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往事》》北风不疯

9、第九章

　　那之后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如初，两人都很默契的没再提起之前的不愉快。

　　于任宁来说，不上学的日子总归是快乐的，她每天的生活大概就是偶而给任父送个便当，林生白大概打了好几份工，任宁知道她除了在兴隆打工之外，闲暇时候还会去辅导小孩子功课，短短半个月，林生白便瘦了不少，面颊上的肉少的可怜。

　　任宁看在眼里，知道她一定又不好好吃饭了，但上次的事情虽然两人都没再提起，但是那件事始终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任宁的心上，她不知道林生白是否也如此，但至少在她这里是这样的，那之后，任宁再没去过“兴隆”，也再没提过要给林生白带便当的事。

　　林生白有时候下班晚了也会来她家借宿，这时候，任宁就给她煮一碗自己最拿手的葱花面，不过里面会加上一颗鸡蛋和一些香肠块，任宁不知道该掌握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恰到好处的既给林生白补充营养又不刺激到她敏感的心，于是便一点一点小心的试探着来。

　　她说自己总做一样的面有些厌倦，想换换花样，于是先是在里面加入火腿丁，然后丁一点点变成块，慢慢的任宁又在里面填上鸡蛋，然后又填了许多青菜，这一套下来，任宁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事实证明，任宁确实做的天衣无缝，林生白没发现她的小心思，至少在任宁观察中是这样的。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林生白每次面对着面前这一碗花花绿绿，异常丰盛的“葱花面”的时候都是哭笑不得，每次看到任宁正襟危坐，却又偷偷地看她眼色的样子时，林生白的心情都十分复杂。

　　自从父亲和祖母死后，好像再没一个人对她这么好过，投在她身上的眼神大概可以分为三种，怜悯的，鄙夷嫌弃的以及假借爱慕之名的想要索取的眼神。

　　从没有人像任宁这样看着她，她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好像自己的想法真的无比重要。

　　每次任宁这样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时候，林生白都很紧张，她害怕自己无意识中露出的表情会让任宁多想，于此同时她又很感动，她强忍着感动，只是埋头吃面。

　　迟钝的任宁却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傻的可爱。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任母的出差期满，回了家，自从任母回家后，林生白就很少“下班晚”了，来任宁家的频率从之前的隔天一次逐渐减为了一周一次，任宁是个很迟钝的人，所以大概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三个周，任宁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林生白不怎么来她家过夜了。

　　任宁想，大概是晓云女士让林生白感到不自在了，转念一想，晓云女士那个样子，搁谁谁能自在？

　　她想起母亲刚回来那时候，林生白还是常来的，大概一星期两三次那样的频率吧，可晓云女士每次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着林生白总是无缘无故的叹气，眼里总有无线的惋惜，照顾起林生白来简直比她还要磨人，比如林同学要早起上班，她也会早起特意给林同学准备早饭，还会温柔的招呼她，“来，生白，阿姨准备了早餐，科学家都说了，早餐是一日三餐中最重要的一餐...”　　以上这些可不是任宁的想象，也不是任宁听谁说的，而是她亲眼所见。

　　要不是那天早上因为某些膀胱中的多余液体而被迫醒来，她绝对想象不到，一向对孩子实行放养政策的晓云女士会那么慈爱母性的一面，慈爱到简直可以称之为肉麻，她当即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然后解决完生理需求之后飞快的溜进了屋里，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这么回想下来，林生白不愿意来她家，觉得来了之后不自在，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过，任宁这么迟钝的人都发现林生白的顾虑了，那么估计也就没谁发现不了了，任母显然也发现了，支支吾吾的半天才问出口，“你说我是不是太...热情了啊，搞得现在小林都不敢来了。”

　　亏的当时任宁正背对着她倒水，否则她一定要看见自己忍俊不禁的模样，任宁先是平复了一下，然后很自然的说:“没有啊，生白最近新接了个家教的兼职，离学校那边比较近，结束之后来我们家也不方便，所以就这几天都直接回学校。”

　　她说的极其自然，任母并没有怀疑，反倒是心疼起林生白来，当然又是老生常谈，任宁佯装懒得听的模样回了卧室。

　　回到卧室后，任宁对着自己吐了吐舌头，还好瞒过去了。

　　要过年了，每次年前都是任宁最累的时候，商场里边人挤人，都抢着囤年货买新衣服，任宁讨厌被人潮挤过来挤过去的感觉，偏偏这事还躲不掉。

　　人生就是这样，有多少事，是你讨厌但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又有多少事，虽热爱，却因为种种原因，终其一生都无法触碰的？幸运的话，兴许能在梦里体验一次罢了。

