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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发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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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弘毅的手机一直不通,沙漠雨心头有些毛毛的,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弘毅不可能让自己失联这么久,就算去偏远山区寻亲,他车上有充电器有充电宝,不可能手机没电车子也没电。
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五年多前的分离,让她的神经对失联高度敏感,她完全不能忍受赵弘毅联系不上,哪怕才36小时。
第二天一早,沙漠雨坐飞机直奔海市。
上飞机前,她先给方承乾打了电话。
人来人往的机场,千人万人潮水般来去。方承乾一眼在人群中看到她,大步流星走过来,脸上又是欢喜又是无奈:“我说沙漠雨你至于吗?一两天联系不上就打飞的找人,这要是结了婚,还不把弘毅拴裤腰带上?”
沙漠雨眉心微皱:“我心里发慌,总觉得寻亲的事处处透着蹊跷。”
她将自己的分析判断一一说给方承乾听。
赵弘毅从没流露过要寻找生父的意思。即使在翻找出母亲珍藏的那几幅字,他也是默默压下,再不提及。
除非,除非这次来海市取母亲的遗物,有了别的线索,让他忽视不得的直接线索。这个线索,足以改变他想法,让他从无视变成期待。
会是什么线索?
他将母亲遗物从普善寺取走,那此时此刻,遗物或者说至少有一部分遗物在他住所里。无论是找人还是找线索,都应该先跑一趟他的住所再说。
方承乾深以为然。
“你知道弘毅在海市的住处吗?”
“知道啊。”方承乾说了小区名字:“我还有钥匙呢。就放在物管那儿,定期让人打扫着,他回来时能住得舒适点。”
不愧是好哥们儿。
经过一天一夜的雨,空气中都是充盈的水汽。已过中午12点,太阳依然躲在翻滚变化的暗云里,似乎又要酝酿一场暴雨。
海洋上空飘来的潮湿闷热,牛皮糖一样附着。
两人分花拂柳,一身水珠来到赵弘毅住处。方承乾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旋拧开门。
屋里空气凉爽而清新,方承乾抬头瞥了一眼风口。
中央空调和新风系统都开着,赵弘毅曾回来过,还是正在家?
这屋子沙漠雨从没来过,不熟悉格局。方承乾便抢先一步,带她穿过走廊往主卧去。
其它房间门户大开,唯有主卧门紧紧关着,看来在家。
方承乾快步上前,一把压下把手,实木门轻轻推开,悄无声息。
下一秒,他忙不迭撇开眼睛。
太辣眼睛了!赵弘毅四仰八叉倒在床上,全身上下光溜溜的,咳咳,正在裸睡。
纵然方承乾和梅尧、郑清治风流浪荡惯了,但瞧见好兄弟赵弘毅的裸姿还是破题第一遭。
何况还是和沙漠雨一起瞧见?
这场景实在尴尬。
方承乾撇头之余瞧见那被海风吹得片片飘起的窗帘和破窗而入的光线,一张老脸不禁有些热辣辣的。
沙漠雨紧跟着上来,一眼瞥见,立刻发出一声惊呼。
方承乾飞了她一眼,心道这小妮子还害羞?弘毅全身上下哪处你没见过?捂什么嘴?
然而沙漠雨不仅捂了嘴,还红了眼睛,竟是要哭的模样。
至于么,你们都是领证的夫妻了,还羞囧成这样?
方承乾觉得好笑。
然而,只有耳鬓厮磨、轻怜蜜爱过的恋人才会一眼看出不同。
赵弘毅的腹部往下,一片光秃。
那不是赵弘毅的本来模样。他生就荷尔蒙分泌过盛的体态,胸口乱如蓬草,入腰腹后毛发更是集中笔直而下,到鼠蹊部又飞蓬起来,多如牛毛。
如今,赵弘毅不仅光溜着,那不可言说之处还裹了一层又一层白色纱布,看着格外骇人。
空气中,一股消毒药的气味挥之不去。
阳光在厚厚的云层间隙,挣扎着投进来一片残光,把一切照得纤毫毕现,绝不是幻觉。
沙漠雨战战兢兢,步步靠近大床。
这是怎么了?这才几天不见?弘毅这是怎么了?
方承乾看到沙漠雨神情不对,再度回头看了看赵弘毅被纱布包裹的部位,立时跳起脚来,脱口就是一句脏话:“我操,出什么事了?”
赵弘毅躺在那里,浑身滚烫,肌肤发红,气息紧促,呼叫不应。
头疼欲裂,下面也疼痛欲裂,赵弘毅从一片昏沉中抬起眼皮,又闭上眼睛。
他好像看见了芽芽,嗯,他一定是发烧糊涂了。
糊涂,真好。清醒,不好。
所以,就让他一个人清醒地沉沦,沉沦到深渊。让芽芽糊涂地幸福,幸福过一生吧。
迷迷蒙蒙中,他轻声呓语:“芽芽,对不起。”
对不起,我可以想尽一切办法给你婚姻,却没有办法和你一起,生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我爱你,所以不能不骗你。
我不能没有你,所以不能不骗你。
说完这句话,赵弘毅再度陷入昏睡。
弘毅你怎么了?是意外受伤吗?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沙漠雨抓着赵弘毅的手腕,又是惶惑又是悲恸,又是焦急又是心疼,泪水刷地流下来。
医院病房里,沙漠雨看着昏迷中的赵弘毅,悲不能胜,泪如雨下。
似乎,他们总出现在医院。
时隔五年,方承乾再次看沙漠雨如此哭泣。
他当然知道,她哭起来就山崩地裂全身酸软,完全撑不起自己。
方承乾无奈地用未受伤的那条手臂半圈半扶半环保地撑起她,用最温柔最温柔的声音宽慰她:“别急别急,医生说了没大碍,就是可能淋了雨,伤口有些感染。等过了这阵,做个小手术,那个、弘毅那个……还可以接上。别急,你别急啊。”
沙漠雨身体无力,眼看寸寸下滑,只得用力掌住他的手臂:“为什么?我想不通,方承乾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去结扎?”
