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行你心上》一起跳舞

11、婶婶

　　沙漠雨到来时，卫成昭坐在旅游大巴座位上，隔窗一眼认出了她，也一眼瞧出司机跑前跑后看似周到，实际异常的表情——老板千金兴奋出游，司机干嘛有些唏嘘？

　　身旁女友易青青拉了拉他衣角：“看什么呢？”递给他一瓶水：“叫你帮我拧一下，你也不理我。”

　　卫成昭拧开瓶盖递还给她：“没什么，看到那人微表情不对。”

　　“你呀，职业病又犯了。”

　　青青喝了两口，将瓶子递给他：“你喝不喝水？”

　　卫成昭附耳过去：“青青想和我间接接吻？要不来个直接的？”他低低一笑，作势就要凑过去，青青赶紧举起矿泉水瓶往面上一挡：“才不要！”

　　卫成昭退而取其次，捉住青青小手亲了一口。

　　租赁来的32座白色空调大巴车行李舱很是宽大，舱门大大打开，像只大胖虫子长出了小小翅膀。

　　先到的驴友正排队往行李舱里塞背包。

　　沙漠雨下意识在队伍里找卫成昭的身影，没找着。一时又是失落，又不免松了口气。

　　赶紧趁这机会拉拉弄皱了的衣裳，擦擦嘴角吃东西的痕迹，免得一会儿被男神看到不好。

　　行者无疆帮沙漠雨把背包塞在“大胖虫子”的肚子里，一边教导她：“这么点东西还背两个包？你这打包技术太次。晚上露营，看看前辈们的包是怎么装的，好好学习。”

　　沙漠雨吐了吐舌头：“哦。”又递上面包：“师傅吃早餐没？”

　　行者无疆本吃过三两豌豆炸酱面，但乖乖小徒弟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伸出两根指头捻了个小羊角包咬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快上车，你和吴忧坐一块儿。”

　　吴忧早隔着窗玻璃看见她了，兴奋地挥手：“这儿，这儿，我帮你占了个位置。”

　　沙漠雨一上车，第一眼看见挥手的吴忧，打过招呼，一转眼就看见隔着过道坐着的卫成昭。

　　所有人，包括吴忧在内，全成了嘈杂的背景声。

　　眼睛里只剩下那光华灼灼的青年。

　　哎，小心脏扑通扑通又跳了！

　　卫成昭戴了顶米色速干帽，脖子上挂着耳机，额头被马蜂蛰出的包消失不见，肌肤显得格外光洁白净，风雅俊秀得不像话。

　　但他没看见她，只面带笑意侧头和身边一女子闲话，修眉俊眼表情十分柔和。

　　女子坐着，扣着帽子低着头，沙漠雨站着居高临下一时看不清模样，只瞧出两人十分亲密。

　　沙漠雨愣了愣，转念又想，也许就是普通驴友呢？他们驴友之间好像都很亲厚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冲卫成昭甜甜一笑：“卫大哥，你还记得我吗？上次凤凰山下多亏你救我呢。”

　　卫成昭抬头看了一眼亭亭玉立眉目鲜活的小姑娘，漫不经心：“哦，是你呀。听说你管无疆叫师傅，我怎么也不能掉了辈分吧？你得叫我一声卫叔叔才对。”

　　沙漠雨呆了呆，不知如何回答。

　　吴忧眨眨眼，笑嘻嘻在一边帮腔：“对喔，我也是叫卫叔叔的。沙漠雨你叫卫叔叔大哥，我也跟着掉了辈分呢。”

　　大叔，也挺浪漫的哦。

　　沙漠雨从善如流叫了声“卫叔叔”。

　　卫成昭抬手介绍身边女友：“这位，你婶婶。”

　　沙漠雨甜甜的笑容瞬间凝固。

　　卫成昭身边的女子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睛微微一眯。

　　眼前青年女子一头柔顺黑长的头发，脸儿小小下巴尖尖，肌肤白皙得有些缺乏血色，眼睛莹然黑润，眼角微微上挑，一双眉毛淡而细长，深入两鬓，眉目丝毫不加描画，却给人楚楚可怜又媚态天成的感觉。

　　天生的娇美人。

　　这是卫成昭的妻子？

　　卫成昭有妻子了？

　　也，是，哦。他这年纪，这模样，这气质，单身才奇怪吧？

　　沙漠雨看向新鲜出炉的“婶婶”，一颗少女心碎成了七八瓣。

　　娇美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她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你好小侄女。我叫易青青，网名‘浥清尘’。”

　　“小侄女”和“浥清尘”两个词咬得比较重。

　　一个网名“渭城朝雨”，一个网名“浥清尘，”这是赤裸裸昭告主权呢。

　　沙漠雨才19岁，正是心思单纯浪漫的时候。刚刚对个帅气小哥哥一见倾心，就遭这当头一棒，毫无半点城府的小姑娘将自己的情绪变化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缓缓扫过，低头看鞋，咬着唇角不说话。

