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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约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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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夏日,铄火流金。热浪滚滚中,行人车辆无不匆匆。
沙漠雨走出凉爽的办公室,来到外面无人的桂花树下,忍着热浪接听卫成昭的来电。
她预感他要说周莹莹的事儿。这件事,实在不宜为外人听到。
此前,沙漠雨已经将打听来的扫黄打非行动方案告知卫成昭,让卫成昭转告周莹莹。在卫成昭的反复疏导下,这个小姑娘终于放弃了凭一己之力报仇雪恨的极端想法,让卫成昭终于松了口气。
果然,卫成昭要告诉她的就是周莹莹的事。
卫成昭说,周莹莹父母担心留在江城刺激女儿,已经光速卖了房子,打算这几天离开江城去厦门。
后续,卫成昭只需电话跟踪就可以了。周莹莹也表示,到时候她会在厦门通过网络匿名举报邓雯雯,让她得到应有的下场。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情绪也稳定下来,你也可以放心了。”
真是好消息。
沙漠雨想,得趁扫黄打非尚未开展,先让父亲和邓雯雯离婚。把他安顿好,再择机摊牌说她和弘毅的婚事。
唯一令人发愁的是钱。
她的近期外快,还有卫成昭借她的五万块私房钱,加上小金库一起,怎么算怎么不够。
小金库是她暗搓搓准备的圆梦基金,为了攀登雪山购买装备缴纳登山费用攒的专项费用。
登雪山是个极其烧钱的运动,五六千米的初级雪山装备加攀登费用上万元,7000米的入门雪山慕士塔格要10多万,8000+的雪山要数十万。以珠穆朗玛峰为例,虽然海拔最高名声在外,但在8000+雪山中难度算小的,路线算成熟的,费用也算低的,一趟怎么也要50万元,一个登山周期40天起步。
沙漠雨是穷光蛋,没实力定制那么宏大的目标。她只想体验一把6000+的雀儿山、7000+的慕士塔格,为此已经攒了两年的钱。
如今,小金库只能先用了。
算了又算,她起身去找蔡平。
蔡平桌上一束栀子花开得粗粗大大,气味香浓。雪白的栀子花中,还插了两朵玫瑰,红红白白十分鲜艳。
沙漠雨深深吸了一口气,夸了夸她的花,然后笑嘻嘻转入正题:“蔡姐蔡姐,你跑汽车专刊和二手车商熟,帮我找人把旧车卖掉好不好?哈弗H3,里程7万多公里,不晓得能卖多少钱?”
蔡平立刻捕捉到关键信息:“沙漠雨换车啦?”
崔巍笑她后知后觉:“你没看见她换了新车?”
沙漠雨很囧。
卖车原是缺钱。有卖车的底气,也因为有了新车。赵弘毅径直开来停在沙漠雨车位上的奥迪TT,年轻时尚紧凑低调,具有女性特质的一款运动轿跑。但,并不太符合她的口味。
她喜欢硬汉的悍马,或是皮实的吉普。
那家伙问也不问便买了这车送她,偶尔还是有股自以为是的霸道——沙漠雨心头鄙视,嘴角弯弯。
邱晓静立刻伸长了脖子:“真的?什么车?”
“奥迪。哎,换个奥迪算什么,人家还换房了。” 崔巍故意瞥了一眼邱晓静:“嫁豪门就是不一样。”
沙漠雨手中转动的黑色签字笔“啪嗒”掉在地上,眼睛都要鼓出来了:“你怎么知道?”天地良心,她搬家谁也没告诉。
“集团电子信息联络表,你不是登录上去改了联系地址吗?”崔巍故意大声说:“三生一宅12栋。啧啧啧,这地址一没单元号二没楼层号,是不是别墅啊?”
沙漠雨张了张嘴,没承认也没否认。
“三生一宅,就是传说中说不吃不喝三辈子也买不起的豪宅?”
“哎,沙漠雨,你现在可是跟江城最有钱的人住一个小区呢!”
“出门散步就能遇到富豪是什么感觉?”
“我呸!沙漠雨自己就是阔太太!”
