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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惩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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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浓稠得化不开,就像白芍胸中化不开的胀气一样。
“再也不理舅舅了……”她这么想着,一路回到家。
一进屋,顿时觉得气氛不对。
白雪松坐在沙发上,抚压着胃脘眉头紧皱,全身低气压。
满屋子清苦药气。白芍一看,茶几上一碗褐色中药喝了大半,剩下碗底一指浓稠汤汁。
“爸爸……”
白雪松抬起眼皮看向她,一字一顿冷声道:“给我过来。”
白芍战战兢兢过去:“爸爸,你又胃疼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我回来晚了……”
白雪松用力按压两下胃部,忍住阵阵翻滚呃逆,方冷笑一声:“晚点怕什么,反正秦重送你回来是不是?”
白芍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白雪松略过女儿的疑问,陡然一拍茶几,声音蓦地拔高:“这些年,爸爸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和秦重往来不许和秦重往来!你倒好,和我撒谎,打着沙老师的旗号和他吃饭。那家伙硬闯龙桥河想看女人洗澡,只差一点就……”
那晚秦重人多势众,无疆卫成昭只得两人,要不是那两人适时拦着,秦重闯到龙桥河上游,正在洗澡的女儿就要被看光光!一想到此种可能,白雪松就恨不得对秦重食肉寝皮。
他吞下后半句话,改口道:“他还污蔑我和你沙老师有一腿儿!当着你的面泼爸爸和沙老师的脏水!白芍,这种话你也听得下去!”
白芍急得快哭了:“爸爸我没有,我也气舅舅,我也骂他了!”
“骂他有个屁用!他是骂得醒的人吗?”白雪松想到无意中听到的沙漠雨电话,还有秦诗即将回国的消息,咬牙狠心道:“这几天手机暂扣,在家闭门思过。再和他联系,你就等着挨打吧!别以为你长大了,老子就不会收拾你!”
白芍吓了一大跳,立刻缩了缩脖子,红着眼圈小声道:“知道了。”
白雪松看她懊恼的样子,心头软了又硬,沉默半天,还是哼了一声:“我问你,你跟你沙老师打电话道歉了吗?”
白芍愣了一愣:“明明是舅舅的错,为什么要我跟沙老师道歉?”
白雪松刚刚消下去的怒火又腾地冒起:“如果不是你硬拉你沙老师去,她会受这委屈?怎么现在都是你舅舅的错,跟你没关系,要怪也只能怪舅舅?白芍啊白芍,你变得和秦重一个德行你知不知道!”
白芍正值叛逆期,刚刚有的那点懊恼悔恨顿时被心头风暴刮得无影无踪,闻言一梗脖子,伤人的话一气涌出口:“因为沙老师受了委屈,你就来怪我骂我!还要我跟她道歉?我看你就是心疼她!我现在觉得舅舅一点没说错!不怪他误会你们,你们说不定就是不正常!”
“放你妈的屁!”白雪松万万想不到女儿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大手一挥,将桌上果盘茶水全数扫在地上,一时间稀里哗啦一通乱响。
“白芍!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扭头叮叮咚咚跑上楼,摔门的阵仗震得水晶吊灯哗哗作响。
白芍被责令闭门思过,暂时中断了实习。
沙漠雨起初两天还以为白芍有事不能来,待白雪松让她中午抽空去他办公室,亲口告知她缘由,她才知道白芍因为和秦重吃饭,被“关禁闭”了。
沙漠雨很是惊讶,少不得为白芍辩解一二,诸如太想念妈妈,年纪还小之类。可白雪松有白雪松的坚持。
“小沙,你就不要替白芍说话了。你自己长得正,就不知道有些人容易被带歪。秦重是个什么人,你已经很清楚。白芍背着我偷偷和他接触,真的很让我忧心。作为父亲,我这份心情你希望你能理解。”
沙漠雨不由点头。的确,她很理解。
换了她,也会极力避免女儿和这样的舅舅打交道。
