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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丧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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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中午,沙漠雨接完刑警队电话,只觉得荒谬至极。
她父亲死了。
怎么可能呢?明明,明明前一天还丢人现眼厚颜无耻跟她闹,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踉踉跄跄赶到邓雯雯居所,只一眼,就把沙漠雨拉回到十八年前。
讽刺的是,邓雯雯和沙时崇的死亡场景和竟然和多年前弘毅母亲遇难现场有几分相似!
邓雯雯倒在血泊中,双目圆睁,气息早无,墙上都是抓痕,指甲缝里都是腻子。而沙时崇双手握着刀捅入自己胸膛,人歪坐在桌子角,低垂着头,口唇尽是血沫。
沙漠雨在大门口看着这一切,目眦欲裂,摇摇欲坠。
警察拦着她和赵弘毅,不让他们进入案发现场。赵弘毅牢牢抱住她,以免她滑坠到地。
“爸——”沙漠雨咧开嘴,放声大哭。
那个人再怎么么无耻,也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恼他恨他,以为会不得不奉养他到八九十岁。他会在她面前数落她如何不孝顺,给钱不大方。一转眼拿着她的钱在外面冲壳子吹牛皮,得意吹嘘自己女儿女婿怎样怎样……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死了?
从此,她再也没有爸爸。
“爸爸,爸爸……”
“妈——”“妈妈!我要妈妈!”
一旁,沙时崇和邓雯雯生的两个儿子也嚎啕大哭。
邓雯雯的邻居看着这名义上的三姐弟,心绪复杂,叹了口气,接着跟刑警说所见所闻:“一大早,沙时崇来拍门,说有什么要命的事,听起来很急。然后隐隐约约听到争执吵架,女的喊男的滚。再后来,就是娃儿睡醒了爬起来看到,吓得哇哇哭,我们这才晓得出了事。
唉,这扯皮离婚的事情多得很,何至于拿刀捅人呢……”
后面的事,沙漠雨就像隔了层磨砂玻璃看东西一样,始终模糊不清。
她不相信,她父亲会杀了邓雯雯再自杀。他连邓雯雯给他戴绿帽子都忍得下去,又怎么会在离婚后去杀邓雯雯?他连坐牢都怕得要死,哪来胆子把自己捅死?
然而刑警那边查破案线索分析案件动机,一路就奔这个方向去了。
毕竟沙时崇的大哥沙时崧,就有家暴打死老婆再自杀的前科。
毕竟沙时崇自己,也家暴过莫晚霞。他甚至在离婚判决后,于法院门口打伤莫晚霞,妥妥的藐视法庭。
邻居们也证实,沙时崇和邓雯雯离婚前,为了财产分割和子女抚养问题吵过架,最后沙时崇骂骂咧咧搬出门去。
案发当天,他哐当砸门,楼上楼下都听见他嚷嚷着“有要命的事”要找邓雯雯。
凶器上、邓雯雯的衣服上,屋子里,都检出了沙时崇的指纹,还有脚印。防盗门外面,还插着沙时崇的钥匙。
而且,他还酗酒了。
人证物证,清楚明白。
案子一出便轰动江城。
秦重等着沙时崇回话,一等不来人二等不来电话,没多久,倒等来沙时崇的死讯。和公安的人一打听,说是他和邓雯雯离婚后生了仇怨,杀人后自杀,两个都死得很惨。
挺遗憾。
他的天罗地网才铺开呢,这人就这么死了?
转念一想,秦重又阴笑起来:沙时崇反口后猝然出事,赵弘毅沙漠雨想知道真相就更难了。
再一想,邓雯雯死了,也给他省了事儿。
横竖妹妹已经回江城,往后他大概也不会需要邓雯雯了。
挺好,等着吧。
卫成昭很快也听说此事,随即心头一紧。
沙漠雨,该有多难受啊。
寻常老百姓,一辈子也遇不见一桩凶杀案。沙漠雨竟然遇见两次。
一次是她小时候,她的伯父杀了她的“伯母”,而后自杀。一次是现在,她的父亲杀了她的继母,而后自杀。
太难以接受了。
他想打电话安慰安慰沙漠雨,想来想去,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换了他是沙漠雨,也不愿意此事众人皆知吧。
那自己,就装作不知道。
卫成昭立刻打电话告诫无疆,告诫地中海,告诫翠花,告诫喝9泡8,告诫套马杆……告诫所有和沙漠雨相熟的驴友,装聋作哑。
果然他们都知道了此事,也都在犹豫不决——要不要安慰?或者说,要不要上门吊唁?
不去,显得缺少兄弟姐妹的情分,去了,徒增沙漠雨的尴尬。
很快赵弘毅的电话打来了,他请求无疆和卫成昭,先给沙漠雨一个缓冲、整理心绪的空间,此事驴友们就当不知道吧。
无疆和卫成昭顺势答应,并嘱咐他,多陪陪沙漠雨。
卫成昭说:“如果她睡不着觉,可以适当给她用一点助眠药。褪黑素、中成药眠安宁之类。”
赵弘毅感激道:“好,我记住了。卫成昭,真的很感谢你。”
挂断电话,卫成昭又想到了一个人。
周莹莹。
周莹莹愤恨时说过,她要杀邓雯雯雪恨。
如今,倒是用不着了,更用不着她网络举报。
周莹莹要是知道邓雯雯这个结局,说不定要放鞭炮庆祝,心情一下要爽上天。
怀着复杂的心情,卫成昭拨通了周莹莹的电话。
电话那头有点嘈杂,应该是在公交车上,因为卫成昭听到了语音报站,什么厦门大桥的,还有乘客说着他听不懂的福建话,叽里咕噜,又快又急。
周莹莹说:“卫医生啊,我在公交车上呢,这路车人多吵闹,我一会儿给您回过来?”
