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行你心上》一起跳舞

2、红房子

　　扭状起伏的山坡上，须髯猛张的男子随水渠蜿蜒前行一段后，打量一番，很快跳下水渠石坎，在田间地头穿行、跳跃，不久便回到了青石板老路上，很快到了村子另一头。

　　视线里出现一个长满苍松翠柏的小山坡。山坡下，一栋高高大大的红砖房子格外醒目。

　　男子盯着山坡看了一眼，脸色比方才更冷。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渐渐翻滚起狂风乌云。

　　同一时间，那群脚下生风的驴友也走到了村东头红房子前。

　　见一路在前的大墨镜顿住了脚，紧随其后的“小费翔”卫成昭笑笑：“老大怕了？想绕路？”

　　驴友们哄笑起来：“我们无疆户外的老大，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行者无疆’，岂会害怕？卫成昭你开什么玩笑？”

　　行者无疆取下墨镜在手中一搭，简洁利落一个字：“走！”

　　顺着石板路，不过两三百米便来到红房子前，大家不约而同打量了这个大家徒步凤凰山经常路过的地方。

　　这里独门独户，离村庄田地和周边院落有些远，显得孤零零的。大红砖砌成的一栋三层楼房，很突兀，但也很阔大气派。

　　宽大的屋檐下，水磨石铺成廊道，灰白色的水泥院坝足足有300平方米，院坝中央还有一个低矮的砖砌乒乓球台，可惜都落了厚厚一层灰土。四周花坛里杂草丛生枝蔓横展，偏有一大丛太阳花生命力顽强，在乱七八糟的草叶子里挣扎着开出花来，紫的紫粉的粉，阳光下还挺娇丽。花坛转角处有一树茂密的栀子花，粗粗大大的白花发出浓郁花香，扑人鼻子。几只大野蜂嘤嘤嗡嗡飞来飞去。

　　夏日骄阳下，农家院落的常见景象。

　　虽然宅子荒废，却不像个阴森森的凶宅。

　　驴友们从一楼门窗扒着探看，有人惊奇道：“卫成昭你来看，原来这栋房子是两家人！”

　　卫成昭跟过去一瞧，果然瞧出不同来：怪道房子这样大，这样宽，原来是从中分开的两户。两边完全对称，左右各有大门进入，因外观完全一致，看起来如同一家。不过从窗边一望内里，便清楚区分开来：一家空空荡荡满屋挂满蛛网，家什破败，到处布满灰尘，已经看不出本色。一家整齐规整，桌椅沙发蒙了薄薄一层一次性塑料桌布，一片轻盈浅白。

　　“房子修得一模一样，肯定是两兄弟家。”大家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猜测可能其中一家出过凶案，另一家便搬走了。

　　又有人脑补出一系列案情，仇杀、情杀、谋财害命、人伦惨案……

　　一时猜不出所以然，大家公推卫成昭来推断。

　　“犯罪心理学那是刑侦专家学的，我又不懂。”卫成昭一挥手，英俊中透出不羁：“凶宅有什么好看的？去水塘洗澡凉快才是正经。”

　　众人嬉笑推搡着离开。

　　离开红房子一百多米，便见一个清清泉水汇聚的池塘，大约一亩多。池水清亮，深处盈盈泛兰。浅水处一片荷叶，生得瘦骨伶仃。此季荷花谢尽，只几个细小莲蓬半青半褐，支离池边。

　　池畔，一棵苹果树倒是长得高高大大，山风吹来树丫晃动，枝头苹果繁密，彼此轻轻碰撞，发出细微声响。

　　大热天见到清凉池水，驴友们欢喜得一阵大呼小叫，男人们双手一撇甩掉背包，双脚交替踩脱鞋子，剐上衣脱外裤，转瞬剥得只剩一条内裤，一个个“扑通扑通”就往水里扎。

　　却听“啊——”一声尖叫，穿刺耳膜，叫人悚然心惊。

　　这里，这里可是鬼宅！

　　众人惊惶回头，滚的滚，爬的爬，回身上岸。

　　行者无疆和卫成昭都是胆大不惧事的，起身便向声音来出寻去。

　　这一转弯，便见那密密匝匝的苹果树后露出架短木梯。一个白体恤白帽子的少女一手提着发黄的竹编圆篮站在木梯边，别过头去，一张脸埋在胳膊上，微微发抖，只露出一双红红的耳朵尖。

　　原来，如此？

　　卫成昭一下明白了。这女孩儿正一个人安安静静在这里摘苹果呢，陡然见了一群不知哪里来的野狗似的男人狼奔虎突跑到跟前，脱衣裳剥裤子的，差一点就赤条条了。

　　女孩儿被一群大男人吓得要死。

　　殊不知，这群大男人也被这一声尖叫吓得要死。

　　“对不起对不起。”

　　卫成昭刻意柔声安慰女孩：“你别怕啊，我们不是坏人。就是走热了下水洗个澡，凉快凉快。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