沙漠雨抱头求饶:“别笑话我了,我就是一个爬格子的写稿匠……”
这天下午的办公室茶话会主题演变成了“住别墅什么体验”,简直太顺理成章。
仅仅一天,沙漠雨的旧车就被人介绍买去了,对方痛痛快快给了个理想价格,因为同事介绍时说这车——“旺主。”
沙漠雨有点亏心,因为她开这车两年多,“月光”了两年有余。卖车,也是因为差钱。新主人指着它“旺主”,还不如去雪山上搭个帐篷,说不定也能钻进个混帐的有钱男朋友……
兜里有几个钱,沙漠雨处理手上事情便有了心理支撑,便给沙时崇打电话。
电话那头,麻将馆乌烟瘴气,淡蓝色烟气挥之不起,呛人口鼻。沙时崇坐在牌桌前高声大气:“撞!幺鸡。”
下手的牌友正要摸牌,闻言一顿,不满道:“怎么回回都被你撞?害老子摸不到张子。”
沙时崇丢出不要的牌张,吸了一口烟,洋洋自得:“老子时来运转了。不过,我和你们打牌的日子不多喽,等我女儿嫁给她当大官的男朋友,我就要忙了,开个公司做做小工程,怕没这么逍遥喽!”
狐朋狗友问他:“你又吹牛!总说你女儿找了个了不得的男朋友,光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有本事让我们看看……”
沙时崇眼睛一立脖子一直:“我吹牛?我跟你说,我们家沙漠雨的男朋友是建委主任,那当官的三天两头送她回家,喜欢她得很……”
正当此时,沙漠雨电话打进来,沙时崇立刻示意众人安静:“我女儿电话。”
他眉飞色舞接起。
沙漠雨:“爸爸,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你晚上有空吗?”
“要请爸爸吃饭嗦?要得要得。哪里嘛?”
沙漠雨说了地方,沙时崇顿时乐颠:那么高大上的地方,看来白雪松对女儿很是大方!
“东来会馆的水面风来院?那么高档的地方啊?好好好,就那里,几个月没去过了!”沙时崇大声武气接完电话,得意地推掉麻将:“看看看!要带男朋友见家长了。”
麻将馆一角,卢安愣了愣神:东来会馆僻静雅致,的确是白雪松喜欢去的地方没错。可,这人私底下和沙漠雨……也就罢了,竟敢明火执仗见沙漠雨的父亲?
沙漠雨名义上,可是长弓建工赵弘毅的女朋友。
实在不像。
又或者,女记者特别让人上头?
正出神,身旁穿白背心的老人拐他手膀子:“安安,怎么了?”
卢安连忙弓身:“爸,该回去吃饭了,妈都发脾气了。”
“打完这圈就回去,你妈那个人啰嗦,一点小事也发火,莫理她。”
卢安笑:“是是是!我妈啰嗦惯了,还是爸你脾气好。”
沙时崇又给邓雯雯打电话:“老婆,把我新买的衬衣给我熨烫一下,一个褶子都不能有。我晚上出去吃饭要穿。”
邓雯雯哪有这耐烦心,正想讥讽两句,陡然想起沙时崇这颐指气使的语气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心中一惊,立刻和缓了语气:“做什么穿?我好给你配皮鞋皮带……”
问明原委挂断电话,邓雯雯想起秦重的嘱咐,立刻打电话通风报信。
沙漠雨让老刘帮忙订了东来会馆最私密的那个小院,仅仅几分钟后,赵弘毅就从老刘那里知道了,还知道沙漠雨订的菜单——全是大荤重油,沙时崇那矮胖子从来就好这口!
赵弘毅从卫成昭那里得知沙漠雨借钱,已经隐约猜到沙漠雨要做什么,真到这一时刻,仍然是又气又好笑。
说好的无论何事都坦诚相待呢?
他已经闯过心中关卡,如今看不破的反而是她。
赵弘毅迅速起身回江城。
东来会馆水面风来小院是会馆最深处最小巧的一处院子。小池塘边假山堆叠,池中睡莲朵朵开放,立着一个穿长裙的少女瓷像。电力驱动下,少女怀中酒罐淅沥涌泉,碎玉叮咚坠入池中,更添静谧。
沙漠雨站在月门前,深呼吸一口气,抬脚进去。
有些事,再难也必须摊牌。
小池塘边,一几两椅,已有人立在那里,对着她的是一个侧影。
素白的衬衣,暗蓝的领带,闪亮发光的白金袖扣,衬得男人肩膀腰身越发雄健挺拔,隔着十多米,也能感受到这人强势桀骜的气场。
沙漠雨瞧见大惊:“弘毅?你怎么在这儿?”
赵弘毅回身,剑眉深目俊逸无双,只口角微勾似笑非笑:“怎么?我不能来?芽芽,你今晚约你爸,我不在像话吗?”
沙漠雨大惊:“你怎么知道?”
话刚说完便想通过节,嗔怪道:“这个老刘!真是耳报神!”