　　连吴忧都看出来异常了，赶紧扯了扯沙漠雨衣袖。

　　卫成昭依然在笑：“叫婶婶啊？”

　　沙漠雨只好小小声喊了声“婶婶”。

　　青青的脸顿时有些热，她和卫成昭，其实还没结婚呢？

　　可这声“婶婶”她很受用啊，只好答应了一声，偷偷在底下拧了卫成昭一把。

　　卫成昭心头得意又欢喜，捏着青青的手眨眼笑：“怕什么羞？你早晚都是我媳妇儿。”

　　“讨厌，谁要嫁给你？”

　　两人开始打情骂俏。

　　沙漠雨脖子快垂到地上，沮丧得没法看。

　　吴忧赶紧拉沙漠雨在窗边座位坐下，自己坐了靠过道的位置，果断将她和卫成昭隔开。

　　沙漠雨闷着不说话，心头酸溜溜，还一揪一揪的。

　　心情一不好，就想吃甜食。

　　30升的背包里全是马卡龙、芋泥酥、乳酪芝士蛋糕、蔓越莓干、芒果干、榛子夹心黑巧克力、椰子威化卷、松子奶皮、黄金焦糖奶酪布丁、水滴蛋黄饼干……

　　沙漠雨拉开拉链，伸手拨拉了一阵子，食物的香味传来，她咽了咽口水，开始拧着眉头纠结先吃哪种。

　　吴忧一见可不客气：“哇！皮师傅的马卡龙哎！还是凉的，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

　　对喔对喔，这个是最新出的口味，昨晚快递一到就放进冰箱，还没开吃呢。沙漠雨终于做了决定：先吃这个。

　　沙漠雨和吴忧一人一个马卡龙，撕开包装就往嘴里塞，新口味的抹茶马卡龙，味道出人意料的好吃，两人吧唧吧唧，嘴里甜甜滋味蔓延，沙漠雨的旖旎心思渐渐淡化。

　　帅气小哥哥什么的，哪能顶得过马卡龙好看又好吃呢？又甜又香，怎么也吃不够。她想。

　　小哥哥只有一个，还是别人家的，马卡龙可是自己的，想吃多少买多少，想要什么口味就有什么口味。她又想。

　　19岁的少女踢了踢座位上可伸缩的踏脚，气鼓鼓地：校园里那么多帅气阳光小男生偷偷给她写情书送礼物，她才不要喜欢一个叔叔辈的人！

　　他太老了！

　　可，心理又有一丝声音挣扎着说，人家哪里老了?明明又年轻又帅气！

　　又帅气，又体贴，又温柔，又守礼。

　　只可惜，人家都有未婚妻了。

　　她不能喜欢他，不能，也不应该了啊。

　　青青偷眼瞧着沙漠雨脸上表情变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真是个贪吃嘴儿，孩子性儿，哪里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呢？

　　哎，算了，她才不跟个小孩子计较，掉份儿。

　　瞧见沙漠雨负气，鼓着腮帮子将手上零食咬得乱七八糟，卫成昭也觉得好笑：滴滴儿大的小丫头片子，情绪都在脸上，心思单纯得都不晓得收一收。典型的，还没谈过恋爱，连暗恋要暗都不懂。

　　这脾性这年纪，典型的，一时迷恋。来得快也去得快，好应付得很。

　　沙漠雨嚼着美食对上他俩的视线，有些惭愧：哎呀，她居然吃独食。

　　沙漠雨取了剩下两只马卡龙，伸长手臂递向卫成昭和易青青：“叔叔婶婶，要不要尝一尝？超级好吃的马卡龙哦！”

　　她大眼睛一眨不眨：“真的，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马卡龙就是这家的了，绝对绝对不让你们失望。”

　　小姑娘才多大年纪？就敢大言不惭“这辈子”？卫成昭心中好笑，但看她一扫先前失落，圆睁双眼信誓旦旦保证马卡龙好吃，也就给个面子伸手取过来，递给青青一只。

　　他也喜甜食，撕开包装咬了一口，眼睛登时一亮。

　　沙漠雨一直盯着他看，当即一脸兴奋：“是不是很好吃？”

　　卫成昭嚼着马卡龙“嗯”了一声，又伸出大拇指比了比。

　　沙漠雨大起知音之感，得意洋洋一扬眉：“对吧？我吃东西很挑剔的，我觉得好吃的东西，一定一定是最好吃的。我带到寝室的东西，我们寝室的人都喜欢吃呢！”

