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行你心上》一起跳舞

127、婚变

　　老黄历说，这是个好日子，婚丧嫁娶，诸事皆宜。

　　何敏而前男友李大志的婚礼，也在同一天举行。

　　既然是好日子，自然会打拥堂。酒店门口三对新人同时办婚礼，来宾新人和来宾们互相穿梭、辨认、迎客、打招呼，那叫一个人头攒动人潮汹涌。

　　场面一度混乱如农村赶集。

　　三家新人都站在门口，来宾寻找辨认都不免看上两眼，这一看，就不免比较个高低。

　　李大志婚礼最寒酸。不光酒席选的最便宜一档，礼服最是普通，连婚礼现场的玫瑰都是廉价次等玫瑰，死命喷了些香水和水珠，在强烈灯光照射下，看起来勉强像那么回事。另两家一比，完全不能看。

　　然而那两位新郎对李大志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自己有钱又怎样？自己婚礼奢华又怎样?看看隔壁那穷小子，居然比老子有艳福！

　　周晶画着浓丽丰盛的妆，明明比李大志大了两岁，那张脸却细嫩得好似少女，肌肤光洁毫不卡粉。眉目含情，五官如画，身段婀娜，举手抬足格外一股动人风韵。

　　如果说周晶像橱窗里的精致西点，那两个顶多是菜市场一块五钱一个的肉包。如果说周晶是花瓶里的玫瑰，那两个就是路边的三叶草。

　　这么漂亮的新娘，嫁给了最穷的小子，听说不仅没房没车，连婚戒都不带钻的！彩排时司仪都愣了。两个新郎想到自己追女朋友那个费钱费劲，想到为结婚和老丈人丈母娘那些个拉锯战，再看看李大志白白娶个漂亮媳妇，牙齿好不发痒。

　　人群中的焦点，毫无疑问是李家的新娘，就连自己的新郎也忍不住朝那边张望。

　　看清这点，那两个新娘气得捏裙子绞手指，恨不得手撕周晶。

　　婚礼，也是小社会。

　　新郎李大志眼风瞟了瞟别家，再看看周晶，顿时志得意满，胸膛挺得高高——最寒酸的婚礼又怎样？他有最漂亮的新娘，还有最纯真的爱情。

　　李家村拆迁之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但还没补偿到位，李家掏不出钱来给儿子买房买车，周晶温柔笑笑，说没关系，就住她那里也行。

　　李大志和父母商量，希望能办个好一点的婚礼，孰料老妈骂他：“你傻不傻？周晶怀了孩子，不嫁也得嫁，哪用我们家花大价钱办婚礼？这也就是我们家做人厚道，要是心狠些拖上几个月，她还要倒贴钱嫁给你！”

　　老爸则说：“我们养大你供你读书，已经尽了责任义务，你有钱你自己办，莫想动我的棺材本。”

　　李大志攒的钱都被何敏而拿走，他哪有钱办一个像样的婚礼？

　　唉声叹气几晚上，被周晶瞧出来，知道他愁婚礼缺钱。

　　“没事，我嫁给你又不是图钱，简单点就简单点。”