　　驴友们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嗨！就是嘛，晴天大太阳的，哪来的鬼！

　　大家拍拍胸口、肚皮，长舒了一口气。

　　卫成昭看女孩依然不敢抬头的模样，挠了挠头，两步来到池边，一手叉腰，皱眉冲队伍一声喊：“都给我把衣服都穿上！一块洗！衣服上灰啊汗的，一会儿穿上不难受？”

　　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的高壮女驴友朗声大笑：“瞧我这傻样儿！衣服都快干的，穿衣服下水咋地了？”说着合着衣裳扑进池子里，手足开始打水：“嘿！真舒坦！”

　　穿上衣服洗澡，听起来实在荒唐，但大家伙儿瞧了瞧那面露羞意的少女，又回身看了看汗水湿透汗渍斑驳的衣裳，个个乖乖滚回池边，麻利套上衣服陆续下水。

　　一改刚刚的粗豪，甚至有些君子风。

　　那姑娘这才慢慢抬头，走出苹果树下。

　　一见她的模样，众人暗赞一声：美女！绝对的美女！

　　女孩儿约莫十八九岁，身着简简单单的白体恤蓝裤子，脚蹬一双白色板鞋，头戴一顶白色棒球帽，短发齐耳，个头不高，周身学生气。一张嫩嘟嘟的苹果脸粉粉白白干干净净，双颊圆润，鼻子小小巧巧，眉毛细细长长，眼睛圆圆大大，如清水溪里的黑石子儿，干净得不像话。

　　白胖驴友老猪忍不住又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声音高亢而清脆。

　　年轻女孩迅速从耳根红到脖子，又羞又窘，又要往树后躲。

　　卫成昭赶紧大喝一声：“老猪！”

　　白胖脸皮的“老猪”立刻住嘴。

　　女孩一双乌黑的眼珠向卫成昭看过来。

　　虽不言语，但那眼神，清晰传达了她的感激。

　　卫成昭笑着摇头，看看树上晃荡的红苹果，问她：“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们家的苹果卖不卖？”

　　女孩将篮子提在腰侧，一只手臂松松挽着，轻轻答道：“这苹果树不是我家的，是我伯娘的。我伯娘历来善良……呃，几个苹果而已，你们想吃，我多摘些就是。”

　　山村传统，弟兄叔伯之间，几乎可视作一家。难怪少女自己就做主了。

　　卫成昭连忙客气摆手：“那怎么行？我们人这么多，恐怕得两篮子，该怎么算钱就怎么算。”

　　女孩左右摇头，执意不肯：“这苹果没人吃也会烂掉，送你们一两篮子有什么？要是我伯娘在，也不会介意过路人吃几个解渴。”

　　“那谢谢你啊。”卫成昭一脸诚恳：“你们村的人真好。往常我们跟村民买红薯买玉米买土豆，他们总是说，给什么钱？反正吃不完也是喂猪。”

　　村民说话粗糙直接，但这意思弄得，好像驴友们是猪一样。

　　女孩“噗嗤”一声笑，笑完又觉不够礼貌，随即掩住口，看了卫成昭一眼不再做声。转过头，一手挽着篮子，一手攀着木梯往树上爬。

　　她看着文秀，动作却灵活，眨眼间就钻进枝桠间，探手去摘苹果。

　　卫成昭抬头看树上苹果。

　　苹果个头是小了点儿，架不住凤凰山日照强烈，苹果红得鲜艳，让人一看就流口水。

　　咦？树上怎么有个大莲蓬？

　　卫成昭双眼微眯，看到莲蓬上密密麻麻十多个莲蓬眼儿，其中一只眼儿上，探出一只硕大的马蜂来，双翅一震，立刻离巢嗡嗡飞起。

　　是一只新结窝的野蜂窝！

　　“小心！有野蜂！”

　　“啊！有野蜂！”

　　卫成昭的呼喝声与女孩的尖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山区野蜂有多厉害，驴友们不是没领教过。池塘里一干人咕咚咕咚迅速扎进水底，比乌龟缩头还快，水面上霎时间一个人影儿也不见。

　　卫成昭一撇之下松了口气，转头就去看那女孩，却见她反应也快，立刻将头上棒球帽往下一拉遮住面孔，双手双脚交错，飞快滑下梯子，抱头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倒是有些常识，晓得被野蜂袭击不能乱跑，否则野蜂跟风追袭蜇得更狠。

　　卫成昭心里暗赞一声，反手从背包侧袋取出一小瓶没有标签的喷剂，冲着女孩身上喷了几下，先赶跑缠着她的野蜂。紧接着一只手臂弯曲掩住面部，顺着木梯往上爬了两步，伸长胳膊对着野蜂窝就是一顿猛喷。十多只野蜂嗡嗡飞出，被药液一熏，没头没脑一阵乱撞。

　　卫成昭喷得用力，小药瓶里药液眨眼用尽，野蜂还没死绝。晕掉的野蜂盘旋下落，渐渐叮到女孩身上，吓得她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胳膊、脖子瞬间被野蜂赭了两个大红包。

　　卫成昭见状当机立断，滑下木梯扯了女孩“扑通”跳下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