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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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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戌时,我正在大殿内禅定,忽然感觉背后冷汗阵阵。
怎么突然有一种特别不祥的感觉呢?
正想着,屋顶上便又传来瓦声阵阵。我嗅到背后传来一道幽然兰香,便未回头,直截了当道:“除非你是过来把上次的故事讲完的,不然就闭嘴。”
兰若的啧声传来:“你们尼姑都这么记仇的吗?”
我阖眼答:“不知道,我又没见过其他尼姑。”
“好惨。”兰若道,“说实话,我很好奇,是什么支撑着你在这天天念经的。”
我继续答:“报恩。”
“报恩?”兰若笑着问,“你师父的养育之恩吗?”
“不全是。”我思忖了一下,道,“还有救命之恩。”
为了避免兰若继续发问,我索性一次把所有事情告诉他:“我小时候多灾多难的,时常有性命之忧,但每至危急时刻,总有会有一种力量在冥冥之中帮我。我掉进湖里了快呛水死了,它就把我托起来,我从阁楼上跌下去了,就会有一段树枝突然伸出来把我接住,诸如此类,我也不知道是谁帮的我,只好在这念念经祈祈福了。”
这种大实话,我原以为兰若不等我说完就会开口嘲笑我。没想到这次他倒是一声不吭地听完了,不但听完了神情还挺认真,确认我说完了,若有所思地问:“真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记得你小时候事?”
“这可是救命之恩!”我强调,“如果一个人连救命之恩都不记着不尽自己所能时时感恩,那他就不配为人。”
答完我又觉得自己也不能只答不问,又道:“你呢,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感恩的人吗?”
笑了一声,兰若依旧是没答话。
听到身边有脚步声走近,我将眼皮抬起一道缝向旁边瞄去,看见兰若正微微仰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案上那尊被掩在缭绕香火后的鎏金佛像。跳动的烛影晃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表情照得忽明忽暗。
觉得兰若此举有些不妥,我想了想,正打算温和地提醒他一声,忽听上方一道烛花爆响,一抬头,发现是兰若头顶的红烛灭了。
兰若自然也注意到了这道声响。他的感知要比我敏锐许多,闻声刹那转身,将目光对向门外黑暗的某处,喝道:“谁?!出来!”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兰若捏了一下右拳,带出一串骨节摩擦的响动:“怎么,难道要我请你过来不成?”
斯情斯景,倒显得兰若才是此地真正的主人一般。见黑暗中当真有个影子晃动了一下向这边靠近,我如临大敌,霍得从蒲团上站起来,直到殿内的烛火照亮了他的脸,我才放下戒心,放松道:“原来是你啊月善,吓死我了,你怎么连声都不出一声?”
月善支吾应了一声。
我放下了戒备,兰若却没放下。同样,月善也在打量兰若。我以为月善是看出了兰若的真身,于是赶在两人打起来之前替两人介绍了一下彼此,但没有什么用处,尤其是月善,在听到兰若的身份后他几乎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来还是人怪有别,我略一思忖,看向兰若打算委婉地劝劝他让他改日再来玩,却忽见铜光一闪,一个尖锐的东西向兰若腹部刺去。
目光一凛,兰若注意到我和他的距离很近,将我往后推了一把,然后才进行侧身闪躲。只是如此一来,他的动作便慢了半拍,那个尖锐的东西划破他的右臂上的衣物,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慌乱之中,我看见他小臂靠近腕骨的位置有六个圆珠状的黑印,中央处有紫青色的卍字,显然为佛家法器所伤。
与此同时,我也看清了月善手中的武器——竟是师父的金刚杵!
“啧,居然能被你划到。”兰若甩了甩手,似乎对这个情况有点烦躁。月善则抖着手,脸色愈发惨白。不等我开口,再度持金刚杵向兰若刺了去,这次瞄准的位置是他的心口。
月善修行不够,根本伤不到兰若分毫。兰若一面闪躲着,看着金刚杵锋利的尖端将满殿香云划得乱七八糟,气笑道:“寺庙之内,佛祖面前,你一个小小和尚居然敢开杀戒,你们这浮云寺还真是奇也怪哉。”
“你是祸乱人间的妖怪!除去你,不算开杀戒!”月善喊着,目光因为笨拙踉跄的动作找不到落点,旁人看了也不知他这话是喊给兰若还是喊给他自己。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击得头脑宕机,我见月善每一招运得急切,又见兰若只是一味闪躲并未攻击,心间瞬间有了判断,在兰若闪躲的间隙挡在他面前,道:“你别激动!你和兰若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先坐下来聊聊怎么样!”