　　李大志感动惨了。

　　什么叫真爱，这就叫真爱！

　　又感动又愧疚的李大志发誓：这辈子绝不辜负周晶。

　　周晶今天是真的开心，笑容发自肺腑。

　　从17岁早恋起，她从没求得一个圆满。10余年来，从一个男人的怀抱辗转到另一个怀抱，只有李大志急着娶她。

　　纵然李大志家穷点，然而，她早已捞足资本，只想趁着没年老色衰及时上岸，及时生个孩子。

　　这些年她服用太多避孕药物，又几度人流，再不结婚生子，只怕会有终身之憾。

　　这个圈里无数故事告诉她，女人的脸和身材可以保养，青春可以延长，唯有生育不能等。

　　很多女人，年轻时浪，不想生。到老了，拼命花钱做试管婴儿，结果又受罪又失望。

　　她瞧中李大志什么？年轻、聪明、身体好、学历好，精子质量高，这些别人不看重的，恰恰是她最青睐的。

　　果然，仅仅几发，她就怀孕了。

　　这个孩子，一定又聪明又健壮，长大了，也一定读书成绩好。

　　有了孩子，男人就是酒店大餐里，那朵摆盘儿的西兰花而已！

　　可笑李大志还担心他那工作性质，三天两头在生产一线，值班时间长，不能好好陪伴她。其实她巴不得呢！

　　李大志长期值班不在家，她如果想玩还能继续玩。进可攻退可守了属于是。

　　让她来为婚礼花钱？不存在的，她的钱，只会用在自己身上。

　　李家两个老家伙不想给媳妇花钱？没关系，等孩子生出来，还不全是孩子的？

　　李大志觉得亏欠？那最好不过了，以后工资全上交，顺理成章。

　　周晶和李大志各怀心思，一个笑得明艳动人，一个笑得得意愚蠢。

　　正傻笑着迎接客人，李大志突然在人群中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一张脸如遭冻雨的绿白菜，顿时颓靡。

　　是他的老同学们。

　　完了完了，同学们都晓得何敏而供他读研的事，一定会骂他忘恩负义。尤其是当年追求过何敏而的两位男同学，只怕撕了他的心都有。

　　再一看同学们围在中间那人，好像，仿佛，是何敏而？

　　揉揉眼睛，一经确认，李大志汗如雨下。

　　话说几天前，李大志的婚礼消息一砸在同学群里，这个热热闹闹的同学瞬间静音。足足半小时，无一人说话。

　　李大志结婚了，新娘怎么不是何敏而？

　　同学们面面相觑，无不震惊。只，李大志和何敏而两个当事人都在群里，想问都没法问，想议论都不敢议论。

　　同学群，小社会。

　　何敏而的同桌小诗迅速组建了一个新群，单单把那两位当事人排开。

　　终于可以敞开说话了！

　　小诗掌握信息动向最多，把来龙去脉一讲，老同学个个要气炸了肺——大家谁不晓得何敏而怎么费劲巴拉供李大志读研，李大志祖坟冒青烟找到这样的女朋友，竟然敢劈腿！

　　尤其那几位暗恋过何敏而的，当场大骂：“李大志，老子想日他先人板板！”

　　“都不去参加婚礼！臊他的皮！”

　　“怎么不去？要砸场子的一路！”

　　“要么搅局，要么添堵，反正不能这么看着。”

　　……

　　小诗一边看同学群，一边截屏给何敏而实况转播。

　　何敏而微微一笑，老话怎么说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李大志，终究要失人心！

　　她回小诗：“去！怎么不去？我还要谢他不娶之恩！”

　　不仅要去，还要精心盛装，见证奇迹。

　　精心打扮的何敏而一亮相，就让李大志双目鼓凸，把眼睛揉了又揉。

　　终于确认她就是前女友何敏而。

　　无怪乎李大志不敢认。他和何敏而恋爱多年，从来只看到那个几件基础款变来变去穿搭的女朋友，一个冬天擦大宝的女朋友，从没见过何敏而盛装的模样。

　　而这一天，何敏而穿着香奈儿的裙子，通身上下只脖子上一条卡地亚的项链，淡扫蛾眉，微抹口红，通身精致得体浓淡相宜的高级感，美得和从前天壤之别。

　　李大志怅然意识到，原来，何敏而不比周晶差什么。

　　下一秒，他立刻额头冒汗：完了完了，哪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何敏而打扮成这样到这儿来，绝不会是为了祝福他。

　　同学簇拥着何敏而，步步走近。

　　何敏而傲然冷视，目光冰凉，扫过李大志身上，仿佛未见半点实质。

　　倒是微微侧头看向新娘数秒，挑唇一笑，便轻飘飘转身走开。

　　裙摆旋出一朵百合的形状，又像个漩涡，吸得李大志惶然，又恍然。

　　眼前的何敏而，真的是何敏而吗？奇怪，她为什么不冲上来抓他挠他？

　　男同学们悄悄打量了一眼新娘子，心里一边暗骂李大志好福气，前女友新娘子一个个都那么美。

　　可惜当事人何敏而不发一言，他们实不知道该如何帮腔。

　　只得围着何敏而忙慌慌进去。

　　世界很小，江城更小。若是沙漠雨在，便能认出周晶身边的伴娘，赫然正是早就离开江城，举家搬到外地的周莹莹。

　　晶莹，周晶、周莹莹。她们两个，原本是堂姐妹。

　　周莹莹全家搬到厦门后租了个小房，父亲找了个琴行工作，温饱无忧。她每天随父亲外出，父亲调音她打下手，父女俩每天跟钢琴打交道，凭手艺吃饭，简单纯粹，日子一天天，渐渐安安稳稳。

