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往事》》北风不疯

26、第二十六章

　　任宁左拐右拐，一路跟着林生白晃到了一楼卫生间，她亲眼见着林生白进了卫生间，自己却在门前徘徊，迟迟不敢进去，直到她听到里面传来呕吐的声音... ...

　　“你怎么了？”任宁有时候觉得林生白很强大，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不管经历了怎样的磨难，都坚强的爬起来，有时又觉得她很脆弱，比如她低血糖不吃饱饭会晕倒，比如别人受伤流血会导致她想起父亲的死，进而发狂起来，又比如现在，会偷偷躲进厕所里呕吐。

　　林生白抬眼，脸色惨白，她透过镜子看到任宁一脸担忧的看着她，但她难受的说不出话来，没一会儿就又呕起来。

　　她吐的那么厉害，好像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任宁快急哭了，“一定是饭店的菜不干净，我去找他们经理去，不对，我去找导员，我们去医院。”

　　林生白瘦弱的手臂抓住她的，摇摇头，她这功夫缓过来些，也能正常说话了，“不是菜的问题...我胃病犯了，老毛病了，别担心。”林生白眼角流出生理性泪水，但还是勉强笑着安慰任宁，“一般吐一会儿就好了。”

　　“不行，你这得去医院。”任宁抓起她的手，还是想去找顾思文告假。

　　林生白反抓住她，用水冲了冲嘴，“不要紧的，之前去医院开过药，回去吃两片就好了。”

　　任宁小心的观察一会儿，发现林生白确实没什么反应了，这才放下心来，打开水龙头，接了水给她抹嘴，然后又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仔细的擦。

　　林生白看着给自己擦嘴的任宁，顿感心悸，她那么专注，专注的仿佛眼中只有她一人，又那么小心，好像手中捧的不是她的脸，而是珍贵的玉珏。

　　然，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任宁给她擦了嘴，顺手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动作自然流畅，做完这些，她闲下来，面对林生白，反倒不知所措起来，慌忙中低下头颅，半晌，才悔恨万分的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

　　这三个字像林生白袭来，看着眼前这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人，正无端的承受自己的迁怒，她就感到有个名为愧的恶鬼在舔舐她的心脏，心脏处传来阵阵类似刀割一般的疼痛。

　　她算什么东西？

　　口是心非的说着自己不在乎，其实心里比谁都在乎吧，不然为什么会为了这点事而生气呢？她明明可以用更圆滑的方式来处理，又或者像以往那样一笑置之，明明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为什么对象换成任宁的时候，她就承受不了？

　　林生白迟迟不说话，任宁以为她不愿意原谅自己，一种巨大的恐慌瞬间抓住了她，她感到有些恍惚，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还好被林生白手疾眼快的一把接住。

　　“你这是做什么？”林生白惊道，于此同时，愧疚感更甚，她在心里痛骂自己，林生白，看看你干的好事，你伤害了她，伤害了世界上唯一真心对你的人。

　　“我就是... ...刚刚有点晕。”任宁没说谎，她刚刚确实感到一阵头晕，然后有些腿软。

　　林生白咬牙，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听见那人委屈的对自己说，“对不起，你别生气了，是我做错了。”强忍下流泪的冲动，稳住心神，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我真的没生气，宁宁，我只是胃不舒服，而且...你没有任何需要向我道歉的地方，相反，我才是应该道歉的那个，说完那些意味不明的话就跑出来，造成了误会，对不起，宁宁。”

　　她自觉一番话说的诚恳，可落到别人耳中却变了意思。

　　任宁身形晃了晃，听着那人疏离陌生的语气，心想，看来生白这次不准备原谅她了，想到这，只觉心中苦涩悲痛更甚。

　　“我们回去吃饭吧，待会儿还要去唱歌呢。”林生白摸了摸任宁的头，那人乖顺的任她抚摸，赞同她的话，“好。”看着这样的任宁，林生白如同被烈焰燃烧着的心田，也暂且吹过一阵凉爽的晚风。

　　两人并肩回到饭桌上，离老远任宁就注意到郑书妍正惴惴不安的看着这边，看到林生白过来既想看又怕自己过激的举动伤害到林生白的模样甚是可笑。

　　不过现在两人并肩而行，笑着聊天，完全看不出来刚才发生了怎样的小插曲。

　　这下郑书妍应该可以放心了吧，任宁心想，至少表面上，两人感情恢复如初了，可她内心的苦涩又有谁知道呢，她看不出林生白的真实想法，所以觉得慌张。

　　两人落座后，简慧笑着说，“你们回来的真是恰到好处，刚才校领导终于来了，还讲了一堆没牙的话，之后就去那边的包厢喝酒去了。”

　　“他妈的，这帮老不死的东西，就知道挑软柿子捏。”杨硕摇摇晃晃的走来，身旁跟着一个梳齐刘海的女生，长发披肩，模样甚是漂亮，此刻正小声劝阻他，“你小声些，当心被他们听到。”杨硕面露不屑，手却在比比划划，“听到又如何，我就是要骂他们，一帮仗势欺人的老家伙。”齐刘海女生接话，“小声些吧，被他们听到，你也甭想评奖评优了，不过他们确实过分，怎么能骂那种话呢，我觉得顾老师好可怜哦。”

