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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消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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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无疆户外虽然没有人参与潭獐峡穿越遭遇洪水,但事情发生后,无疆户外刚成立不久的户外救援队伍就协助当地公安、消防、林业等部门开展搜救工作。
刚刚放暑假回江城正要去江城传媒集团实习的沙漠雨主动请缨,参与了救援工作,那也是她第一次参与户外救援。
当沙漠雨和救援队员们进入峡谷时,突如其来的山洪已经消退。
进入峡谷没多久,她就明白了为何会酿成这样大的悲剧。潭獐峡长21公里,上游集雨面积颇大,到了下游,奔涌的河水被一线天峡谷和阴河洞穴一箍,就像堤坝蓄水一样,瞬间就暴涨二十多米。
洪水底部,河流没入地下洞穴,会在洪水表面形成大漩涡。
就算会游泳,有救生装备又有什么用?哪怕是无疆这等漂游过乌江、嘉陵江、黄河的游泳高手,一吸入洞穴就是个死。
只少数几个幸存者被洪水托举到高处时,幸运地攀上了老藤,或爬上了崖壁可落脚处。
户外队伍的攀岩技术,在那场救援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
无疆和卫成昭等人协助消防、公安等部门攀援绝壁,解救被困在高处的驴友,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初次应战,沙漠雨发挥的最大作用,仅仅只是背衣物和干粮、饮水、急救用品。
她连自己的防晒衣都脱下来给了衣不蔽体的女驴友。
从那后,她就养成了每次出行或救援多穿多带衣服、随身准备绳索的习惯。
沙漠雨清晰记得,一应救援结束后,潭獐峡的洪水仍比平时大,比平时浑浊。
沙漠雨和救援队员面临两个选择,要么逆水上行17公里回去,要么顺水下行4公里出峡谷。
逆水上行,有多处急流险滩,很难通过。于是无疆带着大家顺着河水穿过洞穴下行。 那两三百米长的地下暗河洞穴,不少人都游过,并不长,洞内水流也平缓。只那次,大家扑入洞穴时一个个游得快极了。
沙漠雨说到这里,语音顿了两拍:“弘毅,说实话,我在雪山上遇到羚牛都没那次穿洞害怕。在那洞穴暗河里,我总觉得背后有洪水追,地下有大鱼咬,水底下有漩涡搅。
无疆总跟我们说,洞穴是最可怕的探险,要求我们不论任何情况,坚决不许私自探洞,尤其是水溶洞。我们协会几百驴友都听他的,至今也没一个人搞洞穴探险。”
龙桥河之夜,天低、云淡、雨飞,火光渐渐低弱下去,映在水里,碎开,又聚拢。
沙漠雨添柴、架空,让火堆复又旺盛。
回身坐回赵弘毅身边,赵弘毅微笑看她,眼里亦有跳动的火光。
“媳妇儿,谢谢你。”
“?”
“无疆不许你们洞穴探险。可你没听无疆的话,还是一个人下了无底洞,救了承乾。”
沙漠雨摇头:“救人是救人,和探险不一样。别说他是你朋友,就是陌生人,人命关天时,我也要先尽力试一试。”
“不,你本来可以等,等大队伍赶到。”赵弘毅摇摇头:“我知道,你更多是为了我,看不得我着急担忧。”
沙漠雨撇过头去,轻咳两声:“才不是呢,少自己给自己加戏贴金。”
赵弘毅不说话,只是笑笑,将她拉过来,窝在自己盘腿而坐的怀里,像抱小婴儿入眠一样。
“你睡吧,我替你看着。”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从牛毛细雨变成淅淅沥沥小雨,打在树叶上、草地上、帐篷上,阵阵作响。
龙桥河谷营地里果然骚动起来。
“下雨了!”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营地里的人陆续打开帐篷、拧开头灯:“河水会不会涨?”
“会不会淹到营地?”
卫成昭穿着冲锋衣撑着雨伞四处走动巡视,刻意放柔和了嗓音:“大家不要怕,安心睡觉,别吵着孩子们。这点雨没事儿,这地方地下都是石灰岩喀斯特,雨水一下就渗漏下去了,不会涨水。”
“我们安排人盯着呢。”无疆故意躺在帐篷里做出浑不在意的样子,口中懒洋洋道:“龙桥河就这么点儿大,这些雨涨不起大水来,大家回帐篷睡觉,不要到处走动,小心外面有蛇。”
还是有人走到河边,抬眼一瞧:“哎呀!河水涨了两尺了!”
顿时有十多个帐篷炸锅了:“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上公路去吧?”
“这么晚搬帐篷,上哪儿睡去?”
“睡觉要紧命要紧?你想想711潭獐峡!”
队伍一庞大,声音便嘈杂。
一时间稀里哗啦,起身的起身,开灯的开灯,穿衣服的穿衣服,收拾背包的收拾背包,营地乱成一团。
老驴子见惯了阵仗,纷纷出声劝慰:“都听老大的,别自乱阵脚!黑洞瞎火的,七八十个人乱起来拥挤过河,比下雨吓人多了。”
“下着雨呢,让孩子淋雨吹风就不好了,安心睡吧没事。”
“深更半夜哪里去?带着孩子公路边站着淋雨?想得出来!”
