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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背膀 ...

  •   卫成昭气定神闲,恍如讨论的不是计生用品,而是饮水馒头压缩饼干一般:“怎么,你们哪个今晚要借?”

      无疆大声下令:“要借也行,帐篷挪树林里去,咱们非礼勿听。”

      翠花懒洋洋道:“借我一个。”

      她一个人出来露营,借那玩意儿干啥?众人都斜着眼睛瞅她。

      翠花挑着眼尾瞄无疆:“老大,再借你家伙事儿用十分钟?”

      无疆调戏女驴友无数,头一次被个女驴友赤裸裸当面调戏,脸皮顿时紫涨。偏嘴上不肯服输:“十分钟?你太小看我了!”

      “那感情好。”翠花拍拍手,从蹲着的大石头一跃下来,走到无疆面前,伸出食指勾住他裤腰,转身就要往树林里带。无疆强绷着脸走了两步,眼见翠花根本没有收手住脚的意思,连忙一把打落她的手,夹着两腿逃之夭夭。

      翠花叉着腰杆仰天大笑:“背我过河时你怎么满嘴胡咧咧的?我呸!调戏你姑奶奶,你还差些斤两!”

      众人纷纷跟着起哄道:“老大回来,让她晓得厉害!”“别怕呀,老大你只管上,我挖淫羊藿狗脊锁阳给你补肾!”

      原来,原来卫成昭说的那几种药是……沙漠雨听得小脸红了又红,扭头就走。

      卫成昭叫住她,诚恳道歉:“小雨沙沙,我们乱开玩笑荤素不忌惯了,一时忘了你还是个新驴子,年纪小脸皮薄,对不起了。其实大家只是打个嘴巴牙祭,图个口头快活而已,你别多想也别介意。走户外奔放一点,有利于纾解工作压力,平时生活中大家不这样的。你想想吴忧,在户外是不是跟学校不一样?”

      沙漠雨想起平时接触的吴忧,又想起凤凰山老家初遇,为怕她害羞而穿上快干衣裤洗澡的一众驴友,轻轻“哦”了一声。

      吴忧大大咧咧一挥手:“没事,沙漠雨多走几次户外就习惯了,说不定也会变个人呢。”

      呃……沙漠雨脸上肌肉抽了一抽。

      卫成昭瞧着她怪可爱的小表情,忍不住轻声一笑:“你还别不信,等你多走几次就明白了。大家多以网名称呼,彼此没有利益关联,不用社会上藏着装着那一套。驴友们有共同爱好,相处轻松愉快,山水间行走,累了饿了疲了,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又提神又减压。所以管他什么脾气的人,到了户外都会变得奔放点儿。”

      “对对对。”躲了好一阵的无疆不知从哪个树兜下冒出来,跟着道:“徒弟,久了你就晓得了,我们无疆户外向来女人如男人,男人如牲口,开起玩笑来,女人比男人还粗糙。你看翠花嘛,老子这下是不敢招惹她了。”

      众人都笑:“老大,我们支持你招惹!”

      “老大,别认输噻?拿出男人的气魄来!”

      “老大莫不是肾虚了?哪个家伙去挖点锁阳来!”

      ……

      晚饭后,走了一天的驴友们在犹自精力旺盛。无疆和卫成昭在树林里抬回来一丛树根疙瘩,大家捡拾枯枝,在满是石头的河滩上燃起熊熊篝火,围着火光喝酒唱歌。

      沙漠雨撑不住了。

      或许是白天过河被河水冰到,她这回痛经格外厉害,肚子里犹如一根狼牙棒翻来覆去拧绞,冷汗一茬接一茬,湿透了身上衣裳。她把自己弓成一只虾,只恨帐篷不是厨子的案板,一刀杀死来个痛快也胜过这挖肠挖腹的疼。

      她咬着睡袋角,把呻吟埋没在唇齿间。

      没有人不怕疼,只是怕也没用。呻吟不过放大自己的痛苦,不如咬牙忍着。

      人群中,大家唱歌跳舞玩得正嗨,对沙漠雨早早钻进帐篷之举不以为意,只想着小姑娘第一次徒步穿越,走累了,又那么个身体状况,早点休息也好。

      只有卫成昭,看了看沙漠雨帐篷,皱了皱眉。

      他走回营地,在自己帐篷里取了药片,走到沙漠雨帐篷边,轻轻晃了晃帐篷杆:“嗨!要不要起来吃点药?”

      沙漠雨有气无力打开帐篷拉链,探出头来:“什么?”

      头灯光圈里,她脸色雪白雪白,额头晶亮全是汗珠。

      卫成昭蹲下身,伸出手掌。他头上戴着的头灯光线明亮,清楚照出他掌心雪白面巾纸上托着的几枚药片:“止痛药,要不要?”

      沙漠雨简直要给此人跪了——谢谢他送来救命药。

      看沙漠雨咕咚咕咚吞了药,卫成昭忍不住抬手弹了她一个爆栗:“怎么不早说?硬挺挺忍着,白白吃亏。”

      “我哪知道你有药?”

