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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鉴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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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赵弘毅赶回总部处理积压事务。嘱咐沙漠雨好好休息几天,若是不忙了,便开始筹备婚礼。
婚礼其实还有一个多月,但,有点高兴的事让她分心一二,挺好的。
两人采纳了卫成昭的建议,在成都举办婚礼,在江城举办答谢宴。
虽然是答谢宴,但江城这边的宾客不是沙漠雨的同事驴友,便是赵弘毅的合作伙伴、朋友下属,也不可随便。
老刘本想分劳一二,赵弘毅制止了:“让她忙,忙点好。”老刘想了想,也就老老实实充当司机。
于是沙漠雨一个人挑摄影工作室、选取外景地、跑酒宴场地、选喜糖、喜帖,忙得不亦乐乎。
她想,她大概是江城最独立的新娘子吧。
赵弘毅每天和她视频,听她讲婚礼筹备进度,看她脸色一日好过一日,觉得给她找点事做真是不错。
沙漠雨只抱怨一件事:“都没空走户外了。”
赵弘毅轻轻笑:“有空也别去,晒脱皮了怎么做新娘子?”
忙忙碌碌一周多,赵弘毅回江城,沙漠雨迫不及待给他看订制的婚纱、吉服,一件件穿给他看。
婚纱不是常规的雪白色,而是浅浅的豆沙红,赵弘毅定的色调。重重叠叠,如堆烟霞,腰间收束不盈一握,越发显出胸前波涛。
看得赵弘毅眸色深深。
敬酒服是改良版的中式长裙,按汉代尚黑尚红曲裾风格制成,长裙红底黑边,双绕之后几乎拖曳到地,腰封上系着一个如意结,越发显得身姿窈窕。
茶歇裙是白底红草莓的法式长裙。
看得赵弘毅满脑子都是种草莓。
这一种就是半晚上。
第二天,赵弘毅到办公室时,脸上笑容简直快要藏不住。看到桌上那封来自广东的函件,赵弘毅拿起来,笑意更浓。
有了这份血缘鉴定,他和沙漠雨就可以正式领证结婚了。
函件薄薄,却托着他此后一生幸福,不可谓不厚重。
他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含笑拆开函件。
一大堆拗口复杂的专业术语扑面而来,赵弘毅皱了皱眉,直接看下方关键结论。
世界猝不及防向他展示了它最真实的面容:残酷的、恶毒的、愚弄的、尖利的。
“鉴定结论:支持赵弘毅和沙漠雨存在血缘关系,亲缘关系为近亲,即三代以内旁系血亲。”
一瞬间,黏稠的墨汁从看不见的地方翻涌出来,迅速吞没城市上空明晃晃的太阳,城市楼宇、街道、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都失去颜色,继而失去形状和一切特征。
黑暗,全世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阴寒蚀骨的冷意顺着赵弘毅的脚、小腿、膝盖往上爬,一直爬到他的背心、爬到他的胸口。
怎么可能??他和芽芽怎么可能是堂兄妹??
无名寒气冻得赵弘毅瑟瑟发抖、头皮发麻,唇舌疼痛,口腔里开始漫出一股生铁的味道。
整个世界嘤嘤嗡嗡,只剩沙时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清晰尖刻:
“那是我编的!不是真的!你哪只眼睛看到他那玩意儿不行了?没证据就少放屁!” “我骗你的!都是我骗你的!”
“我说的是实话!你和沙漠雨真的是堂兄妹呀!”
“我这辈子做过错事坑害过你,可我不能眼睁睁害我女儿一辈子呀,世上哪有两兄妹结婚的道理……”
“验就验!你不相信我,总要相信科学!”
……
科学,赵弘毅当然相信科学!
可他不相信沙时崇。所以,他选择了广东的鉴定机构,亲眼看着样本封装,寄去广东。
沙时崇不可能作假做到广东去。
所以,这结果,是真的?
那些他一直相信,却没有逻辑可以说通的问题渐渐浮上心头,让每一个有理智的人无法回避:
为什么?从头到尾,只有沙时崇一个人说他非沙时崧亲生,就连莫晚霞也不知道此事?