无疆这才“慢吞吞”爬起来,打开帐篷朝外不耐烦地训人:“慌什么慌?我组织者都不怕你们怕什么?你看这里的最高水位线,离营地起码一米高程!夏天过了一半,龙桥河下了好几场大雨都没事,这点雨怕什么?大家尽管睡觉!我们安全得很!而且上游有小雨沙沙守着!”
“守着有什么用,水一涨快得很!”
“无疆你只知道在帐篷里什么都不管,还是出来看看吧,你是组织者!”有人开始心生不满。
卫成昭适时大声道:“谁说老大不管事儿?为防万一,上半夜我和老大一直在上游锁龙柱盯着,老大这是在补觉呢。我告诉大家,现在小雨沙沙还接替我们在那儿盯着呢,眼睛都不眨一下。
刚刚老大都说了,地下河不会突然涨大水,原本我们都可以不熬夜!为什么我们还要采取这些措施?不是因为有危险,就为了让大家放心。大家还不放心,非要自乱阵脚,那我们也没有办法。”
无疆大吼一声:“睡觉,都睡觉!再出来到处晃,扰乱军心,老子拿登山杖打屁股!男的隔着裤子打,女的扒了裤子打!”
这么一打混,醒来的人都笑起来。
话音刚落,无疆电话呼呼震动,他看了看屏幕,扒了一下接听,还按了扩音键。
沙漠雨:“锁龙柱水位有消退迹象。”
消息出来,大家还不太相信,过了十余分钟,果然见龙桥河水位渐渐消了。
无疆:“行了行了!还怕什么?看这水流速度,就算涨大水,水从锁龙柱到这里的十分钟时间。沙漠雨他们一预警,我们再跑路也来得及。”
营地对面就是石梯,爬上公路顶多五分钟。
卫成昭笑:“睡觉睡觉,明早睡到自然醒,哪个闹着起早床的,负责给全部人烧开水!”
烧开水的终极威胁一出,喧嚣终于收歇。
白雪松在帐篷里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帐篷顶,戴上降噪耳机,闭眼睡觉。
沙漠雨办事,他历来放心。
露营活动结束,回到江城照例聚餐。大家端着酒杯先感谢了一番赵弘毅做东的盛情,而后各自分桌闹腾。七八十人将火锅店门窗都要掀翻掉。
笑闹声中,赵弘毅捏着一杯雪碧和无疆僵持:“抱歉,媳妇儿不喜欢我喝酒。”
“切!”无疆提着啤酒瓶子,鼻孔里哼哼似猪:“有媳妇儿了不起?”
“当然!”赵弘毅斩钉截铁:“我三十大几才找个媳妇,多不容易。”
“你自己说的,酒品见人品。”无疆揪着他从前说过的话不放。
赵弘毅在无疆户外混这两天,将某些人痞子做派学了个八成,故作惊讶:“有媳妇儿还要什么人品?师傅,难怪你只有人品,没得媳妇儿。”
无疆气得一个转头,啤酒瓶子提着就要往沙漠雨杯子里灌:“不理他!徒弟,跟师傅碰一个!”
见无疆带头闹酒,赵弘毅搂过媳妇儿肩膀,斩钉截铁两个字:“不行。”
一次七星山露营,一次东来会馆宴请,赵弘毅已发现沙漠雨能喝酒。酒量多少尚且不知根底,不过,媳妇儿一喝酒就上脸,眼珠晶亮满面飞霞。那时赵弘毅只觉得,芽芽酒后小模样怪好看的。
现在他知道了,他媳妇儿酒后眼睛明媚,眼尾微红的样子和……何其相似!
他怎么肯让别人看见?一眼也不行!
媳妇还没娶进房,就把师傅丢过墙?
无疆结结实实被气到了:“我和我徒弟喝,你凭啥不许!”
赵弘毅一挺腰板:“我们要结婚,要造人,师傅你懂不懂?”
无疆——我怀疑你内涵我没媳妇儿,但是没证据。
无疆刚刚立起两只眼睛,卫成昭赶紧拖他走:“你跟他一个抠老二计较什么?他今天做东,巴不得我们少喝点,我们偏不如他的意!来来来,服务员再来一件啤酒,拿个盆儿,老子要金盆洗脚!”
服务员不明所以,当真又提了件纯生啤酒过来,上面扣了个半旧半瘪的不锈钢金属盆。
众人这才记起这是卫成昭的金盆洗脚之旅,当下闹着要按卫成昭洗脚,二三十人团团将他围住,抱着两只手臂看热闹。
卫成昭嫌弃那盆太老旧,找了个干净塑料袋将不锈钢盆蒙了,提了一瓶纯生高高往盆中“咕咚咕咚”倒。
细白绵密的沫子飞快往上涨,麦芽香气火山喷发似的往外扩。
他眼珠一转,又去各个桌子搜罗了国宾、山城、哈尔滨各个品种啤酒,哗哗往里倒。 啤酒倒得差不多了大半盆,无疆亲自去搬来凳子。
卫成昭慢条斯理坐下,脱了鞋子往里放脚,交错着搓洗脚背,一脸得意地笑:“啤酒洗脚,真他妈舒服。哎,往后你们喝啤酒,就会想起这是我的洗脚水……”
大家看看手中碧绿的啤酒瓶,脸都绿了。
后半场再无人闹酒。
看着这一幕,矜持了一路的白雪松笑岔了气。得亏时值盛夏,大家吃火锅都就冰冻啤酒,要是卫成昭用茅台五粮液汾酒西凤泸州老窖,他往后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