      “不是跟你提过吗?驴友们都会准备一点常用药品,感冒、拉肚子、外伤药,止痛退烧药之类。就算你不好意思问我要,找女驴友问问也行啊?面皮这么薄,以后怎么混?”

      沙漠雨垂下眼皮:“大晚上的,不想麻烦人。”

      卫成昭隔空指着她,手指一点一点,有些生气:“你这什么性子?跟我们有什么好客气的?我都跟你说了,在无疆户外可以放开一点。”

      沙漠雨抿唇不语,可能自己还是没有真正融入这个大群体吧。

      在卫成昭注视下,她重新缩回帐篷,卫成昭轻轻帮她拉上帐篷拉链。一转头,就见她的登山鞋拖在帐篷外,已经被河边的露气微微侵染。卫成昭摇摇头,从衣兜里摸出个塑料袋,将她的鞋袜包裹起来,放到外帐和内帐之间,方起身离开。

      帐内,没多久,沙漠雨疼痛得到抑制,疲惫了一天的身体开始被睡意包裹。

      卫成昭离开营地回到篝火边,无疆拐了拐他胳膊问:“看过了?怎么样?”

      “痛经痛的一额头汗,还谁也不说。你这个徒弟,界限感强得很呢。”卫成昭挠了挠后脑勺:“我给她用了止痛药,还有安眠药,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无疆皱了皱眉:“我说你这干预治疗行不行?光走走路爬爬山,吃两颗安眠药就能治疗抑郁?”

      “就这么不相信我?”卫成昭轻轻一笑:“失眠和抑郁,本就互相影响恶性循环。她好好睡个觉,神经就能舒缓很多。至于抑郁,大量运动会刺激下丘脑和脑垂体分泌一种名叫多巴胺的神经递质,让人产生亢奋和快乐的感觉。户外运动这么大强度,驴友间的氛围这么友爱愉悦,正是帮她对抗抑郁的好办法。这样的运动,或者说,这种多巴胺分泌方式会让人上瘾,为获取多巴胺,她一定会再次参加活动,运动强度越来越大。她会成为暴走一族。”

      无疆挠挠头:“你编,你继续编。”

      卫成昭拍了他一巴掌:“编个铲铲,以为我骗你?这是科学,科学你懂不懂?你看那些明星,动不动抑郁,你看到过运动员抑郁吗?运动员有赛事失利,有伤痛退役,人家怎么能扛心理打击?就是因为运动帮他们刺激多巴胺分泌!”

      无疆还是有些不信:“运动再好有什么用?沙漠雨第一次徒步就吃这么大亏,肚子痛得那样,你觉得她还会感到快乐?”

      说到这,卫成昭好看的眉毛顿时耷拉下来:“这个,怪我。最后一次过河时我该背她的,她痛成这样,应该是受了凉。”

      “你让她自己过河?”无疆一把扔了野草,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河水那么凉!你背一背怎么了?这种懒也偷!”

      卫成昭无奈老实交代:“我不是避嫌么。”

      “避嫌避嫌你避个铲铲的嫌!”无疆忍不住爆了粗口:“傍晚你还告诉她无疆户外女人如男人,男人如牲口,还跟她说卫生巾的N种用法……”

      卫成昭挠挠头:“老大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她对我有那么点好感。我这一路陪着安慰着,再来点什么肢体接触,我怕害人家小姑娘多想。”

      无疆“呸”他:“滚滚滚!真以为自己迷死人不偿命呐?”

      “不是我自恋,老大。”卫成昭摇头叹气:“沙漠雨年纪小脸皮薄,看那样子恐怕男生的手都没牵过。我这猛然来个背过河什么的,她一紧张害羞心跳加快,弄不好就误以为是喜欢心动了。”

      无疆压根不信:“过不了河背一下而已,谁想那么多?老子背了那么多女的,她们怎么不……”他哼哼唧唧几声,心有不甘:“要是拉一拉背一背就多想,老子早就脱单了。”

      “沙漠雨几岁,她们几岁?小姑娘家家的心理,能跟翠花那种泼辣妇人一样?”卫成昭哼了一声:“说了你也不懂。”

      无疆咬牙切齿:“你懂!你害小姑娘害得多嘛!”

      卫成昭这辈子最烦恼的事,就是老被小姑娘惦记,可这烦恼说出来太招人记恨了,他提都没法提。

      遂果断转移话题:“是不像你,只会被小姑娘害!记得上回你喝醉酒时说过,十七八岁时第一次牵吴忧妈妈的小手,回家时云里雾里,比喝了一斤老白干晕得更厉害,还错进了邻居家门?”

      无疆大囧,立刻斜着头去看天:“放屁!老子才没说过!”

      天上月朗星稀,怪好看的,就像那天一样。

      今天要是喝醉了,可千万什么也别说啊。

      卫成昭瞧他模样暗自好笑:“你不说,我编得出这细节?”他叹了一口气:“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和异性拉个手就能心跳半天。何况心理脆弱的时候,很容易将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我不希望小雨沙沙产生错觉,不得不回避些。”

      “错觉,唉,老子半辈子都栽在错觉上了。但凡当初牵过几个女生的手,也不至于被苞苞妈妈随意搓揉。唉……”

      无疆叹了一口气,往篝火里戳了一根枯木棒,捅了捅底下红彤彤的炭火,沉默一阵,抬手拍拍卫成昭的肩:“还是你看得清楚明白。我现在也觉得,我徒弟如今顶多肚子疼一晚上,若不小心被你祸害,痛的日子还在后头!”

