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往事》》北风不疯

31、第三十一章

　　下午一点，正是热的时候。

　　看天气预报，今天的气温已经达到零上35度，破败的小城镇里留不住人，况且又是最热的时候，街上不要说年轻人，就连人影子也见不到几个，偶尔有摩托车疾驰而过，带起一阵风沙。

　　梁晖烦躁的走在这条没有尽头的土路上，吃了一嘴沙子。

　　他真的搞不懂任宁怎么想的。

　　就在刚刚。

　　他下楼后，看到的是任宁失落的背影，梁晖在她身后跟着，迟迟没有上前，不是他不想过去，而是他不知道上前之后该说些什么。

　　他觉得任宁太心软，换作是他，这样的人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颓废的跟什么似的，就知道对关心自己的人发脾气。

　　按他的脾气，早就憋不住骂人了，并且从此之后还要将那人列入自己的黑名单，老死不相往来，好多人说他绝情说他冷漠，可他却认为自己这样很好，等价交换，别人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别人，他心里有一杆秤，绝对的理性导致他从不会冲动行事，也不会为了别人的所作所为暗自神伤。

　　任宁跟他是完全不同的一类人。

　　他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任宁却完全不是，相反，倒有点牺牲自己照亮别人的感觉。

　　不过梁晖不得不承认，自己正是被她这种特质所吸引，她善良且重感情，可这同时也是一种缺点，太善良重感情就会变的愚蠢，人还是要为自己考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就比如这次，任宁跋山涉水到这么个偏僻地方，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就是吃了太重感情的亏。梁晖希望她能通过这件事认清一个道理——人心是丑恶的，凡事自私一点准没错。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再去“推波助澜”一下，他快步上前，三步就赶上了任宁。任宁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梁晖心想，“这傻姑娘肯定还伤心呢，不行，我必须得‘提点’她两句。”

　　他先是数落了林生白一通，接着安慰开导任宁，告诫他不要将这种人的话放在心上。他自认为说的绘声绘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任宁默默听着，虽然没说什么，但梁晖相信，任宁已经被他的话打动，并且决定以后都离那个疯女人远远的。

　　他看着任宁，后者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马尾在脑后一拍一拍的，一片好心被辜负，任谁也开心不起来，梁晖这么想着，越发觉得面前的女孩儿惹人怜爱，于是去抓她的手，“别难过了，我们去车站，晚了该不赶趟了。”

　　虽然这地方鸟不拉屎，到处都是土坑，但梁晖还是认为现在气氛好极了，他感觉心里有小鹿在乱撞，甚至产生了一种两人在谈恋爱的错觉，以过往的经验来看，当他对一个女孩儿产生这种错觉的时候，两人离确认关系也不远了。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的时候，任宁却泼了他一盆冷水。

　　他握住任宁的手，对方却如梦初醒般的诧异的看向他，随后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脸上虽带着笑，说出的话却让人那么难以接受，很平静的说，“你回去吧。”

　　梁晖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随后他明白过来，任宁拒绝了他的示好，并且让他自己回去。而她，还要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留在这干什么？当然是她还心存幻想，还要继续拜访林生白家。

　　梁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听完这话，梁晖面上还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心里却骂道，“老子再管你，老子就是狗。”不过他当然什么都没说，相个哑巴似的，支支吾吾半天，说了句，“那好。”

　　想到这，梁晖用脚尖铲地，踢起一层土，恰好风起，那土被风吹过，扬他一脸。

　　操！他在心里骂。

　　梁晖抓着双肩包随意的跨在右肩上，来到了昨天客车靠站的地方，客车刚好到站，乘客排队上车，检票大姐站在车上的阶梯处，喊，“最后一班，要上车的乘客抓紧时间。”于是他心不在焉的站到排尾。

　　蓦地，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画面，那个压抑楼道，还有那个密不透风的家，以及...在那个裸露上身的男人凑过来时，任宁瑟缩了一下躲到他的身后。

　　“操——”梁晖一把将那双肩包摔在地上，前面的乘客都上车了，就剩他了，检票的大姐被他吓一跳，但还是说道，“15一位。”

　　梁晖回过神，看着大姐的烈焰红唇叹了口气，“不坐了。”然后认命的捡起地上的背包，随意拍掉上面的浮灰，走开了。

　　他到附近的小卖铺买了个打火机，一包炫赫门，没办法，卖店只有这种烟。他走到店外，拆开，点着，放在嘴里一抽。

　　妈的，假烟。

　　今天怎么这么不顺？！

　　梁晖咒骂一句，但懒得计较了，对付着抽了一根，收起打火机，将没燃尽的烟怼在烟盒上熄灭了，然后连着剩下那一包烟一起扔了。

　　最后一班车早就开走了，他摇摇头，笑了。

　　笑自己。

　　梁晖掏出手机来，拨了个号码，“喂，宁宁，你在哪，我...没赶上最后一班车......”