车上确实不适合打这种电话。
卫成昭说:“算了,我给你发微信。”
一句一句给周莹莹发微信:
“那个害过你的邓雯雯被人杀死了,你不用举报了。”
“真的?谁杀的?查出来了吗?”
卫成昭:“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你可以放下心结,开始新生活。”
周莹莹:“哦。”
卫成昭犹豫了一阵,到底告诉了她:“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以前给你举的例子,抑郁后参加无疆户外,运动治疗的那位姑娘,就是救你的女记者沙漠雨。”
“沙漠雨看到你来找我诊治,让我一定把她的故事转告你,还嘱咐你一定要多运动,多晒太阳,多交朋友,放开心胸。”
周莹莹:“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也好感谢她。我现在厦门,想请她吃饭都做不到了。”
卫成昭叹了口气,发过去一个微笑表情:“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也不枉费她救你一场。”
周莹莹:“我会保重自己,帮我谢谢她,也谢谢你,我一辈子都感念你们的好。”
又发了个比心的表情包。
卫成昭彻底放心了。
卫成昭是个心理医生。
心理门诊通常位于医院深处,安静又隐蔽。总之,和位于大门口,急诊车辆出入最便利的卒中急诊相隔很远。
所以卫成昭不知道,在隔了两栋楼一个花园的卒中急诊,周莹莹说过的那个李老板急性脑出血,正在抢救中。
李竟是在第二天凌晨被家人发现的,他浑身酒气摔在楼梯上,一后脑勺都是凝固的血液,□□里都是屎尿,呕吐物糊了一脖子一下巴,人已经深度昏迷。
和高血压引起的颅内出血、踉跄摔倒十分吻合,毕竟李老板也是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三高人士。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有一个年轻女子潜进李老板的屋子,用姨妈色的口红、黑色的指甲油、夜光的亮片、五颜六色的眼影盘化妆成了血盆大口青面黑牙的厉鬼模样,半夜三更站在他的走廊上。
那女子知道他有高血压,知道他一喝酒就会忘记吃药,知道他多么害怕鬼,知道他花天酒地早就和妻子分居,还知道他的门禁密码。
更没有人知道,那个女子摸出李老板宅子后,还以丝巾蒙面,去了另一个地方。
在那个地方,女子不费吹灰之力拉开了插着钥匙的,虚掩着的防盗门,听到沙时崇和邓雯雯争吵。听到沙时崇也有牵线搭桥,还听到他亲口说他怎么求人怎么疏通,让邓雯雯逃脱法网……
怒火焚烧肌肤、血液、骨骼,油炸似的滋滋响!
女子从沙发后摸过去,趁着邓雯雯转身,摸到沙时崇背后,双手牢牢握住沙时崇手拿尖刀的手,狠狠往前一捅!
没人知道那个女子是谁。
唯一见过她的沙时崇,当场毙命。
但那个女子也不知道,李老板其实并没有很快死掉。
他还活了52天。
52天,一句话说不出,一句遗言没交代,手脚一点动不了,屎尿屁都在床上。
他的妻子恨死了他的花天酒地,根本不耐烦照料他。
他的儿子,忙着清理盘点父亲的家底,催收外面的账款,对无任何抢救希望的父亲没有半点耐心。
大热天的,他很快生了褥疮,腰骶腐烂处深可见骨。
52天后,瘦成皮包骨头的李老板油尽灯枯,方咽下最后一口气。
李老板的妻子儿子,大操大办了他的后事,摆开近百桌流水席,收受礼金无数,榨干了他最后一份价值。
莫晚霞很快从亲戚那里知道了沙时崇的死讯,第一时间打电话找沙漠雨。
“女儿哎,你可千万不能管那两个小杂种!”
沙漠雨这两天又惊又悲,脑子转得有点慢:“什么?”
“你爸和邓雯雯生的那两个!”莫晚霞恨恨道:“未必你还想管他们呀?”
沙漠雨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我怎么可能管他们?”
沙时崇和邓雯雯都死了,沙漠雨成了两个异母弟弟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可,大的那个已经18岁,法律上算成人了,当然由他抚养弟弟!关沙漠雨什么事?
沙漠雨对亲爹亲妈,对赵弘毅,对同事对朋友,总是心软难以拒绝。但对那两个异母弟弟,她没那么圣母!
莫晚霞闻言放了心。
一放心,就有心管别的闲事了。她又问女儿和弘毅两人感情怎样,什么时候结婚。
“弘毅再喜欢你,你也抓紧点,早点领证结婚,生个孩子,你年纪也不小了,弘毅更是三十大几了,再拖就不像话了。”
沙漠雨无语:“我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个?先把爸爸的后事办了。”
不管案子怎么了结,也要让死者先入土为安。
莫晚霞恼道:“那老东西死了就死了,还要拖累你!”
9月底就是两人原定婚礼的日子,按说婚礼应该开始筹备了。可前些日子弘毅忙着给母亲迁坟,如今沙漠雨忙着父亲后事,确实也没精力安排婚事。
莫晚霞想:老天爷保佑,千万别再出什么意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