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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挨打 ...

  •   餐厅里,驴友们鸡鸭鱼肉大快朵颐。沙漠雨只垂头喝了两口汤,筷子举起来又放下,最终什么都没吃。

      上车返程,车辆轻微的晃动是午后最好的催眠,肉足饭饱的驴友们纷纷入睡。

      空调风轻轻吹着,满车安静的呼吸声,角落里传来有规律的鼾声。沙漠雨窝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窗外,红了眼圈儿。

      弘哥哥面前,必须装得开心点。现在,她可以难过了。

      沙漠雨神思恍惚,脑海中一会儿是当年伯母惨死,睁得大大的双眼,一会儿是弘哥哥当年跪在灵堂直挺挺昏厥过去的模样,一会儿是弘哥哥满手的茧子与伤疤,一会儿是爸爸在灯下虚伪地写信催弘哥哥寄钱还债,一会儿是赵弘毅站在工地头戴安全帽,四处灰尘和噪音……

      最多的,还是临别时弘哥哥的神色,悲伤、孤独、激愤、沧桑,还有一丝丝隐忍压抑的躁狂。

      他心中恨意未绝。

      他说:“我们,终究要说再见。”

      她知道,这一去,恐怕又是长久之别,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

      好在,她可以给他打电话了。

      回到江城时,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异样。

      无疆瞧着小徒弟红肿的眼皮大吃一惊:“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这件事太过复杂,也不足为外人道来。沙漠雨只得抹了一把眼睛,仰头轻轻答了句:“我弘哥哥他,他现在过得不太好。”

      吴忧知道一点点,偷偷和大家解释:“昨晚沙漠雨不是偶然遇见她哥哥了吗?我也见过。唉,衣服上都是泥点子,满脸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不像个样子。沙漠雨看见她哥高兴坏了,她哥倒好,黑着一张脸。沙漠雨拉他,他还躲躲闪闪的,也不爱说话。唉,难怪沙漠雨心里不是滋味……”

      想起沙漠雨早饭不吃就高高兴兴去找哥哥,回来却难受成这样,卫成昭点点头:“典型的,生活境遇不好,还自卑。”

      沙漠雨心头更堵。

      青青有些同情她,握了握她的手腕子以示抚慰:“小雨沙沙心软,是个善良孩子。”

      世上人各有各的悲喜,至多不过被他人感叹几句。

      大家议论几句便各自散开回家,沙漠雨取了行李下车,给司机打电话。不一会儿司机就来接她了。一见她模样,司机打量几眼,露出了然的神情:“唉,小姐,你也别太难过,好好劝劝沙总吧。”

      高大整齐的行道树在车窗外飞快后退,树荫下行人三三俩俩,有着周日下午特有的闲适。流动小贩举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响亮的叫卖声隔着车窗都能听见。

      沙漠雨在自己的情绪中没回过神来,也没来得及揣摩司机的意思,只一声苦笑:“我能劝得动?”

      司机想了想:“不管是调解离婚还是上法院判决离婚,沙总总要问问你的意思吧?”

      沙漠雨闻言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司机,声调止不住高扬:“你说什么?离婚?”

      车子一个晃悠,差点别上隔离护栏。司机赶紧稳住方向盘,语气掩饰不住惊讶:“这两天沙总和太太这两天闹成这样,小姐你一点不知道?”

      沙漠雨小脸发白,呆呆摇头:“不知道,他们都没说。他们什么都不和我说。”

      司机这些年经常接送沙漠雨,本就喜欢她的乖巧可爱,对沙时崇风流不着家的行径看不过眼。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老板很吝啬。索性将他知道的前因后果一一讲来。

      原来,沙漠雨一离开,莫晚霞便找理由催沙时崇回家,沙时崇轻易不被她打扰,还以为家中出了了不得的大事,立刻赶回去。

      他一进家门,莫晚霞便提出离婚,财产各半,女儿归她抚养。

      沙时崇万万没想到,一向软弱听话如菟丝子的妻子竟有这心思,不仅要离婚,还妄想染指他的财产。

      他甩下一句“休想”便要出门,莫晚霞竟然上来和他拉拉扯扯撒泼叫骂。

      她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模样让沙时崇嫌恶之极,想也不想就大力甩开手。这一甩,莫晚霞连连后退,从楼梯上翻滚了几步台阶,爬起来时额头和嘴角都破了。

      她翻身起来,抓起拖鞋对他又抓又打,一副泼妇样,与往常大相径庭。沙时崇掼开她,她又缠上来,两人一路拖着扭着从门内打到门外,闹到小区中庭。

      沙时崇惦记着生意上的事情骂骂咧咧出了小区,在车上对司机抱怨了好一阵子:“跟疯子一样,也不晓得是不是更年期来了?”