      卫成昭这模样,这性情,这风度,女孩子很难不栽水。

      妈蛋,他要是有人家几分,怎至于单身?无疆咬了咬后槽牙,暗暗回忆上一次性生活什么时候,好几年了吧?格老子的!老二下岗失业这么久,也不晓得还具备功能不?

      他望着眼前山重重水隐隐,觉得自己这些年走户外体能这么好,实在很有道理——精力无处发泄么!

      这晚,沙漠雨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出了帐篷,翠花煮了米汤滚鸡蛋端来塞在她手上,无疆熬了生姜红糖水给她灌在水壶里,“我就是仙女”拿来了布洛芬揣她口袋:“这个对痛经的效果更好,一会儿再吃一片。”

      沙漠雨吃早餐的功夫,吴忧利利索索将拔营打包的活儿全干了。

      原来卫成昭那大嘴巴把她痛经的事宣扬得满队伍皆知。

      她不知道,卫成昭就是要打破她的个人边界,让她的孤独内向、忧伤失落、抑郁卑弱等等负面情绪统统得到宣泄。

      要说沙漠雨不恼卫成昭,那是假的。可感动于诸位驴友的情谊,更是真真的。

      沙漠雨盘坐在地席上捧了小碗一口口吃鸡蛋,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客气礼貌不好意思全是矫情。

      吃完早餐收了帐篷,无疆站在营地中央大吼一嗓子:“老规矩,垃圾不要乱扔,统一焚烧处理!”

      大家将可焚烧的生活垃圾如纸巾、油脂收拢一处焚烧干净,打来河水浇灭灰烬。至于不可降解的白色垃圾,则每人收在背包里带回城里扔弃。大家用完的液化气罐,统一由无疆用专用的打孔器打孔,放跑余气。

      看无疆手持打孔器一个个打孔、摇晃罐体,神情格外认真,沙漠雨不免好奇:“这是做什么?”

      无疆:“江城的生活垃圾采取焚烧发电处理,这个气罐如果气体不放完,混入焚烧炉时怕出事。就算被捡废品的回收,也不安全。”

      哇!驴友们好细心啊!沙漠雨对师傅翘起了大拇指。

      第三天的徒步开始了,按照计划,当天徒步路程只有3-4个小时。

      沙漠雨吃了止痛药,腹痛好多了。但前一天跋涉后双腿酸胀,走起路来姿势简直不能看,速度仍然快不起来。

      无疆记得卫成昭所谓避嫌的话,改让卫成昭领队前行,自己断后陪着沙漠雨。再过河时,便由他背着沙漠雨过河,一滴冷水也不让她碰到。

      他也是有女儿的人,知道小姑娘痛经的确难受。而他身为沙漠雨的师父,同学的家长,正经八百的中老年人一枚,完全不用考虑什么男女避嫌问题。

      过河时,沙漠雨趴在无疆宽阔的背上,呢喃了一句:“师傅,你的背膀好宽好有力啊,有点像我爸爸。”

      无疆心头一酸。

      他替徒弟去拿装备时见过沙时崇,那人五短身材,又矮又胖,脚步虚浮,一看就是疏于锻炼又被女色掏空了身体,哪里有什么宽厚有力的肩背?

      小徒弟怀念的,是孩提时候被爸爸背在背上的感觉吧?

      无疆撇撇嘴,想到沙时崇与莫晚霞一家激烈对吵,口中全是人体器官和祖上八代,一点男人风度也无。哪怕知道自己就是救过沙漠雨,教沙漠雨游泳的教练,沙时崇也没有丝毫尊重,更别说道谢了。这种抛弃妻女翻脸无情的混账东西,怎么配有这样的女儿?

      即使沙时崇那副德行,小徒弟还记着父女间小时候的美好,真真是,心疼死个人。

      无疆将沙漠雨的腿往上轻轻托了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也觉得自己多了个女儿呢。”

      衣领里,脖子后,有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顺着脊柱没入背心……无疆心肝子一颤——他的小徒弟在哭。

      “师父,我没爸爸了。”

      “胡说。”无疆努力板着脸训她:“就算你爸妈离婚,你爸还是你爸。就像我和吴忧一样。”

      “不一样。”沙漠雨抽抽噎噎,每隔几个字就要哽一哽:“他给别人……当爸爸了……他恨我顾我妈,恨我念我哥。可我,我不能……不顾我妈,不能不念、我弘哥哥……”

      无疆加快脚步过了河,将沙漠雨放到地上,轻轻围住她肩膀,揉了揉她脑袋瓜上乌黑头发:“好徒弟,别哭了。你还有师父,还有吴忧,还有我们这些驴友。无疆户外就是你的家,嗯?唉唉唉,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统共参加两次户外活动,就哭了两次。哎哟喂,他这小徒弟,竟是个小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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