“没什么可聊的!”月善吼着,非但没停下来,还将金刚杵对准我。我闪躲不及,只能听天由命。生死关头,一只手突然从我身后探出来,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金刚杵的尖端。
扑哧——
空中响起皮肉瞬间被割破的声音。
“喂,我说——”兰若死死地握住金刚杵,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现在我们能谈谈了吗?”
10.
月善本意是拔出来再刺,但兰若力气比他大,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金刚杵拔出来,只能结巴地说“你你你你”,被兰若不耐烦地打断:“你什么你,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这东西放下和我们好好聊聊,二是我把这东西捏爆再把你打到你愿意和我们聊为止。”
见月善发怔,兰若手臂一动,将月善连人带金刚杵往前拉了一步。我趁机在他耳畔喊:“你傻了?!说话啊告诉我们你是哪根筋搭错了敢在这里动武,你可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月善有些迷茫地看了我一眼,而后目光上移,看到了佛像低垂的一双长目,忽得双手一颤,松开了紧握金刚杵的双手。兰若也松开五指,沾血的金刚杵咣当一声砸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一小段。月善则看着自己的手,颤颤巍巍道:“我,我只是想斩妖除魔,我不是想杀人,我不是……”
“什么斩妖除魔?你在说什么?”我拉着月善在蒲团上坐下,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聊天,“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你莫非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月善看了我一眼,然后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我看了兰若一眼,兰若立刻心领神会,揪着月善的领子把人提了起来:“不说话?原来你是想打架啊,早说嘛。”
月善方才已经领教了兰若的厉害,此刻金刚杵又不在手里,无论如何也不想打了,被兰若提在空中吱哩哇啦一阵,大叫着说:“是师父!是师父命我来的!”
……
这就有点惊悚了。
事关重大,我和兰若对视一眼,将月善摁在蒲团上,开启了白脸红脸轮替交流的审讯模式。待弄清前因后果,我傻在原地,感觉像是有人往我脑袋里塞了一百管火药然后一下子点燃了。兰若则是脸色铁青,感觉像是打算拿起一百管火药然后塞进别人的脑袋里。
而月善瑟瑟发抖地交代完所有事情,见我和兰若依旧没对他采取任何行动,目光在我、金刚杵、兰若之间跳了几个回合,似乎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们俩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混世魔头了,便把目光挪向我:“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啊,四下看了一圈,眼巴巴地把目光投向兰若。而兰若就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似的,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来回地在地上踱步,仿佛一头濒临发怒的狮子,半晌才骂出一句:“普海和尚放屁!”
我能听出来,这已经是兰若控制好情绪和音量的结果了。但月善还是被吓了一大跳,一张嘴没经过大脑允许就擅自开口说话:“这里是佛寺,施主请注意言辞!而且我,我们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我们才不会……”
他后半句没说出来,就被兰若用一记锋利的眼刀堵回去了。我决定站出来调节一下氛围:“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见兰若骤然转过头来看我,我想想,又道:“如果故事太长,你不知道从哪说,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慢慢说。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们可以慢慢听的。”
月善点头如鸡啄米:“是啊是啊,你闷着不说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放心,只要我们知道了真相,我们一定……啊!什么东西!!!”
我回头,看见一件黄铜法器飞来。
月善说话期间,地上的金刚杵突然动了一下,仅仅是我们转头的工夫。那柄金刚杵就毫无征兆地暴起,然后以离弦之箭般的速度向我们冲来。
我和兰若第一反应就是向两边逃,毕竟它是师父的法器,突然暴动只能说明它收到了师父的号令。加之师父说过想要除去我二人的话,我们都认为金刚杵是冲着我或者他来的。
我向一边滚去,耳侧不远处传来□□被锐器贯穿的声音。我向兰若看去,却发现他也在看我,然后我们怔愣地发现,我们彼此身上都没有任何伤痕。
而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月善也在愣愣地看我们。
他愣愣地看看我。
然后愣愣地看看兰若。
最后愣愣地看向胸口处碗口大的血洞,以及插在血洞里的金刚杵。