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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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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道路泥泞,任宁乘坐着陈立斌的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道路上积雪融化,因为撒了盐的缘故,雪变换了一种形态,从原先的素白松软变成现在这样又黑又粘的泥水。
 
 任宁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的时候,她很疑惑,为什么雪化的这么快,父亲告诉她,那是有人在路上撒了盐。
 
 接着,她又很疑惑,为什么撒盐之后雪只不过换了一种形态存在,而人类还要坚持撒盐呢?这样不是很没有意义吗?松软的雪在被车胎碾压之后也可以形成易行车的道路啊,而且松软洁白的雪看着不是比这些黑泥水可爱多了。
 
 “雪确实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如果一直放着不管,就会结冰。”任和平拉着她的小手,耐心的解释给她听。
 
 从那时起,任宁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的事,看起来习俗平常、人畜无害,可如果放任其随意发展,不采取任何措施加以控制,最终原本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东西,也有可能变的有害起来。
 
 道路上的车子们行驶在泥水中,虽然脏,但好在泥水不会结冰,车子可以平稳的行驶在其上,所以安全。
 
 托“泥水们”的福,任宁很快就到家了,陈立斌说什么都得一直在小区外等着,直到她们俩上去,说是看着她们上去了才放心,毕竟现在治安这么差,在饭店好好的吃饭打工都能碰到一堆麻烦事。
 
 “宁宁,到家之后记得给我打电话。”任宁抓着林生白走的很快,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陈立斌突然喊道。
 
 “行。”任宁也回头朝他喊,笑着挥了挥手,就拉着林生白消失在了小区门口的拐角处。
 
 陈立斌的背一点点塌下来,他低头点了一根烟,靠在车上,吞云吐雾间,拿出手机,静静的看着等任宁给他打来电话,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林生白对她家小区太熟悉了,最后竟然是她走在前面,像是带着任宁这个客人来家里做客似的,任宁亦步亦趋的走在她身后,看着她不怎么宽阔却笔挺的肩膀,借着路灯发出的昏黄的光,她勉强看的清林生白的衣着,任宁觉得很熟悉,半天才想起原来就是放假那天她穿的那套。
 
 气氛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尴尬,林生白只顾向前走,什么都不说,开始的时候还好,因为走在小区里,虽然有路灯,但也看不真切,可到了明亮的走廊里,林生白先一步按了电梯等在那的时候,气氛就显得尤其尴尬了。
 
 任宁小心的观察着林生白的表情,只见她低着头,神情忧郁,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任宁想知道她脸上那抹忧郁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在饭店遭受的打击吗?还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未曾经过她的同意就擅自把她带来了家里,明知道母亲在的时候她会觉得不自在,却还是忍不住自作主张的带她来了?是自己太热情了,让她感到困扰了?
 
 她从小就有个毛病,那就是——对人太热情,尤其是她喜欢的人。
 
 记得小时候,父母忙没时间管她,又因为她年龄太小的原因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呆着,那时候他们有很多担忧,比如:煤气、水、电... ...
 
 好像她是个极不稳定因素,只要一会没人照看着就要惹出麻烦来,那时候任宁忘记因为什么原因,也没办法把她送到祖父祖母和外祖父外祖母那,最后没办法,只得找了一个保姆。
 
 因为时间隔得久了,她已经记不起那个保姆的长相和名字,只记得那保姆每天板着脸,任宁很讨厌她,可是她很喜欢保姆的女儿阿兰。
 
 白天,父母一走,保姆会把阿兰接来,并且嘱咐自己千万不要跟父母说,不然就不能跟阿兰一起玩了,任宁喜欢阿兰这个姐姐,所以从来都没有打过小报告。
 
 印象中,阿兰长得很漂亮,眼睛大大的好像会说话,她梳两个乌黑油亮的麻花辫,时长穿着那件红色的花棉衣。
 
 任宁喜欢跟她玩,天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可是那个姐姐却不喜欢她,有一次任宁想找她玩,可她很不耐烦的推了她,任宁没站稳倒在地上,额头磕在床边,流了好多血。
 
 那个姐姐对她恶狠狠的说:“我讨厌你,你离我远点。”
 
 任宁当时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保姆听到哭声赶到后看看倒在地上一脸血的我和站在旁边手还维持着原先推的动作的大姐姐阿兰,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你个死丫头,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工作,现在全搞砸了,你跟你那个死爹一样,都是来讨债的,都是来讨债的。”
 
 保姆一边喊着一边攥着拳头使劲锤她。
 
 阿兰倔强的昂着脖儿,任她捶打,小身板被打的一晃一晃的,发出嗙嗙的声响,她就那么站着,居高临下的瞪着她,目光凶狠,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我都说了讨厌你了,为什么你非要跟我玩,都说了讨厌你了。”
 
 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任宁的父母发现自家保姆竟然每每在屋主离开后都偷偷的把自己女儿接到家里来,而且还看管不利,伤了任宁,于是,愤然辞退了她。
 
 后来任宁再也没见过那个保姆,也再没见过阿兰,她们就这样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猝不及防,戛然而止。
 
 “在想什么?”林生白的话将她唤回现实,任宁一抬头才发现她已经进了电梯,并且在里面站好等着她了,任宁不敢多耽误时间,也赶紧走了进去。
 
 在电梯里,好吧,又是沉默,任宁有些悲观的想,也许又是自己太热情的原因。
 
 “宁宁。”林生白突然开口。”
 
 任宁回过头去,眼里的悲戚和幽怨吓了林生白一跳:“你没事吧,宁宁。”
 
 “没事,你说。”任宁心想,“我还扛得住。”
 
 “刚才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林生白略微沉吟,才神情迟疑的说出这句话。
 
 “啊?你刚才是在想这个?”
 