他不想要孩子吗?
不会啊。买下三生一宅的时候,他说,要和她生一堆娃娃,先生儿子,再生女儿,哥哥会护着妹妹,就像他护着她一样。
那时,他口角衔笑,眼神发亮,目光中都是憧憬模样。
是什么让他,让他狠心绝育?亲手毁掉自己的幸福期望?
沙漠雨声声责问,如泣如诉。
她没有旁人可以问,没有旁人可以诉,泪珠颗颗,都滴落在方承乾的手上。
一时不察,她握住的是他未曾康复的那只手臂。
方承乾手臂骨折处一阵剧痛,便咬牙忍着:“我不知道。等弘毅清醒过来,我们问他好不好?他一定有什么苦衷,你要相信他!”
沙漠雨抽泣着摇头:“我,我不敢相信……你说,什么样的男人……会在婚礼前把自己给……给结扎了,你告诉我!你也是男人,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这样做!”
方承乾额头汗如雨下。
他能忍住骨头传来的疼痛,却没法忍住心头的痛楚。
至于为什么痛?哦,当然是为好兄弟痛。在小弟弟上割一刀,他看着都替赵弘毅蛋痛!
该死的赵弘毅!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方承乾低头看向沙漠雨,这角度,正好看到沙漠雨头上微微散乱的橘色发绳,他猛然想到钱北辰说赵弘毅送检的检材就是发绳:“身世!一定和弘毅的身世有关!”
沙漠雨怔怔看着他,跟着重复道:“身世?”
方承乾飞快思考,飞快组织语言:“对!肯定是身世!弘毅不是找到他的亲人了吗?还做了DNA!说不定,说不定赵弘毅就发现他生父那边有什么遗传疾病呢?我跟你说,现在DNA科学非常厉害,可以发现很多遗传问题。说不定赵弘毅就在自己的DNA中发现缺陷?可能是很严重的,不可以生育的疾病?所以他不得不这样做。对的,肯定是这样!”
沙漠雨本能不信。
虽然她哭得头脑恍惚,但做记者的逻辑思维还在,吸着鼻子摇头:“不会的,如果是那样,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可以体检,可以防范,再不行可以小心避孕,他为什么这么决绝,要损害自己的身体!”
方承乾想说他听完医生的诊断就去百度了一下,确认一个小小的结扎还算不上多损伤身体,但转头想起赵弘毅那死气沉沉的模样,又觉得实在说不出口。
看情形,赵弘毅几乎丢了半条命!
当然,这是精神打击、心理压力、个体差异、术后护理不当,甚至还可能有赵弘毅捐献过造血干细胞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方承乾叹了口气:“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还是等他醒来再问吧。”
赵弘毅迟迟没有醒来。他高烧不退,肌肤通红,嘴唇起壳飞皮,昏迷中也躁动不安,呓语不断。
口口声声,翻来覆去都是芽芽、媳妇儿、对不起、我爱你、不要离开我。
任谁都看得出他的痛苦。
沙漠雨心疼极了。
她开始觉得,或许方承乾的猜想是对的。不然,赵弘毅怎么觉得她会离开他呢? 他一向过于紧张她,喜欢胡乱脑补自己吓自己。以前觉得她喜欢卫成昭胜过他,现在,他是不是觉得她想要孩子胜过想要他?
沙漠雨取了棉签给他润唇,取了酒精棉片给他擦拭脖颈锁骨,赵弘毅体温下降,人也渐渐镇定下来。
她握着赵弘毅的手,静静想了片刻,喃喃自语:“嗨,多大点事儿。”
方承乾向来耳朵尖,听了这句话不由抬头看她一眼。
沙漠雨轻轻说:“就算不能生孩子又如何,多大点事儿,至于急成这样?”
她只要他好好的。能生孩子固然好,没有孩子,嗯,那也没关系,她有他呢。
方承乾十分震惊。
他已过三十,当然晓得不能生孩子实实在在是件大事。在他的圈子里,无论男人女人,都将子嗣看得天大,越是家大业大的,越是看重。
好比他那亲爷爷,抛妻弃子陈世美,最后为何还是扶持儿子?只因这儿子资质上佳,堪为承继。
好比他的亲爹,早早娶了钱忠恕的族妹,早早生下聪明伶俐的他,牢牢坐稳了地位。如今,家人又对他催婚催生。
赵弘毅家大业大,人生完满,不能生孩子这事对他的精神打击肯定很大,不然他也不至于高烧不退昏迷呓语。
男人么,不愿生孩子是一回事,生不出、不能生是另一回事。
可,赵弘毅都接受不了的事情,沙漠雨竟然这么快这么淡定地接受了?
没有哪个女人不想当母亲,母爱是她们血液中的天性。
但眼前这女子,为了心爱的人情愿终身不育,膝下荒凉。
方承乾沉默许久,从盒子中抽出一支雪茄,磕了磕,正要摸打火机,猛地想起这是在病房,只得将烟瘾强制压下。
心头毛毛的,大概是烟瘾犯了。
奇怪,他其实并没多大烟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