　　说话间，两人以并肩行至桌前。

　　杨硕一撇眼，看见刚才与他对骂的男生，就觉气不打一出来，当即站那指着他鼻子，“来，左青，你他妈的给老子滚出来，老子干死你丫的，就你他妈屁话多，惹了事还要导员给你擦屁股，你现在乖乖滚出来，老子给你留一条腿。”他说着，弯了腰，从脚边的箱子里抄了酒瓶子。

　　任宁哪里见过这阵仗，又看那杨硕，怒目圆睁，一张脸却是涨的通红，心下就明白了几分，想来应该是喝了不少酒，都说就装怂人胆，若是这人本就不怂，那喝了酒就要过犹不及了。

　　“你怎么还发呆，就瓶子都要落你身上了。”旁边传来一男声，任宁这回认出是梁晖的，于此同时，就感觉到有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膊，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那人拉到一边了，下一秒，杨硕手里的酒瓶砸在桌上，玻璃与未喝干净的酒水四溅，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美丽，却危险。

　　人群爆发出尖叫，大家四散开来。

　　“你怎么这么呆。”那人叹息。

　　任宁吓傻了，可也没忘了在人群中搜寻林生白的身影，只见她立在正中间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任宁目光一转，见杨硕摇摇晃晃的举起碎裂的酒瓶。

　　电光火石间，任宁顾不得恐惧，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闪身出去拉了林生白过来。

　　梁晖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抓她，可惜她动作太快，他只抓住一翻飞的衣角，没等抓牢，那人就像鸟儿一样扑腾着飞了出去。

　　“你疯了吧，我不就是抱怨了两句吗？”左青僵直的站在饭桌的另一侧，他的对面就是杨硕，任他之前再怎么生气，现在看到杨硕这阵势也偃旗息鼓了。

　　“你抱怨两句可到好啊，让导员替你挨骂。”杨硕啐了一口。

　　“什么？什么被骂？”那男生也是一愣，竟然忘了眼下自己正被人用碎酒瓶子威胁着。

　　“你不需要知道。”杨硕狞笑一声，“你只需要知道老子现在要打你。”说着，举起酒瓶，就要绕到桌子那头打人。

　　几个小伙看事儿不对，赶紧冲上来拦人，“杨哥，杨哥有话好好说，咱别打人，你这一酒瓶子下去，这事儿就闹大了。”

　　“呵，那有什么？大不了就是进去一阵，出来后老子还是条好汉。”杨硕不以为意。

　　任宁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只觉得浑身发冷，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随后便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是林生白。

　　“别怕。”她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有种奇异的魔力，让任宁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冷静下来之后，她才意识到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应该找老师出面解决，又想起刚才梁辉他们送酒的时候去过老师们的包厢，便问道，“梁同学，你知道老师的包厢在哪吗？我去叫老师过来。”

　　“别去。”梁辉没有告诉她包厢在哪，反而是像刚才那样一把拉住他。

　　任宁有些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制止自己。

　　梁辉干咳一声，松开了手，解释道，刚刚已经有人去叫了，包厢离这不远，老师们应该马上就到了，他顿了顿，声音中，透着股不易察觉的阴狠，“根本没有必要麻烦老师，这种杯酒精轻易裹挟理智的渣子，自生自灭不就好了。”

　　他的声音不大，现场环境又嘈杂，任宁并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于是问，“什么？”

　　梁辉脸上那抹阴翳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似笑非笑。

　　就在这时候，老师们赶到了，最靠前的是顾思文，他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他身后跟着很多老师，声势浩大。

　　“你们给我住手，杨硕，你在干什么？”顾思文急匆匆的跑过来，一把抢了杨硕手中的碎瓶子。

　　“我只是想教训他。”杨硕低着头，看起来有点委屈。

　　“你...你教训个屁。”顾思文气急，“你你你...你知不知道故意伤人是要进监狱的？”

　　任宁从没见过顾思文气急败坏至此，以至于话都说不顺畅了。

　　“我不在乎...不就是拘留吗？以前又不是...又不是没给拘过。过几天就我就出来了，吃喝玩乐全不耽误。”杨烁，看样子刚才没少喝，脸通红不说，吐字也含糊不清。

　　“放屁，你知不知道这个东西分轻伤重伤的，你喝的醉醺醺的，怎么知道这一下子不会伤到对方要害？要真如此，判你个三年五年的都便宜了你。有了案底，你上学工作都是个问题。”贾斯文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空地上走来走去，“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跟你姐交代？”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杨烁一直低头看着地面，不置一语，等他说完之后，才抬起头，嬉皮笑脸的说了句，“我错了，导。”

　　顾思文不吃他这一套，“你不该跟我道歉，你该跟你的同学们道歉，他们现在本该在聚餐，因为你，他们担惊受怕，饭还没怎么吃就全被你给糟蹋了... ...”

