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往事》》北风不疯

13、第十三章

　　“罗伟！你他妈有病！放我下来。”罗伟像扛米似的把小北扛在肩上，任凭她怎么踢怎么打都不撒手，直到走的远了才放下。

　　小北落了地也顾不得兴师问罗伟的罪，就火急火燎的又要回去理论，可罗伟反应很快，没等小北走出他的控制范围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松手，听到没。”小北用力往外抽手，可男女体力差距实在悬殊，别看罗伟年龄比他们小一岁，可那只大手很轻松地就抓住了小北的手腕。

　　见罗伟不听她的，便上手又抓又挠的，可不管怎样，罗伟那手就跟镣铐似的，纹丝不动。

　　“小北，你冷静点。”任宁伸手扶住她的两肩以迫使她平静下来，可显然事与愿违，她的话并没有起到镇定的效果，反而使得小北更加激动起来。

　　“冷静？”小北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她笑起来，就在这时，身后车辆驶过，车灯照亮了她眼里的泪光。

　　“她是你的朋友啊，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然后你叫我冷静？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第一个冲上去吗，我看出来了，你跟那些人都一样，都是旁观者、胆小鬼，都是罪人...是杀人犯... ...”说着，小北突然不受控制的大笑起来，夜里听上去说不上来的诡异，路人走过都禁不住多看她几眼，可又有些怕，于是只是多看几眼就匆匆离去。

　　于是，月光下，路灯下，漫天的大雪之下，又只剩他们五人。

　　“小北..."任宁不知道小北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她只知道，小北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反常，她从不会对朋友恶语相向，即使喝了酒也不会... ...

　　她敏感的意识到，今天这件事触及到了小北灵魂深处的东西，至于那东西是什么，又是如何形成的，她到现在为止还想不通。

　　“你别碰我。”感受到任宁触碰的小北很反感的大叫着推开她，任宁冷不丁被她这么大力一推，跌跌撞撞的就要倒在地上，这时候，有两只手扶住了她，任宁匆忙间回头一看，是陈立斌，他面露关切：“没事吧。”

　　任宁摇摇头。

　　另一边，小北还在不休的叫喊着，陈立斌心里生出一丝厌烦，将任宁拉到身后：“你闹够... ...”

　　他想说的是你闹够了没有，可这时候，方才与他一同扶住任宁的林生白越过任宁走到小北身前：“小北。”

　　她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语气平平，却令人感到安稳，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之下，她的声音不仅安抚了小北，也安抚了不安的他们。

　　“我知道，你是为我，为那个女孩儿抱不平，所以才去骂那对老夫妻，对不对？”她说的很慢，声音轻缓柔和，却掷地有声，小北居然奇异般地安静了下来，孩子一样点头，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显然听得很认真。

　　“可我一点儿也不怪他们，他们没有义务帮忙。”

　　“你是他们店的店员，出了事，他们就应该帮忙啊。”小北争辩。

　　“小北，人不是神，因为人有七情六欲，有惧怕的东西，那些人那么大块头，搁我我也害怕呀，因为知道自己也不能保证在这种危急关头做的多完美，所以便不能去苛责别人，而且那种情况下，那帮人故意找茬，就算是劝架也无济于事，不是吗？不会改变的最终结果的，相反，他们可能也会被牵扯其中，也可能会挨打，他们年龄大了，禁不起折腾。”

　　“我们要允许别人胆怯。”

　　任宁的脸发烫，心也微微颤抖，勇敢与胆怯这个永恒的命题，从她还小的时候就一直不断的在她的眼前浮现。

　　初中时候的她，作为课代表送完作业回来，站在教室门口看见的那一幕一幕像电影一般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那个男生将那个女孩的书扔进水里，旁边人或冷漠或嬉笑的眼神，那个女孩拼命地忍住泪水，却在看见她的时候宛若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而自己呢，因为胆怯，被灼伤般的慌忙避开了那道求救的目光。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梦见自己像救世主一般走向她，帮她指责那些愚蠢又自大的家伙们。

　　“胆怯会被允许吗？会得到原谅吗？”小北喃喃自语着，她的头顶在林生白肩上，整个人的姿势十分扭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直直的砸在砖石地上，砸出一朵朵小水花：“那么，我也会被原谅吗？”

　　林生白一愣，才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会被原谅的，胆怯会被原谅，小北你也会被原谅。”