赵弘毅给气笑了:“还怪老刘?是谁说要彼此坦诚以待的?我们是未婚夫妻,你要和你父亲说我们的婚事,竟然撇开我,像话吗?”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沙漠雨无法招架,只好老实交代:“也不光是这个,还有些别的事儿要跟他说……”
“哦?原来你瞒我的不止一件?”
赵弘毅一旦咄咄逼人起来,沙漠雨实在无阻击之力。
不过三言两语,赵弘毅便问出前因后果。当然,沙漠雨对周莹莹一节只极简单两句带过。
但赵弘毅一听便明白了。
沉吟片刻:“你想怎么办?”
沙漠雨说出了这段时间思虑多次的计划。
“我本来想把我爸爸安顿在我那小房子里,每个月多给他一些生活费,每年多替他缴纳些社保,后来觉得不行。他要知道你的经济实力,一定会贪得无厌,想方设法找你要钱,以他那无脸无皮的性子,说不定会去你们办公楼闹腾。所以我想让他离开江城,一劳永逸。”
卫成昭曾建议沙漠雨随赵弘毅去成都。然沙漠雨思来想去,觉得就算定居成都,赵弘毅在江城业务越来越多,仍不免常来江城。
还是得让沙时崇离开江城,免得被跗骨之蛆盯上。
沙时崇最大的心愿就是重新当老板,正好她有个外地老同学家庭遭遇变故,急着转让两家成熟的二手房中介门店。她跑房地产市场,晓得二手房门店虽然看起来不起眼,流水和利润却挺可观,又是加盟的品牌,做起来后再开分店也挺容易。
她就跟同学说好,先凑15万盘下店面,让父亲先接手做二手房中介生意。
二手房门店看着不起眼,说起来却是做着“房地产”的生意,很能贴金,沙时崇必然动心。
然后沙漠雨再许以重诺——如果两年之内发展得好需要扩张,她会考虑卖掉江南印象的房子给父亲投资。
沙时崇一定会同意。
至于两年后的事,看情况再说,她又不傻。
要是沙时崇表现好,她和弘毅能得安生,她并不在意身外之物。
赵弘毅闻言不禁扶额:“芽芽,你真是……”
沙漠雨抬手,阻止他的话:“弘毅,他是你的仇人,我不想你为了我委屈自己。” 赵弘毅叹了口气,一把拖开椅子坐下来,拉她在膝头圈着,和她推心置腹:
“我求仁得仁,并不觉得委屈。从我们在一起,我就放下了一切。何况五年前,我让沙时崇家破财空,让他和你妈离婚析产,已算亲手报了我妈的仇。现在我们就要结婚了,他对我而言就只有一个身份:我的准岳父。安顿他不只是你的事,我也有责任。这些事,你没必要一个人扛着。”
沙漠雨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弘毅,你妈妈的仇你是报了。你自己的呢?”
她父亲为了私欲调拨离间,纵容沙时崧家暴力,酿下惨剧。赵弘毅让他父亲失去了想要的一切,这笔恩怨已经了解。
可他父亲赶走赵弘毅,让年少的他辍学打工,毁了他的前程,又设计榨取了他20万元血汗钱,这笔账,弘毅还没算。
赵弘毅顿了顿:“我放弃了。”
早在五年前,他得知自己的复仇误伤了沙漠雨,便放弃了。
他一脸执拗,握着她的手坚定有力:“如果你很在意,我也可以试着原谅。”
沙漠雨无言可答。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从他爬山大雪沉沉的毕棚垭口起,他就下定了一切决心,打破所有藩篱。
这个男人愿为她辜掷生命,放下仇恨。
“可是……”
“没有可是。”赵弘毅语气坚决:“芽芽,我可能做不到多亲近孝顺,但是,只要他不过分,我也能及格。”
沙漠雨苦笑:“这正是我顾虑的地方。你还不知道他吗?他一定会过分,你对我越好,他越敲骨吸髓。”
赵弘毅笑了,笑得有点张狂:“芽芽,你以为今时今日的我,还收拾不了他?你是我的心尖尖,我的心尖尖,容不得任何人拿捏,哪怕那人是你爸爸。”
沙漠雨哑然。
论心机手段,十个她也抵不过一个赵弘毅。
赵弘毅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一时有些口干。回身端起茶杯连饮两杯,方抬眉向她看来:
“你那凑钱给他做生意的方案,再莫提起。一会儿我们慢慢和他拉扯,看他什么态度。他要是关心
你的幸福,勉强有个父亲样子,我就松松手,送他一个钱程。他越拿捏你,我们越要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