　　任宁这几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实在分心乏术，况且，林生白没有电话，任宁就算想联系她，也不知道怎么联系，所以两人的联系的主动权掌握在林生白的手上，两人通电话也一般都是林生白用公用电话亭给她打电话。

　　那个时候最时髦的要属“小灵通”了，任和平一向是秉持着“穷养儿，富养女”的理念，在金钱物质方面从不短缺她的，于是，在人人都还用电话亭的年代，任宁早在还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用上了“小灵通”。

　　多年后，任宁回想起来，觉得自己那时候实在不懂事，颇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

　　小灵通她得到的太容易了，到了大学，她已经用了快三年了，且她身边接触的人，除了林生白，人人都有电话，还真就找不出来一个这么“惨”的了，后来她和林生白关系更进一步后，言行上便越发放肆起来，没少跟林生白抱怨没有电话是多么多么的不方便，而林生白只是默默的听着，然后还要安抚急躁的她。

　　每每思及此，悔恨之余，总会落下几滴热泪来，可悔恨有什么用？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这句话，她老早就听说了，可等她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时候，二十多年已如流水一般逝去了。

　　再次见到林生白的时候，是2月9号。

　　距离除夕夜还有两天。

　　那天北京下了很大的雪，印象中，她上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还是在小时候，这么些年来，还是头一遭下这么大的雪，任宁从家出来，赴小北的约，一场饭局，地点就定在她们以前常去的烤肉店，听说小北说还有两个熟人：“卖个关子，先不告诉你是谁。”小北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隐隐透着股兴奋。

　　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请了哪两位“大人物”。

　　她记得那天的天格外的冷，自己刚出楼道就被迎面而来的北风撞了个正着，冷的她牙齿打颤，无奈，只得退回去找出了最厚的一件外套，什么“风度”全不要了，只要温度。

　　她俩约在[老唐烤肉店]，那是两人高中时代的“革命根据地”，高一和高二的时候几乎一有时间就来这搓一顿，高三倒是不怎么来了，一方面因为要高考了，另一方面....说起来复杂。

　　[老唐烤肉店]地处偏远，藏在巷子里，环境也不是很优秀，但每天就是有源源不断的客流，原因可想而知，那就是环境再怎么糟糕，架不住味美价廉，不知道老板有什么独门秘籍，反正就是，任宁吃过那么多家烤肉，还没有一家能超过这家的，任宁常跟小北戏称，大概是烤肉店“老海”用罂粟水喂的肉，吃过的都上瘾了，也尝不出味道来，光想着吃了。

　　烤肉店多数时候都是饱满的状态，来之气得特意定位子，属于是老北京才知道的地儿。

　　赶上饭点或者生意火爆的时候，位子还真不好定，不过说实话，要不是小北跟她说的时候已经定好位子了，她还真不想来。

　　她对这地方很打怵。

　　不是因为卫生和环境原因，而是因为这儿太乱了，三教九流的人常聚集于此，行事做派跟□□别无二致，喝醉酒了激动起来免不了打人毁物的，她们高中就有一个女生在这吃饭的时候遇上搭讪，没顺着他们，就让他们给打到住院，最后还参加不了高考。

　　那年任宁高三，那之后，她再也没去过这家烤肉店。

　　人嘛，天性就是趋利避害的。所以今天小北再次提出约她去这家店时候，任宁其实是很有些犹豫的，不过人家已经订好了位子，又约了两位“神秘人”，任宁就算心里在怎么膈应，也不好意思因为个人原因而要求换地方。

　　后来，任宁回想起来，那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没法子提出换地方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她心里有个声音，那个声音叫“侥幸”，它告诉她，这些恐惧只不过是你的想象而已，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些人怎么会一成不变的呆在一个位置呢，况且，就算是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过着日复一日的垃圾生活，又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让你给碰上了呢？之前上高中的时候不也就碰见过那么一回吗？

　　可后面发生的事是那么的让人措手不及，有的事情就是那么巧，人也一样。那些如同污垢一样的人，就是能数十年如一日的胶着在同一块木板上，做着同样的垃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