为什么?在那个喜欢说长道短的山村,全村人都不知道沙时崧是天阉?他那玩意儿正常不正常,到底谁能确认?
如果,如果沙时崇说这番话只是为了刺激他,赶他离开,彻底熄灭他的争斗之心呢? 沙时崇后来是改口了,得知他有钱有势就改口承认沙时崧是天阉了。可,沙时崇能为了钱把沙漠雨和白雪松那个老男人凑做一堆,自然也能为了钱把沙漠雨嫁给“堂兄”!
……
一切的一切,终究回到那个让赵弘毅想破脑袋都想不通的问题:
如果沙时崧是天阉,母亲凭什么守活寡那么多年?
他的母亲又美丽温柔又贤惠持家,就算寡妇携子再嫁,也不必嫁给一个天阉!
母亲还被沙时崧家暴了那么多年!
沙时崧一无是处,母亲为什么愿意忍受他?
如果,如果沙时崧不是天阉,如果沙时崧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呢?
唯有那样,才能解释母亲的行为——她默默忍耐,只为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
所以,白纸黑字红印章的结果,竟是真的?
与芽芽重逢后,赵弘毅以为他人生所有艰难困苦都成过去。
今天,他才知道,命运从没饶过他这只可怜虫。
这该死的命运像深海,像乌贼,像浓黑的墨汁,要把他拖向没有光的深渊。
赵弘毅没有长堕黑暗。
事实上没多久,他嘤嘤嗡嗡的头脑就“咔哒”一下清醒过来,就像暗夜里一道闪电劈过,大树在刹那的雪白中显现的剪影那样黑白分明。
大树向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扬起头,姿态前所未有的清晰,前所未有的倔强。
赵弘毅,想在深渊中活下去。
赵弘毅猛地大力挥手,将落地窗前的窗帘全部打开。
窗外一片光明,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新鲜又明艳,高高升起在大江之上。城市的楼宇再尖锐锋利,再密集林立,也没法将那个光明之源切割开、隐藏起。
这太阳,多么像他的芽芽。
芽芽,对孤儿赵弘毅而言,是玫红,是鹅黄,是樱粉,是轻紫,是一切明亮。
也是酸甜、是麻辣、是椒盐、是蜜糖,是一切鲜香。
他不能没有她,她是他的,必须是,永远是。如同天干了就要下雨、人饿了就该吃饭一样理所应当,无需论证、无需怀疑。
赵弘毅看着窗外太阳,想起恋爱之初,也是在这样明亮的阳光下,他和她约法三章。 他答应芽芽,以后坦诚相待,绝不骗她。
但这件事,他必须瞒着她。
因为,她绝对没法接受。
因为,他绝不愿意失去。
如果他们在一起有罪,那所有的罪名,他一个人背负。
他将鉴定书撕得粉粹,从窗口洒下,看它们纷纷扬扬,被大风吹的一片不剩。
董事长办公室大门打开,赵弘毅大步迈出,急急往外走,外间的助理立刻起身:“董事长,金海集团的金总说十分钟后来拜访……”
赵弘毅回头,一字一句道:“取消!五天内的所有会议、行程都取消!”
助理正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愣是忘了要说啥
——董事长的眼睛,怎地血红一片?
事实上,赵弘毅眼前的确血红一片。
那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散去后,他的视野便一片猩红。
看见秘书异样眼神,赵弘毅立刻意识到自己眼前的猩红不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器质性变化。
他抹了一把眼睛,转身离开。
大G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赶到江城传媒集团。赵弘毅解开安全带,迅速下车,直奔沙漠雨办公室。
赵弘毅知道,沙漠雨上午不会来上班。被他折腾了半晚上,她这一觉大约要睡到11点,大概只能下午来办公室写稿子了。
果然,沙漠雨工位空空无人。
就像她小姑独处的居室一样,沙漠雨工位干干净净,一览无余,电脑、文件盒、键盘、鼠标、一本厚厚的现代汉语大词典,唯一亮眼的是一个广口水晶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他令人送来的鲜花,每天不重样,从没间断过。
他目光在花束上停顿速秒,然后扫过键盘,定住。
键盘下露出信封的一只角。
江城传媒集团的传达室,果然如她所说般恪尽职守,每个快递、信件都送到职工工位上,还用键盘或鼠标压着。
身后响起惊喜的声音:“是赵董事长吗?”
