩得溜熟,浑然不似新手。

      废品价买来的设备,捯饬捯饬就能租赁给小建筑队伍。榨干最后一份价值后,分类精选,以远高于成本的数字卖到资源回收再生市场。设备抵押贷款,加杠杆发展,这生意不挣钱,天理不容。

      方承乾于是正式带他进二代的圈子,没几年,这家伙的说话做派已经比二代更像二代,穿戴人模人样,“我操、老子、爷”之类的话再不说出口,偶尔文质彬彬礼仪周到起来还挺能唬人。

      方家大少一露出提携之意,资源滚滚而来。赵弘毅就势成立长弓建筑公司,从建筑设备租赁往上游走,在方氏和其他公司接了些工程做。赵弘毅情商高会处事儿,将利润率控制得很好,质量上绝不放松,赢得一致赞赏。

      方承乾和二代们都是从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该提携什么人,能提携到什么程度,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从来很清楚。譬如明德集团钱家这样的顶级资源,他从来不为赵弘毅引荐。

      方承乾也知道,过个五六年,赵弘毅必然能自己走到钱忠恕面前。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说起来,赵弘毅真是个属苍蝇的主儿,见缝就盯。

      相交这些年,方承乾明白得很:此人逢迎是真,耿直也是真,逐利是真,重情也是真。

      想到这里,方承乾一把勾搭上赵弘毅肩膀:“走走走!别以为一句两肋插刀就可以糊弄我!今天你得陪我玩儿痛快了!我再叫上郑清治、梅尧他们……”

      “今天不行。”赵弘毅为他打开车门:“我想陪方少看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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