 “对啊,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以为你要严厉地控诉我今天的不当行为,并且像当初的阿兰姐姐一样说讨厌我,当然这些任宁都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
 
 任宁这些小心思,林生白都不知道,只见任宁长舒了一口,刚才还带着忧郁和怨念的眼神,转眼就消失不见了,转而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你别告诉我你说的那个男生是陈立斌。”
 
 “就是刚才送我们回来那个。”
 
 “他就是陈立斌,我跟你说你这话让他听到,他都得把后槽牙乐掉喽。”任宁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是我男朋友这件事光是想想就觉得一阵恶寒,我跟他是绝对不可能的。”
 
 “是吗?”林生白还是略带探究的看着她:“可是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你一出事就过来了,是个值得托付的。”
 
 电梯停在任宁家那层,叮的一声,门开了。
 
 “别开玩笑了。我跟他从小就认识,要是有可能早在一起了,何至于等到今天,况且人家在国外有女朋友,这么多年感情好的很。”任宁一边翻钥匙准备开门,一边说道。
 
 “哦。”
 
 任宁有些好笑的回头看她,想问她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却没想到正撞入一双深邃的眼眸,又出现了,那眼神,那神态,带着雾气与忧郁,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
 
 任宁好像被那眼神灼伤,慌乱的回过头开门。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看来父亲公司又有要忙的了,晓云女士工作的学校放了假,任宁猜想她大概是跟朋友出去玩了,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回不回来。
 
 任宁让自己尽量显得没那么奇怪,她脱了鞋,踩上拖鞋,然后又在鞋柜里翻找出一双全新的棉拖鞋放在地上,林生白的脚边,刚才拉她手的时候,任宁才发现她手冻得跟冰块似的,她穿的单薄,不像他们,早就换上的厚实的衣服,而她穿的还是入冬前的那一套。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一直垂着眼,完全不敢去看林生白。
 
 “伯父伯母过年都不在家吗?”林生白说道,任宁下意识去看她,却发现她的神色并没什么异常,仿佛刚才自己看见的那双眼只是自己的错觉,这才放下心来去考虑她的问题。
 
 林生白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并不奇怪。
 
 按理来说,离过年还有两天了,这种时候正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温情时刻,这是中国人骨子里的传统,不管平时再怎么忙,过年那几天也要聚在一起吃饭玩乐什么的,可自己家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要过年的迹象——没有红灯笼,没有福字,什么都没有,就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可她家就是跟别人家不一样。
 
 “他们...有事要忙,不知道今天回不回来。”任宁低下头,她的父母在从她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这种生活模式,那就是彼此关心但却不常在一起,久而久之,任宁也就习惯了,不过她却有些担心林生白会因为这件事多想,或者因为这件事对她产生某种同情的因素,便补充道:“不过除夕春节的时候他们都会回来的,现在不是还没到过年时候嘛。”
 
 说罢,她取了背包拿出手机,然后将包随手放到沙发上,故作轻松的说道:“我先给陈立斌打个电话,他还在楼下等着呢。”任宁说着,先是给陈立斌去了个电话,告知其自己已经到家了,挂断电话之后又拨了个号码。
 
 “喂,妈,你今天几点回来?”
 
 “嗯。那爸呢?... ...行...我自己能行,都多大人了,好了,不跟你聊了。”
 
 几句简短的对话过后,任宁向她宣布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今天就只有她俩,任父任母都不回来。
 
 “看来你们城里人对过年都不怎么重视。”林生白坐在凳子上。
 
 任宁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
 
 “诶,那你们过年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啊?”林生白又问。
 
 “也不做什么,就买些年货,然后除夕夜那天去外祖家吃个团圆饭。”任宁也坐下来。
 
 不等任宁问什么,林生白自顾自的讲了起来,她的眼神看着前方,但好像并没有将视线集中于哪一点,只是不聚焦的看着某处,俨然已经陷入了沉思:“我记得小时候,我家过年很热闹... ...”
 
 在林生白的观念里,从年前开始就已经算是过年了,她小时候家里年味是很重的,她的父亲是个知识分子,就喜欢文字,会提前好几天开始为过年时候要贴的对子题字,选表文的时候还会跟她一起探讨征求她的意见,所以每年家里过年时候贴的对子上都会有她的奇思妙想,对子上大多是一些为新年创作的诗词,她对诗词的喜爱也是这样子一点点养成的。
 
 而母亲呢,她喜欢做手工,所以会剪窗花,做灯笼,林生白对手工不是很感兴趣,但也会跟着做,帮着打下手,父亲闲下来的时候也会来帮忙,母亲看着父亲剪坏的窗花气的直打他,可他只是笑着,任凭她怎么捶打都不生气,母亲也终究有打累的时候,这时候总要无可奈何的说一句,看来你也就会写写字,在手工活这方面,真是一窍不通。
 
 一般这种时候,林生白就在旁边大笑着看,在欢声笑语中,年很快就过完了... ...
 
 “这是我印象中最快乐的时候了,后来,父亲走了,我到了母亲改嫁的那个家。”林生白一边说着,还一边自嘲的笑了。
 
 “我跟你说,我没见过你家这么不重视过年的。”她笑着:“虽说我继父家不太欢迎我吧,但人家过年的时候也是一家子过年时候也是热热闹闹,享受天伦之乐的。”
 
 “不过那个热闹里边没有我哈,我一般都是在旁边看着的。”她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显得悲伤,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又仿佛是在讲故事,总之,不但不悲伤,还乐得很开心,好像打趣自己是一件多么好笑的事情。
 
 有液体滴到任宁手背上,一滴...两滴...,她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原来是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