　　电话那头，任宁似乎愣了一下，旋即笑了，“我就在之前那个旅馆，你在哪，我去接你，正好吃个午饭。”

　　“奥...我就在那个客车车站，你往这边走吧，我也往你那边走。”说完，梁晖挂断电话，感觉心情没那么糟糕了，是抽了烟的缘故吗... ...

　　... ...

　　早饭，王霞炒了个土豆丝，配上大米粥，小峰最喜欢这个组合。王霞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摸着他的头，“小峰多吃点，身体才能快快好起来。”然后给他两个馒头和咸菜，叫他送到姐姐房间。

　　姐姐看了眼，说，放那吧。

　　妈妈又骂起来了，“你个小兔崽子，给你吃饭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不吃给我，还省钱了呢。”

　　爸爸喝了酒，冷笑几声，没说话。

　　姐姐由着她骂，一仰头又闭眼睛躺倒在床上。

　　小峰想去安慰姐姐，可妈突然说，“小峰，赶紧吃饭，吃完饭上学去。别像你姐似的那么没出息，大学都白念了。”

　　小峰刚想说今天是周末，他不用上学啊，妈是不是记错了。

　　姐姐好像突然活过来似的，特别崩溃，“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不能上大学是因为什么？！都是因为什么？！是我自己不上进吗？！”姐姐颤抖着，小峰知道，龙有逆鳞，人有痛处，妈的话就是戳在了姐的痛处上，姐继续说，“要不是你们不声不响卖了我的分，我会去念专科？会遇到这种事儿？要不是你们收了人家的钱，软禁我，我会像个废物似的天天躺在家里？”

　　“这些年，我给你们赚的钱还不够多吗？...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小峰心里头难过，姐姐不会骂人，所以再生气也只是不停的重复着——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哐当——

　　爹将酒罐子摔在地上，里面没喝完的酒液迸溅出来，洒的哪里都是，“你个贱货，有完没完，供你吃供你穿，让你往家里拿点钱那么费劲，这就算你还债了。”

　　爹喝的醉醺醺的，小峰很害怕，怕他再打人，妈也怕了，忙去安慰他，“别跟小兔崽子一般见识，消消气啊。”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咚咚咚，几下敲门声。

　　相同的时间，那俩人又来了。

　　那个女生脸上带着笑，拎了很多水果，俨然把这当成自己家了，一进屋就喊叔叔阿姨我又来了。

　　小峰纳闷，世上怎么有这种人？姐姐明显不欢迎她，一个劲儿叫她走，可她还是死皮赖脸粘上来。

　　本来他准备跟姐姐统一战线，一致对外的，可没办法，那个姐姐给他买了变形金刚。

　　这个玩具他想要很久了，班上只有两个人有，每天拽的二五八万似的，他不说，可心里却羡慕极了。他本来想叫他亲姐给他买，姐姐一向对他有求必应。

　　但他知道，亲姐不能给他买了，要是从前她上大学那时候估计还行，那时候她很能挣钱，总给他买东西。现在怕是不成了，她天天在家，就在那个小屋子里，连门都不出，不用说挣钱了，不赔钱就不错了。

　　这些话原先他也不懂，都是从爸爸妈妈那听得，自从姐姐回家后，他们总说她是赔钱货。

　　姐姐变了很多，要是从前，她一定会跟爸妈吵，但现在不会了，她好像很累似的，每次都是默默听着，然后自己偷偷掉眼泪，小峰不想姐姐掉眼泪，可他也没有办法，或许这个任宁姐姐有办法，因为姐姐只对她一个人发过火，小峰觉得，这个任宁姐姐对姐姐来说应该是不同的。

　　她身后跟着的还是昨天的那个哥哥，他不怎么说话，冷着脸，但手里也提了很多东西。

　　小峰心想，这俩人，真是怪。别人对他家都是避之不及，这俩人却贴上来，真是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