　　顾思文说的没错，大家没吃多久，桌子上好多菜还没怎么吃，但现在全都混上了酒液和玻璃碴子，完全没法吃了。

　　“对不起大家，今天因为我杨某人的缘故，害大家不痛快了，我非常抱歉，在这里给大家赔不是了，为了表现我的诚意，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饭钱我承担了，另外，这桌的菜让我给毁了，等假期回来之后，我在‘天上人间’等着大家，只要愿意来，吃多少我请。”

　　郑书妍，“这也太豪了吧。”

　　简慧附和，“豪无人性啊。”

　　要知道‘天上人间’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饭店，那里最便宜的一道菜也要三位数，能去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杨硕出手可谓是非常阔绰了。

　　顾思文一时无语，“你也不用这样...”他被杨硕这一番豪言壮语说的，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你最应该道歉的是左青同学，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却遭到你这般威胁... ...”

　　不等他说完，杨硕对着左青深深鞠了一躬，态度无比诚恳，“左青同学，对你做的这些事我深感抱歉，今天是我喝酒冲动了，我像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你要是还不消气，我可以让你打我，你看怎么样。”

　　“不是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什么都能扯到暴力上来，我告诉你们不许打人，也不许说什么我让你打这种话，如果什么问题都用暴力解决，那我们辛辛苦苦建立文明社会做什么... ...”

　　“咳...”一穿蓝色衬衫，腆着个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咳了一声，“小顾啊。”

　　“校长，这是我带的班，会出现这种状况，完全是我的问题，我会好好教育这孩子，过后我会上交我的报告和检讨。

　　“嗯...行了，都散了吧。”临走，那男人又嘱咐道，“今天这事我就不追究了，但你事后处理工作一定要做到位，好好教育教育。”

　　顾思文叹了口气，饭店是按照学校报备的数量准备餐桌的，所以没有余富，只能将3班打散 ，穿插到别的班级里去，又叫服务生给他们上了菜，“事儿已经过去了，大家好好吃吧，待会儿要赶车的还正常时间到指定地点集合，不赶车的还是按原计划去KTV。”说罢，他看向杨硕，一脸头疼的，“你跟我过来，待会儿你也甭想去唱歌了，我近期得见见你家里人了，不像话了现在... ...”

　　“就明天吧，顾老师，我家明天吃团圆饭，您也来吧，我爸妈都挺想你的，也挺长时间没见了。”杨硕小跑着上前。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听不真切了...

　　任宁几个好巧不巧的被分到四班的餐桌上，服务生拿了几个凳子，大家挤挤，硬是挤出了几个空位。

　　任宁对四班印象不好，看了一圈没一个认识的，叹了口气，无济于事，倒是简慧，到了这里好像鱼得了水，因为她那个朋友小马的缘故，简慧认识了不少四班的同学，一落座，就跟身边的人热聊起来。

　　“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余青啊？他怎么来了？”郑书妍拍了拍她。

　　她顺着郑书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里闯入一个人影，那人径直朝这边走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身后的林生白。

　　那人风度翩翩，嘴角带着笑，可任宁却在那一瞬间看到那人眼中的志在必得，仿佛是饿狼盯着食物一般的，充满侵略性，可恍惚间，那眼神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还是一个谦谦的学者模样，走过之处掀起一阵不小的涟漪。

　　“对啊，他不是本院的老师吗？怎么会来参加高职院的聚餐？”简慧也问。

　　“人家马上要升职了，高职院副院长。”刚才跟简慧热聊的一个男孩子说道。

　　“真假？”郑书妍和简慧皆是一惊。

　　“当然是真的了。”那男生扬了扬脖，一脸自信。

　　“怎么可能？据我所知他才刚在本院任职不久吧，怎么升的这么快？”郑书妍不信。

　　“你还不信。”那男生急了，给她解释起来，那架势，好像她不信就要给她一直解释下去，“人家有后台，他老婆一家子都是当官的，他老婆教育局的，小舅子也是一个塞一个的厉害其中一个是华山区区长，另外一个好像是在沪市有企业，这家伙到咱们学校没干几年，爬的嗖嗖的。”

　　“诶我说，你们这帮小姑娘，别被他迷惑了，靠老婆往上爬算什么能耐？凭着自己长的帅，到处撩骚。”那男生不屑的说道。

　　“要论鸡贼还得是老余，娶个老婆一劳永利了这不是。”另外一男声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笑得有些猥琐。

　　“你们这帮猥琐男，眼睛脏看什么都脏，少污蔑我们余老师。”小马嚷道。

　　“没救了。”王建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跟她一般见识。

　　... ...

　　“大家吃的怎么样？”说话间，余青已经走到他们这桌，正好站定在林生白身后，说着，将手搭在林生白的肩上。

　　林生白不习惯这种接触，强忍下不适感和内心想要挣脱的冲动。

　　余青跟众人寒暄一通，最后对王建说，“小建，回头带我像你父亲问句好。我跟他好久没见了，你跟他说，就说余哥约他赶明个出去喝酒。”

　　王建笑起来，露出一拍白花花的牙，跟刚才判若两人，“没问题，我爸一准高兴，他还老跟我提呢，说想什么时候跟您出去搓一顿呢。”

　　“好小子。”余青热络的摸了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