　　这次堂姐婚礼，一家人特意回来参加婚礼，顺便处理些未尽事宜。

　　往后没事的话，她应该不会再回这个让她做噩梦的地方。

　　报仇雪恨什么的，还是放弃吧。何必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让父母再次伤心？

　　周莹莹想起自己曾经跟踪邓雯雯行踪，在脑海中一遍遍谋划快意恩仇，却始终没胆量动手的窝囊样，心下黯然——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难怪被人欺辱。

　　但今天，周莹莹很高兴。美丽的堂姐终于结婚了，听说堂姐的新郎，从小就痴恋她。堂姐从前被狗咬，新郎替她打跑那狗，英雄救美，美好得像童话一样。

　　她穿着粉色小裙子，捧着一束花，努力微笑着，用实际行动表达对堂姐的祝福。

　　婚礼婚礼步步进行，新人拜父母、证婚人出场、交换戒指、父母致辞，蹩脚的司仪用港台腔普通话说着激情煽情的废话，各种按部就班。

　　何敏而漠然，周晶安然，李大志面上镇定，内心惶然，总不自觉往何敏而那边偷瞧。

　　谁也没想到，婚礼即将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变故。

　　新人刚刚交换戒指，大厅尽头便传来一阵骚动。很快，两名西装男子抬着一个灰色箱子，穿过廉价玫瑰百合扎成的花门，踏着红地毯大步来到婚礼台前，将箱子送到新娘脚下。

　　证婚人和新郎相顾茫然，均摸不着头脑。

　　来者中一名男子冲着新娘周晶客气行礼：“这是我们老板给周小姐的新婚贺礼，祝周小姐从此幸福如意。”

　　然后打开箱子。

　　现场一片哗然。

　　聚光灯下，只见箱子里红艳艳桃粉粉一片，全是百元人民币。

　　新娘子脸色大变：“你们这是做什么？”

　　男子又行了个礼：“没什么，都是应该的。周小姐，我们老板说，等孩子生下来，他每月再给两万生活费。”

　　宾客一阵骚动，左右交头接耳，满堂飞起了马蜂，嘤嘤嗡嗡声落在台上新人耳中，如有毒针。

　　新郎李大志脸色瞬间雪白：“周晶！孩子到底谁的？？”

　　周晶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幕，瞬间慌乱，抱住李大志胳膊急急辩解：“大志大志，你听我说！孩子是你的，真的是你的！”

　　李大志曾经色令智昏，到底不是傻子，当即手臂横直，指向不速之客：“那他们是谁，他们口中的老板跟你什么关系？”

　　来人笑了：“新郎官，这孩子货真价实姓李。”

　　李大志脸上神情还没来得及缓和，来人又道：“因为我们老板就姓李！”

　　李大志向周晶怒目而视：“周晶！你个烂人！”

　　周晶急了：“我没有，我不是！大志你听我说，我以前是谈过恋爱，我这个年纪谈恋爱也很正常是不是？但我和、和那个姓李的断了几个月，早就没往来了！我不可能怀他的孩子！”

　　李大志指着一箱子钱冷笑：“人家给你奶粉钱，让你给我生孩子？你当我没脑子吗？”

　　难怪她房子车子盛大婚礼什么都不要，难怪她着急忙慌嫁给他，原来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爱情。

　　他就是没脑子！竟然被她耍得团团转！

　　周晶腿都软了，死死抓住李大志的袖子，不停摇头，神情慌乱，语言更是混乱：“你听我说，我真没有骗你！一定是李竟害我！对的，是他害我！他里里外外有三个孩子了，从来不肯让我生孩子。他故意让人这么做，说不定是想长期霸占我，想让我一辈子不明不白跟着他……”

　　婚礼进行中，她和李大志都戴着麦，这些话清晰传遍全场。

　　台下轰然嘈杂：原来不是前男友，而是前金主！

　　怪不得新郎能娶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原来是接盘!