      当天下午,派出所和妇联找到沙时崇:“你爱人报案了,要告你家暴。”

      沙时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医院出具的伤情报告显示,莫晚霞多处挫伤、肋骨骨折,头皮有撕裂痕迹。

      沙时崇去派出所路上,还疑惑不解和司机分析:“她从楼梯上爬起来时还好好的,怎么就骨折了?报告肯定是假的,她那哥哥就是医生,肯定找关系开假证明了!”

      在派出所里,莫晚霞的父母、弟弟都出来作证,沙时崇在外风流成性,对莫晚霞动辄打骂。莫晚霞为了女儿的健康成长在外强颜欢笑,忍辱负重。如今女儿上了大学顺顺当当,她不想再忍,提出离婚,又遭到家暴。

      口说无凭,莫家人还拿出一叠伤情照片和小区监控视频为证,说的声声泪下,泣不成语。

      沙漠雨听到司机转述,脑袋一下就懵了。

      “爸爸经常打妈妈?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沙漠雨坐在副驾上,仅仅抓住安全带,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爸妈虽然说不上恩爱夫妻,可也是彼此客客气气的。妈妈总说爸爸赚钱养家辛苦,要她懂事体谅。爸爸也时不时给妈妈和外公外婆买点小礼物,外人都夸他们一家和乐融融。怎么,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司机抠抠头皮,也百思不得其解:“是啊,沙总虽然风流了点,对女人都挺大方的,不喜欢了顶多花钱了断丢在一边,从来也不动手啊。何况莫姐是原配,从来都不管他在外面那些事儿,从没起过冲突,他打莫姐做什么?”

      这件事,他琢磨很久都没明白。

      沙漠雨却听见了那句:“风流了点,对女人都挺大方的,不喜欢了顶多花钱了断丢在一边。”

      原来,原来她爸爸早就在外面有女人,还不止一个。

      也难怪沙漠雨不知道。她自从念中学后早出晚归,与动辄酒醉早睡晚起的沙时崇少打照面。沙时崇花天酒地虽然嚣张,女儿面前总要避忌一下,因此她竟是毫无察觉。

      她和他做了19年父女,对他的了解还不如一个司机。——想到这点,沙漠雨不由悲慨。

      下车时,沙漠雨头昏眼花,额头直冒虚汗,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司机好心要扶她,她摆摆手示意不用,咬牙一步步跟着司机走向病房。

      周末的医院依然熙熙攘攘,白大褂们一脸严肃,病人和家属无不步履匆匆,面带忧虑。

      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刹那间,沙漠雨有种错觉——不是某些人生病了,是这个世界生病了。

      “莫晚霞你在搞什么鬼?好好的日子不想过了?”还在走廊上,就听到爸爸的咆哮声。

      沙漠雨赶紧循声快走几步,一把推门进去,对沙时崇大声道:“爸爸!你别说了!”

      妈妈伤着,爸爸不道歉示好,还这样态度?

      眼见她来,围拥在妈妈病床前的外公外婆、舅舅舅母纷纷让开一条道,个个面有急色。

      沙漠雨忍住怒气不去看吹胡子瞪眼睛的爸爸,只快步向病床上的妈妈走去。

      莫晚霞躺倒床上,脸色惨白,额头淤青尚未消退,嘴角一处皮外伤,已经干涸结壳。看见女儿,莫晚霞咬牙要起来坐着,却牵动了肋骨伤处,口中“咝咝”出声,又无力躺回去。

      爸爸竟然将妈妈打成这样!

      沙漠雨怒气冲上头顶,一时呼吸不顺,又一阵眩晕。她回头对爸爸就吼:“你凭什么打妈妈?你怎么这么狠心?”

      沙时崇怒火冲天:“你胡说什么?我打她?就算我打她也该挨着!你知道你妈这几天干了什么好事?混账女人,吃老子的花老子的,反了天还……”

      “我妈能干什么?她从不打人不骂人,不在外面流氓乱搞,更不会狠心赶走侄儿,霸占哥哥家产,还压榨侄儿血汗钱!”沙漠雨忍不住怒目相向,气得双眼冒火。

      这正是沙时崇一辈子的雷区,是他拼命掩盖的事实。

      沙时崇闻言暴跳如雷,脸色狰狞,欺身上前“啪——”一个耳光猛地抽在女儿脸上。沙漠雨本就头晕眼花,被这一把死力气打得站立不稳,一头扑倒在输液架子上。

      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后,她踉跄倒地,彻底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已是傍晚,天色微暗,四处模糊一片,像隔了一层磨砂质感的玻璃。

      沙漠雨定了定神,揉了揉眼睛,眼前才逐渐清晰起来。

      她依然在病房里,却不是之前的病房,墙壁白的透亮,屋里一股碘伏的味道。走廊上有人大步奔走,叫着“医生快来”之类。

      窗外,夕阳的血色被夜色侵袭成暗紫,一串街灯陆续亮起。

      额头很疼,沙漠雨下意识抬手去摸,触手却是棉纱包裹。她抬起手来,看见右手手掌上包裹了一圈儿纱布,纱布上隐约有血色透出,手腕子上扎着针头,连着一袋输液袋。

      自己怎么了?妈妈呢?舅舅他们呢?