　　任宁这才隐隐约约猜到小北今天的反常的原因。

　　出事的那天小北正巧过生日，任宁记得非常清楚，小北叫了一帮朋友庆生，当然也叫了任宁，而任宁那天临时家里有事没去，当时被小北数落够呛，所以她记得很深，她猜测，会不会是，小北正好是在老唐烤肉店过得生日，又恰好目睹了一年前那件事，所以才会这么自责。

　　其实也不怪任宁没忘那方面想，因为那个女孩出事之后小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她们每天照样该吃吃，该玩玩，就连女孩儿母亲来的那天，她还和任宁一样，围在窗边看来着。

　　那个女生叫李薇薇，是隔壁班的学习委员，任宁对她印象很深刻，那是个典型的乖乖女，戴个小眼镜，永远是马尾辫和校服，脸上挂着的是干净的笑，永远成绩优异，她的生活单纯的仿佛只剩下学习。

　　任宁记得那时候每天都能看到她妈妈来学校接她，笑的眉眼弯弯的摸她的头，闲聊，她也同样笑着回答。

　　大概是她打心眼里羡慕着吧，所以那时候放学的乐趣除了等徐子冬来接她，就是看李薇薇她们母女俩的温情时刻。

　　多年之后，任宁才知道，小北和李薇薇的关系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也是了，能让那样洒脱的小北情绪崩溃的，又怎么会是一般的关系呢？

　　小北由小声啜泣转变为嚎啕大哭，林生白就那么站着让她靠着，渐渐地，哭声没了，小北睡着了。

　　“罗伟，你送小北回家吧，你们家离得近，我送宁宁。”陈立斌看小北睡着了，对着罗伟说道，可马上他就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有些尴尬的看了眼林生白，显然，他刚刚那段话把林生白刨出去了。

　　“林同学，你家住哪，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送宁宁。”

　　陈立斌哪里知道林生白根本不是北京人，他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个刚刚遭受过精神、身体上双重打击，却反过来安慰别人的女孩儿叫什么，叫她林同学也是刚刚听小北这么叫。

　　“没关系，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行。”林生白笑了笑。

　　从陈立斌第一次口误开始，任宁就小心观察着林生白，她怕林生白难堪，虽然她反倒觉得像林生白这样的人，因为生活所迫而不得以自力更生，非常值得尊重，可她就是怕她会觉得难以启齿，说出那句，实际上我住在宿舍... ...

　　“她今天去我家住，我们约好了。”任宁终于找到机会，她不由分说的牵起她的手：“你家住的远。”

　　“你们俩是好朋友吗？”陈立斌问林生白。

　　车上，林生白坐在副驾驶，任宁在后座。

　　“废话，不是好朋友还能到家去住啊。”任宁表示一眼就看穿了陈立斌的小九九，他一定是对林生白有点意思，在那没话找话呢。

　　不行，她得找个机会敲打敲打他的这位混世祖朋友，别打林生白主意，她可跟他之前那些女朋友们不一样，她是个好女孩儿，应该找全心全意爱她的。

　　“不容易啊，你那么招人烦都交到朋友了，你容忍度真高啊。”陈立斌看上去对任宁的打断很不满意，开始人身攻击，任宁根本不在乎，她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并比了一个国际通用骂人手势----竖中指。

　　“不会啊，宁宁她人很好，像个小太阳似的，很温暖。”林生白也透过后视镜看她，任宁刚瞪完陈立斌，冷不丁撞进林生白笑盈盈的眼，任宁感觉面颊发烫，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目光。

　　陈立斌笑道：“这丫头，我真没想到她胆那么大，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冲出去了，跟个疯牛似的。”

　　林生白听着只是笑，笑的眉眼弯弯，笑的肩膀也颤了起来，可一双如玉般的眼睛却还是看着她，那里面有着任宁看不清的内容。

　　任宁却是不敢再看下去，她心悸的厉害，只能一边开着玩笑，一边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滚滚滚，哪有你这么说女孩子的。”

　　奇了怪了，这种心悸，她只在多年前，在徐子冬身上体会过，她明确的知道那是因为她喜欢徐子冬，可林生白？她也是女生啊，自己怎么会对另外一个女生产生这种感觉呢，一定是刚才被那帮人吓到了。

　　一定是这样。

　　陈立斌那边还在聒噪的滔滔不绝着，任宁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听到林生白问：“你今天是怎么说服那帮人的？”

　　“我跟那个为首的提了一嘴我叔。”

　　是了，陈立斌家里大部分都是政界的，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叔好像就是专门管这类治安防暴事务的，所以那些人才会那么忌惮他。

　　所以啊，能制服暴力的，除了暴力。

　　就只有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