白雪松见她点头不语,脸上表情顿时柔和许多:“今天我叫你来,是因为白芍硬拉你去见秦重,让你受了委屈,秦重把这事牵扯到你身上,更让你受了冤枉。我要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沙漠雨惊讶起来:“这是怎么说的?白主任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向我道歉?该道歉的是秦重。”
白雪松目光微垂,掩去沉痛之色:“虽然我是我他是他,但我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犯下过恶,我为之蒙辱,怎么也避免不了。”
这话说得实在太重,沙漠雨正色道:“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但是白主任,在我看来,他做人鲜廉寡耻没有底线,论人品风度,连你脚后跟都赶不上,压根不配和你相提并论。他是他你是你,他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白雪松突地抬头,眼睛看着她一眨不眨。
沙漠雨肯定点头。
白雪松看着她沉默,片刻后垂眸:“谢谢你,小沙。”
沙漠雨赶紧摇手:“白主任不要这么说,也不要为这事往心里去。”
白雪松淡淡一笑:“嗯,不说私事了,还是说工作吧。关于近期江城建设三年会战的宣传,前期我们出了一批控详规,接下来,我们想就专项规划征求社会各界广泛意见,小沙你看我们怎么通过媒体来开展意见征集……”
商议完工作已是半小时后。
待沙漠雨走出白雪松办公室,只见卢安静立在外,看到她礼貌点头,随后快步上前推开门,语气恭敬:“白主任,有件事情要立刻向您汇报。”
白雪松眉心微皱,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文件,又看了看自己手机,难得露出一脸疲态:“先放一边,下午再说,我有急事先出去一趟。”
卢安立刻泛起笑容:“好的好的,领导怎么都行。”
白雪松挥手让他出去,自己随后抓过桌上车钥匙,快步出门。
沙漠雨刚刚离开建委,便眼睁睁看着白雪松的红旗飞快超越她的车,向长江三桥方向疾驰而去,不禁有些讶异。
刚刚卢安说有急事汇报,可白雪松现在开私家车火速走了。看这方向,难道是白芍在家出了事?
她立刻给白芍打电话,不料电话一直不通。
呃,是她关心则乱了。白雪松刚刚才说,白芍被他没收了手机关在家里,以免她再和秦重联系。
沙漠雨略一思忖,决定先尾随看看。
白雪松心头有事,完全没发现沙漠雨跟了他一段。
然而沙漠雨也没发现,卢安的车跟在他们俩身后,也尾随了一段。
卢安:呵!呵呵!
待看到白雪松过了九玺台,往另一个方向,沙漠雨便放了心,不是白芍。方向盘一打,她开车掉头走了。
白雪松驱车直奔的,是秦重在城郊的宅子。
数年不登门,那宅子似乎还是老样子。门口半人高的围墙上,凌霄花开得橙黄一片。院内花儿果儿,一片葱茏,几个青色的小柚子探头探脑出了院墙,一如那天。
白雪松目光冷凝,抬脚“哐当”踹开铁艺大门,大步闯入。
正在院内假山水池边喂锦鲤的秦重猛地回头,看到白雪松时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他身后一个样貌年轻隽秀的男生立刻叫了一声:“爸爸,你怎么了?”又跟着他的视线转向白雪松,愣了愣,恭恭敬敬叫了声:“姑父。”
一个中年女人排开父子二人,从他们身后出来,又惊又喜快步上前:“雪松,你收到短信这么快就来了??”
她一身休闲中性衣裳,头发随意扎起,头顶别着太阳镜,打扮透着一股美式风。虽然柳叶眉丹凤眼面容姣好,鼻边眼尾却有不少雀斑,有些风霜痕迹。
正是出国多年的秦诗。
白雪松侧身避开她,几句话如刀子一般锋利:“我不是来找你的,更不会和你复婚,秦诗你死心吧!”
秦诗惊愕之余大受打击,立刻双目泛红:“你,你还在怨怪我?这么多年了……”
白雪松丝毫不予理会:“不要和我叙旧,我们早就没有旧情可续。我今天来是找他!”
他一双眼睛只紧盯着秦重:“姓秦的我警告你!不许再接触我女儿!”
秦重大怒,一把将金鱼食砸在地上,只听沙沙沙一通细碎乱响:“凭什么?白芍是我外甥女,我这个当舅舅的怎么不能看外甥女了?”