      沙漠雨慢慢爬起来,想要下床。

      有护士托着托盘过来,温柔地冲她笑:“醒了?麻药劲儿过了没?伤口疼不疼?” 沙漠雨摇摇头:“疼,还能忍,我是不是缝针了?”

      护士:“缝了五针。你放心,我们医生很细心地缝针,应该不会留太明显的疤痕,不影响你的容貌。”

      容貌?她换了左手试探着用指尖触摸伤口,还好还好,额头伤处很小,在发际线那儿,刘海一遮挡也就看不出来了。

      她的额头也是命途多舛,这已经第二次留疤了。

      护士解释:“你摔倒时碰到了床头,砸破了输液的玻璃瓶,又划破了手。”

      听起来挺惨的。

      自己被父亲打了一耳光,缝了几针就觉得惨。那妈妈被父亲打得从楼梯上摔下去,拖到中庭厮打,伤势比她重得多,妈妈她怎么受得住?

      骨折,多么可怕的字眼。

      更可怕的是,多年前伯母也是死于家暴之手。那双闭不上的眼,那乌青的面容,那指甲缝中染血的墙灰……

      沙漠雨心惊肉跳。

      不能再想了。

      沙漠雨问护士:“现在什么时间?”

      护士回答:“八点一刻。”

      她记起昏迷前还是傍晚,现在天都黑了,那么,她晕了两个小时?

      护士给她换了输液瓶:“你有点低血糖,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让你家人给你准备晚饭去了。”

      沙漠雨这才想起,自己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吃,眼下已经饿了一天。所以,自己晕倒也有低血糖的因素?

      门开了,食物的香气随之传来。沙漠雨抬眼一看,是她舅舅莫朝晖进了病房,他端着托盘和食物,怕跌荡出来,走得轻手轻脚,一步只当平时半步。

      莫朝晖早年间得了IGA肾炎,反反复复一直身体不好,早生华发,面色萎黄,看起来比莫晚霞起码大了十五岁。他虽然是镇上小有名气的医生,无奈医者不自医,患了治不好的慢性病也只好认命。

      在床头柜上放下托盘,莫朝晖一脸心疼看着她:“沙漠雨饿坏了吧,快吃点东西。”

      托盘里面是蔬菜瘦肉粥,还有一碟泡菜,一碟水果,一碟凉拌豆角,两瓣虎皮蛋,几块卤煮鸡翅。

      沙漠雨肚子咕咕叫了一下,后知后觉感到肚子饿得一抽一抽。她知道自己该吃东西了,不用舅舅劝,自己用未受伤的左手执了勺子,一口一口慢慢舀粥喝。

      一边端着托盘照顾外甥女吃饭,莫朝晖一边叹气:“你爸爸,硬是下得去手啊。”

      也不知他是说妹妹,还是说外甥女,又或者兼而有之。

      沙漠雨心头抽了一抽,停下勺子:“我妈妈怎么样了?”

      莫朝晖吸了吸气:“你摔倒时你妈急着扶你,自己……”他斟酌了一下语气:“伤处稍微,稍微加重了一点,医生正在处理,你不用担心。”

      妈妈,该多疼啊。

      沙漠雨看看自己右手,她只划了个口子、平地摔了一下就这样。妈妈,妈妈骨折后又伤势加重,她怎么受得了?

      “我爸呢?”

      “在派出所。”莫朝晖目光有些闪躲:“我们报了案。你别怪舅舅,舅舅看到你和你妈的样子实在气得慌。”

      沙漠雨初闻愕然,而后了然。

      有伯母被家暴身亡的惨案在先,舅舅怎么可能容许爸爸一再动手打人?怎么可能和爸爸妥协?

      她吸了吸鼻子,到底忍不住瘪了嘴儿哭起来:“舅舅,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会这样?”

      舅舅揉了揉她头发,面露不忍之色:“沙漠雨,你爸荒唐风流,你妈妈一直在忍。逢场作戏也就算了,可这回,你妈听人说你爸在外面和人生了孩子。她实在气不过,又不敢挑明了说,怕把你爸逼急了,你爸不要你们母女俩。她心头有怨气,一时说话气急呛起来,你爸就动了手。要怪就怪你爸他,他太混帐了,怎么能动手打你妈?还动手打你呢?”

      沙漠雨顿时呆住了——她爸在外面和人生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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