　　卫成昭瞥了一眼她那琳琅满包的小食品，忍不住摇头：这也叫吃东西挑剔？

　　沙漠雨一提到吃就兴奋。当下兴头头拎了包，挨个座位挨个座位强烈推荐她的美食，别人不要她还不高兴的那种：“师傅，这种威化卷特别酥哦，入口即化，好吃得要死，要不要来一个？”“小妹妹，芒果干吃不吃？”“有巧克力、布丁、奶皮，小弟弟你随便挑”……

　　都是家长带着孩子，哪家也少不了随身携带小零食。沙漠雨满车兜了一圈儿回来，背包都是驴友们热情洋溢回赠的各种糕点，衣兜里还塞了一兜荔枝。

　　沙漠雨一脸懊恼：“哎哎，我怎么就忘记拿水果呢？昨天买好的糯米糍荔枝和金手指葡萄，还有阿克苏苹果……”

　　还带？岂不得三个背包？

　　无疆听见了，觉得小徒弟打包技术未必学得好，腐败倒是肯学得到真谛。

　　车子启动，行者无疆笑眯眯伫立在前头，大力拍了两下手，众人安静下来，目光刷地汇集过去。

　　“各位老驴子小驴子，下面由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此行的行程安排。”

　　行程早就在论坛召集帖子上发出，行者无疆依照惯例在出发前又口头介绍了一遍，大家笑眯眯抱臂听。

　　“接下来，团队建设。大家按照座位次序进行自我介绍，方便新参加活动的小驴子、新人互相认识。我坐前面，我先来哈。”

　　他笑眯眯：“我么，真名吴江，网名行者无疆，简称无疆。不过呢，行者哪能没有疆界？我的疆界嘛，自然就是我的宝贝女儿花苞苞了。”

　　沙漠雨第一次听说吴忧的小名，掩口直笑。

　　吴忧站起来，落落大方和大家打招呼。

　　老驴子们早就对她很熟悉了，当下夸奖声不断：

　　“苞苞长这么大了。那年你考了大学，老大也不请我们喝个酒儿，今天补起。”

　　“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大越好看。还好我们吴忧长得越来越不像无疆。”

　　“你们看你们看，吴忧是不是长得像我？”一位肥头大耳净白面皮的驴友站出来拍着胸脯大言不惭：“想当初，我和无疆两口子住门对门，无疆经常上夜班……”周围的驴友都笑着扔水瓶子砸他：“滚你个不要脸的！”

　　沙漠雨一脸惊奇咂舌，吴忧见惯不惯，还和她细细解释：

　　“他叫朱邦，长得胖，又属猪，网名就叫‘老猪’，最爱说荤笑话，是我们户外的开心果。我爸没下岗的时候，和他是同事和邻居，开起玩笑来更没个忌讳。我跟你说，驴友呢，不管以前什么性情，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说话都有点奔放。用我爸的话说就是无拘无束，天性释放。你听惯了就好了。”

　　沙漠雨想起来了，那次水塘边恍惚就有这位老猪，冲自己吹口哨，好像还说什么池子里是老大的洗澡水？——原来他性情如此，不是什么流氓坏人。

　　紧接着一个个驴友家庭依次自我介绍起来，小雨才知道无疆户外有个传统，夫妻网名需要有相关性。

　　比如驴友“地中海”的妻子叫“海岸线”。

　　驴友“老仙女”的丈夫叫“我为仙女狂”，“寂寞野马”的妻子叫“套马杆”。

　　“塞上风烟”的丈夫叫“老子犹堪绝大漠。”

　　因此，“渭城朝雨”和“浥轻尘”不过是遵循习惯而已，倒不是故意秀恩爱。

　　网名一长，大家就简称或化用其中两三个字。“行者无疆”叫“无疆”，“我为仙女狂”叫“狂人”， “塞上风烟”与“老子犹堪绝大漠”叫“风烟”“大漠”。

　　“渭城朝雨”“浥轻尘”因为和本名读音太相近了，所以有熟悉他们的人直接叫卫成昭、青青。

　　也有少数人叫他们“渭城”、“轻尘”。

　　轮到沙漠雨，她站起来落落大方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沙漠雨，网名‘小雨沙沙’，大家叫我小雨好啦。我正跟我师傅学游泳呢，今天是第一次参加露营活动，新驴子一枚，各位都是我前辈，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哦。”

　　咭咭呱呱，声音又甜又脆，跟阿克苏苹果似的。

　　“沙漠雨，沙漠雨，”驴友“地中海”将她的名字念了两遍：“我说，你这网名还不如真名有意思。沙漠里的雨那还不贵如金？我就叫你沙漠雨好了。”

　　大家都笑，说沙漠雨这名起的好。

　　沙漠雨也颇喜欢自己的名字：“我爸爸姓沙，妈妈姓莫，我是下雨天生的，就叫沙漠雨啦！”

　　大伙儿又齐刷刷赞叹：“你爸妈感情一定很好，也很宝贝你。”

　　沙漠雨笑容微有凝滞，顿了两秒钟才回答：“那是，我多可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