　　闻听这个，有客人实在忍不住笑得打跌。

　　李家的婚宴中，很多来宾是同村的邻里村民。大家早就对李家拆迁即将发大财的事情羡慕，对李大志娶漂亮老婆的事嫉妒，对李家喂潲水猪发黑心财的事看不惯。眼下，电视剧都不敢演的情节就这么上演，谁不笑话？

　　憋都憋不住的好吗？

　　台上的李大志，对众人的眼光神情清清楚楚一览无遗。

　　骄傲的婚礼，幸福的开端，成了笑话。

　　他的人生，从此活在笑话里。

　　李大志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一双眼睛木木地看着周晶，渐渐落定在周晶的肚子上，眼睛变得血红。

　　周晶看着他骇人眼神，直觉不妙，护着肚子就要往后退。却不知自己的举动让李大志的神经瞬间炸裂。

　　他大踏步追赶上前，飞起一脚狠狠踢在周晶肚子上：“周晶你个烂人！你骗得我好惨！”

　　周晶被他一脚踹得从台上摔了下去，“哎哟”一声大叫，倒地不起，五官扭曲一脸痛苦。

　　一阵绞痛袭来，雪白的婚纱下，渐渐蜿蜒出一脉深红。

　　周晶探手摸了下身下，看清那浓稠得化不开的红色，瞬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现场一片混乱。

　　来宾们刚刚颅内高潮，又有变故发生。

　　周莹莹父母发出一声尖叫：“莹莹！莹莹！”

　　周莹莹两眼翻白，软塌塌倒地。

　　怎么回事？伴娘也倒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肯定是被吓到了！”

　　婚礼台下，周莹莹好像抽尽了所有骨头一般软绵绵倒在她母亲怀中，脸色惨白如雪。

　　李竟，李竟。曾害她生不如死的李老板的名字。

　　用现金送礼威压诱惑，可不就是李老板的手段！

　　场面混乱，宾客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明白婚礼不可能了，又恐围观太过得罪主人家，又想一边去尽情议论，所以，大家飞快散了。

　　也没人注意到，那两个送钱的男人早就趁乱溜了。

　　李大志的父母、周晶的父母先是彻底惊呆，等反应过来后，李大志的父母扑上去臭骂周晶，不依不饶。周晶的父母下意识护着女儿，两家人很快扭打起来，揪头发扯衣裳滚做一团，两边亲戚则极力想要拉开他们。

　　女人尖利的啸叫，男人浑浊的嘶吼，场面乱作一团。

　　这一切，李大志管不了，也不想管。

　　婚礼台上，他抱头跪地不起，双肩颤动，头死死埋在臂膀间，恨不得就此消失。

　　何敏而起身，摇曳生姿走向李大志。

　　同学们眼睁睁看着她过去，不知该阻拦还是该陪着她。

　　何敏而穿着一身枣红色长裙，挽着高高的发髻，蹬着一双8厘米高跟凉鞋，站在李大志面前，显得格外高挑冷傲。

　　又或者，是现在的李大志格外卑弱狼狈。

　　于情于理，何敏而现在尽可嘲笑、可旁观，可拍掌，可蔑视。

　　何敏而居高临下看着李大志半响，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而去。

　　有个秘密，她谁也不会说。

　　那一箱子钱只有表面一点儿是真的，底下都是假的，那两个人也是假的——她请来的。

　　作为传媒大学的学生，要找演艺界的同学弄点服装道具，帮忙演演戏什么的，太容易了。

　　当她偶然得知李大志奉子成婚，知道李大志的未婚妻周晶一身奢侈品，只有李大志愚蠢不识，便猜到了周晶晶是外围女。

　　她拿出做记者找人脉查线索究细节的功夫一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

　　周晶不过是外围干久了，想找个老实人接盘，生个孩子而已。李大志年轻老实有样貌有学历，是提供精子的好选择，就这么简单。

　　在这样的女人面前，李大志怎会有招架之力？

　　不甘心，她的爱情，就毁在这样的人手里。

　　打听到李老板的豪横作风，何敏而比照着导了个戏，果然，周晶在婚礼现场惊慌失措，什么都招了。

　　唯一算漏的，就是周晶竟然已经怀了李大志的孩子。看来李大志真是耕耘得勤快啊。

　　不过，都不重要了。

　　周晶这笔账，彼此了结。何敏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