白雪松愤恨责问:“舅舅?你扪心自问,你有当舅舅的自觉吗?你不依不饶地挑拨我们父女关系,当着她的面污蔑我和沙漠雨有一腿……”
秦重冷冷一笑,迅速截住他的话:“我说你怎么这么大火,原来是为那女人?怎么?那女人当着白芍的面道貌岸然一口否认,一回头就跟你吹枕头风了?”
白雪松早知道他一定会往沙漠雨身上扯,哪怕,白芍已经跟他解释过一遍。
依白雪松的原本的性子,清者自清,根本无需辩解,但想到沙漠雨无辜受累,还是咬牙切齿再说了一遍:“没有!我和她完全是工作接触。她有男朋友!麻烦你不要乱说话,坏人名声!”
秦重依然冷笑:“呵呵!!男朋友?白芍告诉我了,不就是长弓建工的赵弘毅么?这猫腻白芍不懂我能不懂?建委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一言堂,他姓赵的端着建筑这碗饭还不是服你管?你一个要当副市长的人看上他女人,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让你玩两把。说起来这贿赂又不花钱又不费力,姓赵的说不定还求之不得呢?两人一起上还添些情趣。只是白雪松,你玩了就玩了,这么上心就不好了吧?”
白雪松一生之中从没听过如此无耻之言,气得血压陡升阵阵头晕,胃部又开始翻腾:“姓秦的,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秦重梗着脖子直接一个白眼:“你少他妈和我装正气凛然的样子,你就是看你的新欢受了委屈,找我出口气!伪君子!我呸!妹妹,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惦记的人!”
秦诗和白雪松毕竟夫妻多年,晓得他不至于如此出格。何况这些年白芍口中的父亲并不是这样,当即皱眉制止:“哥哥你别说了,他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谁惦记他了?我也是看白芍份儿上——”
白雪松一口截断她的话:“你不用看女儿面子,我也不需要你看女儿面子,没那必要!还有,”他看着这两兄妹轻蔑一笑:“谁惦记谁,谁污蔑谁你最清楚。可惜,惦记也没用!”
秦诗恼羞成怒:“白雪松!你不识好歹!”
秦重火上浇油:“我看他就是了被那那姓沙的小狐狸精迷了心窍!贪图她前凸后翘,听她些甜言蜜语,哼哼,男人还不就那些事儿!”
秦诗一听到“前凸后翘甜言蜜语”,眼睛瞬间红了:“白雪松!你明说,到底是不是?”
白雪松一听到“前凸后翘甜言蜜语”,又急又气,目眦欲裂。
因这急怒中,还有自责。
秦重和沙漠雨,在龙桥河未曾有过一言一语。前几天秦重借白芍约见沙漠雨,两人剑拔弩张。秦重怎么知道沙漠雨前凸后翘甜言蜜语?极可能是便是那次万达广场的偶遇。那次,他为了气秦重,故意和穿了新裙子年轻又漂亮的沙漠雨有说有笑。
原来,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错。
一想到秦重淫邪的目光曾经几次在沙漠雨身上肆无忌惮游走,白雪松怒不可遏,抬手一挥一扇,给了秦重迅疾一巴掌:“你他妈眼睛往哪里看!”
哪知秦重挨了打不闪不躲,反而捂着腮帮子疯颠颠笑起来:“妹妹你看,我说他的心上人,他急眼了。”
白雪松打完这一巴掌,心头清明多了。
收手,蔑了两人一眼,冷笑道:“有一样你倒说对了,老子是看不上秦诗!老子嫌脏!你们两兄妹再歪缠……歪缠我和白芍,别让老子说出难听话来!”说完,一口浓痰重重吐在当地,扬长而去。
秦诗气得脸色一白,同时又觉这指责来得莫名其妙,转头看哥哥:“他什么意思?” 秦重隐隐约约起了猜测,觉得白雪松可能发现了什么端倪,转念又觉不可能。——他若发现,怎么会隐忍这些年?
“我哪知道他什么意思?”他皱了皱眉,掐着下巴道:“可能,嫌你交过外国男朋友?”
秦诗怒:“老官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换过那么多女朋友,我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