赵弘毅理也不理,头也不回,伸手拿取了键盘压着的信件,果然看到了司法鉴定机构的落款。
不错,他收到了,她也收到了。
好在,他先一步拿到了它。
赵弘毅面沉如水,捏着邮件转身,疾步而去。
身后传来邱晓静愤恨声音:“哼!拽什么拽?有钱了不起啊!”
这一晚,赵弘毅回来得很晚。
沙漠雨嚼着番茄薯片看电影等他,等到在沙发上睡着了还不见他人影。
夜里,身体忽的一轻,沙漠雨微惊,随即闻到熟悉的温暖气息。
赵弘毅回来了,正将她抱回楼上主卧室,一步一步,走得轻巧又沉稳。
沙漠雨眼皮儿沉沉,实在睁不开眼,只下意识揪着他的衣襟,往他胸膛贴了贴。
身体微沉,陷入云朵般的被褥里。
赵弘毅放下她就要去洗漱,沙漠雨迷迷糊糊揪着他不松手:“还要抱。”
于是赵弘毅像哄婴儿般,一只手穿过她脖子给她做枕头,一只手在她屁屁上轻拍,还亲了亲她额头:“乖。”
沙漠雨往他怀中缩了缩,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再一次从酣沉的甜睡中醒来,沙漠雨揉揉惺忪双眼,一时不辨天色。
这间卧室用的遮光窗帘效果太好,窗帘一拉,如同黑夜。但直觉告诉她,她睡了个超级大懒觉。
好像自从父亲葬礼欠了瞌睡帐,这些天都有些嗜睡。
她伸手在床头柜上摸到窗帘遥控板,按开一点点。
明亮的光线扑面射来,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半响才一线线缓慢打开眼帘。
紧接着看到床头坐着的赵弘毅。
薄薄一扇光打在他身上,光影里,无数细小的灰尘转动、起舞,给他披上金色的尘埃。
奇怪,明明他俊容修洁,衣着楚楚,她却从他的身影里看出一种佝偻,和一种与之拮抗的倔强来。
光线清楚明亮,沙漠雨还看到赵弘毅微红的双目。
她惊讶伸手抚触上他的眼皮儿:“弘毅,你眼睛怎么了?”
赵弘毅夸张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以掩盖蓄积蔓延的泪水:“没睡好,昨晚你撩我,又不给我吃。”
沙漠雨立刻红了脸。
大多数时候,她是被撩的那一个。可昨晚,好像确实是她一直纠着缠着往赵弘毅怀里钻?
赵弘毅捧着她红扑扑水润润的脸,看了又看。
这张脸,这个人,与他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却是他的,血缘近亲?
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爱人。
合二为一就是——唯一,亲爱的人。
有血缘又有什么关系?他爱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她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他们姓甚名谁,都没有关系!
他不能不爱她,不能没有她!
赵弘毅双目越发猩红,透着一股狼性、一种狠劲,还有深长的、决绝的浓情。
沙漠雨根本不敢细看,只以为这家伙一觉睡饱又要瞎闹,慌忙闭眼。
赵弘毅低头狠狠吻上去。
这一吻,似乎分外痴狂。
沙漠雨唇周和脸颊被他的胡须茬子磨得生疼,感受到他越来越紧的胳膊,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弘毅,你饶了我吧……”
夏日炽热阳光从玻璃窗全面喷射而入,赵弘毅人在逆光中停顿片刻,轻轻一笑:“那,谁来饶过我呢?”
在沙漠雨耳中,这句话似乎又带上了颜色。
沙漠雨咬咬牙,握住他指尖:“弘毅——”
赵弘毅轻咳一声,一本正经起来:“好,不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